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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③ ...

  •   库洛洛曾返回旧地寻找她的踪迹却一无所获,他亦曾在猎人网站上查询有关她的信息但如同石沉大海,如果要寻求团员的帮助那么也许效果大概立竿见影,但他已不再如从前一样时常冲-动或满怀热情,有时他怀疑自己是否还年轻,因为在更多时候他更愿意留守安稳的现状,撬开过去的蚌壳并独自舔舐其中为数不多值得记忆的珍珠,有些回忆留下便是为了回味,追寻反而如此多余。如果所有人都能和库洛洛一样清醒,那么心碎者的数量将会大大减少。然而当那些美好突然变得触手可及时,即使是他本人也难免被名为宿命的虚无蒙蔽双眼。
      身负念兽的库洛洛·鲁西鲁在某处看到了某个他熟悉的名字,由此他的灵魂便陷入失控,他悬在空中放逐自己的身体一路蜿蜒至此。按下门铃的片刻间他思考了一个关于生死的问题,他想自己也许将身处险境,而那时他是否会对按下门铃这件事抱有悔意,他将我妻加奈与酷拉皮卡的形象做了一个重叠,显然死于窟卢塔族复仇者的手中会更加体面,但他立刻阻止了自己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并且按下了她的门铃。这是因为他发现如果自己就这样转身离开只会后悔更多。
      于是我妻加奈与库洛洛·鲁西鲁时隔六年终于再次相遇,如果不出意外那么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相遇,他们在门口相望,库洛洛·鲁西鲁的身上缠绕着体型庞大且怪异丑陋的念兽,我妻加奈则系着围裙,她刚刚喂完猪,锅里还炖着一位无名者的肋骨,这个场景如此荒诞不经,但两个自我意识过盛的人全无知觉,他们蓬勃的欲望在短短几秒内死灰复燃,我妻加奈按捺了心情,柔声回应这位远道而来的归人:“好久不见。”
      她带他向家里走去的过程中想到自己也许要在一段时间内继续忍饥挨饿,因为那些人工打造而成的注水产物仅能局促地存在于幻想中,正主面前他们无不自惭形秽地化作粪土,并为自己曾短暂抱有成为库洛洛的妄想而羞愧难当。同时她惊诧地感到自己并没有六年中那么急切地想要吃掉他,她不知这代表她不再爱他还是她的爱短暂战胜了食欲,但无论如何她的爱与食欲密不可分,始终合二为一。库洛洛·鲁西鲁则在她身后端详的过程中意识到她长大了,没有他的时光中她由女孩变为女人并始终没有丢弃身上特有的某种美丽的特质,这是如此可喜的改变。他们心怀鬼胎但气氛仍然融洽无比,我妻加奈转头向他介绍自己饲养的十二头公猪,发现库洛洛脸上的笑容是如此完美,甚至超过了她的。
      库洛洛·鲁西鲁在我妻加奈的客厅中坐下,她是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实际上擅长做菜的人多数也很擅长生活,这一点他之前就深有感悟,现在这认识则进一步加深。任何事物都无法逃避的宿命是在对比中黯淡,比如库洛洛此时身下舒适柔软的皮质沙发和他自己往往秉着能坐就行的信念坦然选择然后被硌到的建材废料,又比如每次库洛洛找到的狗都不住的危楼集合地和我妻加奈布置温馨整洁的家。我妻加奈拿着一双拖鞋请他换上,将库洛洛的鞋放到玄关的鞋柜中,他探身望去,那里面并没有其他男人的鞋,一束雾紫色的干花插在简洁的玻璃瓶中。我妻加奈直起身,她皎洁的脸从花后探出来,在他的视线中柔软地微笑了:“饿吗?再等一下,饭很快就好。”
      库洛洛看着她步入厨房然后关上门,不多时她会端着丰盛的佳肴从里面走出来,像六年前那样。库洛洛的目光移到一旁的茶几,上面放着两本被翻得微旧的书,一本傻瓜哲学和一本基础语言学,都很适宜用作入门教材,库洛洛目光闪烁,这时他突然间有了一种需要验证的直觉,于是立刻起身拉开厨房的门。从库洛洛为她打下手连续引发了小型火灾并摔碎她心爱的盘子之后他便自觉不再进入厨房,因此系着围裙的我妻加奈被吓了一跳,而库洛洛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你还在用它。”他陈述。那是一把象牙柄银勺,手柄被摩-挲得温润发亮,它产生于名家之手,曾用于贵族宫宴却在纷乱的战火中流失,直到半世纪后才被悬挂在博物馆中,而后某位黑发男人击碎玻璃将它取出放进绑着缎带的礼盒,作为见面礼献给漂亮的少女。他们对它的来历心知肚明,她欢欣鼓舞地收下这份白天展馆中所见的珍贵藏品,把它视作心头至宝。“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我妻加奈慢慢搅动着酱汁。“我的荣幸。”库洛洛说。
