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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烛火寒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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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君宥这一天过得是够惊心动魄的。此时,他倚靠在城郊破庙的墙上,有气无力地拿刀划拉着伤口——之前从屋顶跌落时,他不慎被箭弩射中,曾试着拔箭,但箭上有暗钩,扯一下就疼得不行。当时情况紧急,他只能凑活把箭柄劈落,如今箭头还嵌在肉里。
“别挣扎了,这些箭经过改造,入肉就往里钻,你越动它钻得越深,这么随随便便地下手划拉,把经脉挑破了都不一定能把箭头挑出来。”楚寒衍出去找了药回来,就见白君宥这幅不知死活的模样。他拉开白君宥试图“自残”的手,递过一个水囊:“喝吧,我喂你,你现在最好少动。”
白君宥白了他一眼,把刀丢到一边,就着对方的手灌了好几口水,一股子水牛的猛劲,莫名可乐。
终于吞够水,白君宥叹了一声,不切实际地问:“你说,我多动几下,箭头会不会从我身体另一头钻出去?这样可就省了很多事了。”
“……”楚寒衍无语:“你可以试试。”
白君宥也只是苦中作乐地随意说说,他仰头看着楚寒衍这副全须全尾、游刃有余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诶,怎么说我们也共患难过了,看我这副惨相,你能不能行行好漏出几分同情的样子。”
“不好意思,看着你这副尊荣,配上此地此景,寻常人见了只会以为是恶鬼伏了诛,别说同情了,没原地上香都是给你面子。”楚寒衍虽这么说,但还是蹲下身,细细探查白君宥的伤口。
“想不到你还是个看脸下菜碟的人。”白君宥低低抽着气吐槽道。他也知道自己现在万分狼狈,之前随意糊在脸上的脂粉混着汗水已经成了“面糊”,东一块西一块凝固在脸上,怎么看怎么滑稽:“嘶,真有够惨的。”
“怎么说我们也是共患难的人了,什么时候给我看看你的真面目?”楚寒衍蹲下身仔细打量着白君宥的伤口,嘴里半真半假地问。
“免了吧,全是机缘巧合,我们不熟。”白君宥说。
白君宥的箭伤一共有三处,一处在左肩,一处在右腿,这两处白君宥避得及时,只是擦伤,最严重的那箭落在左腹,箭头深入伤口,只能在血肉里侧见着一点银光。
楚寒衍把刀放在火上烤:“怕疼吗?”
“怕。”白君宥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没办法,忍着吧。”楚寒衍说着,手起刀落划开伤口。
灼热的刀身一层层划开血肉,热意和痛感顺着伤处传达到大脑,白君宥疼得狠狠拽住身下的衣服,肌肉猛地打颤。他整个人难耐地后仰,又不甘示弱地挺直脊背,只从紧咬着牙缝里发出一声颤音。
楚寒衍下手十分有准度,在不扩大伤势的情况下,极快地把那枚箭头挑了出来。他麻利地给白君宥的伤口上好药、包扎好,抬头见他这幅不断抽冷气的没出息的模样,翘了翘嘴角,在反应过来之前,就抬手拿着还没用过的布给白君宥擦冷汗。
“你干嘛?”白君宥警惕地抓住他的手腕。
“你真的不打算擦擦这花脸吗?”楚寒衍问。
“不。”白君宥瞥了他一眼:“对了,你把那人送到哪了?他还活着吗?”
楚寒衍笑意转淡:“折腾一下,死了。”
白君宥不知道“折腾”的含义,只当对方撑不过这么个惊心动魄的晚上,心情也低落下来:“他有告诉你他是谁吗?”
“这人长期受到折磨,神智已经不清醒了。在我背上时只不断地写‘十五’两字,其它的问题一概回答不出。”楚寒衍摆弄一旁的柴火。
“那不是什么线索都断了吗?”白君宥叹道。
“倒也不至于,还有一个突破口。”楚寒衍说:“那人口中的十五人具体是谁我们尚且不知,但是有一个人在整个事件中都没出现,可以先从他的去向下手。”
“你是说,苏绾绾?”白君宥问,借着他推翻了这个结论:“不,不对。这是两件事。”
楚寒衍闻言手下一顿,偏头看着白君宥。
白君宥挪动着身子,找了个不扯着伤口又比较闲散的姿势瘫着:“你不会以为我傻吧。在新房发现的伤者——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尸体了——他和丰府可能有关系,也有可能没关系,但他的伤和丰府应该是没关系的。原因有三。”
“第一,丰老爷以为他是苏绾绾。第二,丰老爷不想伤害苏绾绾。第三……”这个人可能是神秘人特意给我留下的。
“第三点是什么?”
“第三点,我不说。”白君宥狡黠地朝着楚寒衍笑了下:“好歹是共患难的交情,你要是想利用我,你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楚寒衍也笑了下:“你从什么时候猜到我想利用你的?”
“什么时候?”白君宥回想了下:“大概是你第一次进新房,打算来调查的时候吧。”
白君宥像是在回想一样,不紧不慢地说:“早前,你明明知道我有不对,仍然配合我做戏。虽然提到报官,但与其说是在恐吓我,不如说是在试探丰府的反应。你早知道丰府会出事。”
楚寒衍静静地等他把话说完。
“你来丰府,是因为最近千岭□□火的那个评书吧。”白君宥转头看他,眼睛被篝火映照得十分明亮,像是什么心思都无法在他面前隐藏似的:“那评书虽是讲前武林盟主宋岳的生平,却罕见地以江湖人避而不谈的葬剑门一案为引子。当初和葬剑门有关的人大多惨遭不幸,这事被江湖人讳莫如深地埋了二十年。如今有人借说书人之口旧事重提,这背后之人必然所图甚远。”
“葬剑门一事发生时,丰府还未发家,况且一个在南一个在西,横跨几千里地。一个固守一隅的本地乡绅怎么会和江湖秘案联系在一起呢?”楚寒衍虽这么问,眼里却没有一丝困惑,像是早对答案了然于胸。
“定场词中的那句‘三条大道走中央’,这是一个‘丰’字。”白君宥虚虚在空中一划:“这难道不是在暗指丰府与葬剑门一案有关吗?”
“至于怎么有关,这就是你想要调查的事了。”白君宥笑眯眯地说:“是吧,楚寒衍。”
楚