      他们安静地享用早餐兼午餐,我妻加奈的厨艺一如既往,她将百合、芦笋与去骨的肋排一同微火慢炖,甜菜冷汤口感微涩清爽,库洛洛对这记忆中的美味已经垂涎了六年,一时只有进食的声音。他全部吃完后看着还在缓慢切割肉块的我妻加奈,突然开口问:“这是什么肉?”“布厄尼达牛肉。”她垂眸回答。库洛洛颔首,片刻后他说:“我以为我们不用互相欺骗了。”我妻加奈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你知道了?”“在得到你的能力之后。”库洛洛说。我妻加奈点点头,继续将小块的肉放进嘴里,她没有再问,库洛洛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随后她将刚出炉的奶油奶酪司康端上来,精巧的心形甜点中间夹着酸甜的梅干,库洛洛吃了几个后表示下午想吃她做的茶冻,我妻加奈说正好家里还有抹茶粉,一切平淡不惊。
      库洛洛·鲁西鲁再次寄宿在我妻加奈家中,他几乎是作为这家农庄的男主人在尽心尽力地帮她处理事务,很快已经可以轻手轻脚地从鸡舍中收取满满一篮鸡蛋而不至于被追赶得鸡飞蛋打,并且添置了一些实用机械。当他将那辆收割机开进农庄时我妻加奈简直感到不好意思了,她对他说:“你知道我也可以自己买这些的吧?”“可你不会买。”穿着卫衣的库洛洛回答她,“我是在帮你正确地花钱。”我妻加奈无法反驳,她的钱确实都用在了某些美轮美奂但华而不实的餐具上,但她对被库洛洛教育不太满意,因为对方在某些方面花销的大手大脚程度远超常人想象并且他本人浑然不觉。
      如果说庭院内停满的锄草机、收割机、播种机与自动挤奶器还尚有实用价值,那么我妻加奈的不满在库洛洛指挥工人把一架古董钢琴抬进客厅时到达峰值。“你会弹钢琴?”她问道。“不。”库洛洛说。“我也不会。”我妻加奈平静地带着笑容说,“那为什么要买一架钢琴?显示自己很有品味,还是想让我用琴盖夹断你的脖子?”库洛洛仿佛初次认识她一般讶然地打量她:“你以前不会这样说话。”“我以前还没能杀了你。”“那么,你该加快动作了。”库洛洛说,“我的除念快要完成了。”“好极了。”我妻加奈点头,走进厨房后握着一把菜刀出来,然后他们打了这次见面以来的第一架,这天傍晚身上缠着绷带的库洛洛·鲁西鲁发现我妻加奈开始盯着他进食,每一次咀嚼都像在品尝他的骨肉,她解释说:“这样我会吃的快一点。”
      我妻加奈仔细审视自己的内心,也许她并不是想吃掉他,而是不想让他离开,可这二者所指向的方式都是一致的,她必须杀死他,否则她将满盘皆输。她做了一些准备但都没能派上用场,因为放倒库洛洛·鲁西鲁比想象中的更加简单,在体术上她难以突破,于是想到了某个老套而实用的办法,她把大剂量的兽用蒙汗药下在库洛洛·鲁西鲁的玉米火腿青豆浓汤中。这只让他昏迷了半小时,但已经完全足够我妻加奈把他送到地下室里拴上镣铐,并且砍断了他的左侧小臂,她捧着他的手臂走进厨房时心跳接近每分钟二百下,唾液急速分泌。她从前不吃手脚,但库洛洛可以成为她的特例,我妻加奈将他的手指处理后切开腌制,裹上淀粉与蛋液后进行油炸,美味得出乎意料。
      手臂不需要多余的工序,我妻加奈意图还原他的本真味道,越是简单的烹饪方式反而越能体现一个厨师的功底,滑嫩的瘦肉在唇齿间甚至还带有弹性,去除酸味后留下来的是纯粹的肉香。我妻加奈深深吸了一口气,即使不带个人情感这也是至高的美味,世界上没有几个人的肉质能与库洛洛·鲁西鲁相媲美,而他是她的爱人,没有什么滋味比这更美妙。她曾挽着这只手臂前往许多地方,在清晨在午间在夜晚,与所有相爱的情侣一样,他们牵手、拥抱、亲吻,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亲口品尝另一半的甘甜味道,那所引发的直抵精神深处的愉悦无与伦比,带来两个灵魂的颤栗交织。只有这样她才能品味到他的伟大崇高或者阴险卑鄙,她汲取他的力量,那是复杂人性中尖锐的矛盾与绝美的圣光,她像读一本书一样吃他,细细的,用嘴唇、舌头和牙齿,一丝不漏。
      库洛洛·鲁西鲁在铁栏杆后看着她品尝前不久还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即使在床上她也没露出过这种幸福的表情,库洛洛深刻明白自己犯了和所有世人一样的错,那就是试图再现那些逝去的美好的记忆,大概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才能达成这一目的,而库洛洛显然不在此类,他用以缅怀爱情的对象正优雅地吸-吮他脱离本体的指尖,并用含情脉脉的眼神注视这一块剩下的食材,说:“要尝尝吗?”“你舍得吗?”库洛洛反问。“我为你准备了其他食物。”我妻加奈把餐盘从小门推-进去,她说,“这是真的牛肉。”
      我妻加奈叉起一块送进嘴里向他展示这块牛排的纯洁性,但库洛洛·鲁西鲁闭上眼,今晚他就可以恢复念能力,杀死她然后离开这里,付出断肢的代价算不了什么,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好很多。是的,爱情,他无法否认那曾经短暂存在过,但已经在主人的拒绝中心灰意冷,灰烬中复活的只有虐杀与吞食的欲望,事实证明他们无法在撕去伪装后相互宽恕并继续相爱,即使有着相似的出身与同样不容于世的嗜好。青年与少女的爱恋可以永远维系,但犯罪团伙的头目与食人魔的感情绝不会长久,也许互相吸引的根源正在于这种狩猎本能,然而在失去那层包裹的表皮后暴露出来的丑恶核心却让人作呕,他已不再爱她,至少他爱的并不是这个贪婪可怖的食人者。
      “我不会杀你。”我妻加奈突然说,“你走吧。”她知道这样的栏杆与铁链困不住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而她也无法留住这位群魔之首,海市蜃楼式的移情理应终结于沙漠,一如感情的美好与当事人的丑陋理应清楚地区分开。她曾经的猎物沉默地坐在那张给他的替代品们准备的床上,他也许知道这里死过多少个库洛洛,也许他不知道,也许他吃过他们,也许他没有,此刻一切的过去和未来都在这烛光昏暗的狭小空间里僵持。
      “你想杀了我就来吧。”我妻加奈打开门锁,道。她说的对,这是除了爱或死之外的另一种解决方式,无论之后如何,她已经如愿以偿地吃到了他,而他出去后有很多方式可以让断肢复生,谁也没有损失什么,对他们而言算得上是互赢的理想状态,唯一的前提是两人都能信守承诺不动手。她已经表明态度,两手空空地站在门外,在都没有武器与念力的情况下,现在就看失去半只手臂的库洛洛·鲁西鲁如何抉择。他站了起来,始终凝视他的我妻加奈的眼睛中落下两颗硕大滚烫的泪珠,她说:“库洛洛,我也爱你。”
      在库洛洛轻缓地扭断我妻加奈的脖颈的同时,另一块大陆上的某位刑警接到了同行的电话,对方是为了追捕一位将食用人肉作为生理需求的连环变态杀手而不辞艰辛地联系上了他,希望从数年前遭到逮捕并关押的另一罪犯所收到的信件等中寻找蛛丝马迹,因为他们绘制出的心理画像与她的几乎一模一样,极有可能是狂热崇拜者模仿作案。年老的刑警揉着眉心打断了对方的信心满满,“我这里不会有你们想要的东西,”他说,“我妻加奈被秘密判处死刑,在被关押的第二天就坐上了电椅。”他没有告诉对方的是她死后解剖室中的两具受害者尸体不翼而飞,监控显示两位相似的少女从停尸床上坐起,一个掐死另一个然后自行离开,“我的忠告是立刻放手。她是流星街人。”他这么说,挂断了电话。
      我妻加奈死了,库洛洛在她面前蹲了一会儿,最终选择径直跨过她的尸体,只有肩上沉重的念兽与他相伴在我妻加奈生前的房屋中行走,他的脚踩在她踩过的地方时他想“这是最后一次”。库洛洛·鲁西鲁将汽油泼洒得面面俱到,接着折返客厅拿起打火机意图用自己的方式和她告别,这时他的耳朵敏感地被惊动,后方传来潮汐般幽暗的嗡鸣和低号,他暂缓行动走出屋门,看到了猪圈中所有猪的腹部都如怀胎十月的妇女般高高隆起,紫黑色血丝蔓延在薄如蝉翼的肚皮上,一只苍白纤弱的手率先从内撕裂了猪腹。默然伫立的片刻库洛洛被夺走了手中的火机,我妻加奈在他耳边轻笑一声,他头也不回地飞快逃向出口,但一只手高举出地表阻拦了他一秒,于是另一个茶色长发的女人干脆利落地用板斧劈开了他的头颅,她身后的冷藏库中慢慢走出更多一模一样的人,所有漂亮的眼珠转动向地面上红黄白三色的烟火。
      厮杀后我妻加奈精疲力尽,她退后两步,沉默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这一幕她期待太久,以至于一度以为只会在梦里出现,可他现在确实倒在了她的土地上,没有多余的弹孔,也没穿着西装或大衣,他只是安静地躺下了,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修饰便足以勾起她体内尘封已久的暴虐欲望,因为他是他,他是库洛洛·鲁西鲁。我妻加奈曾幻想过自己立刻扑上去撕开他的血管狂饮,但她没有,有一瞬间她竟然希望他能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站起来,“我原谅你了”,她甚至捂住眼睛倒数了五下期待惊喜,可库洛洛·鲁西鲁还是脑浆迸裂地倒在那里,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库洛洛·鲁西鲁的追随者们找到我妻加奈时,对方正用一把精美如艺术品的银勺舀起浓汤,那张美得惊人的脸上带有餍足过后的慵懒神情,女人将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胃部,神色温柔,“多谢款待。”她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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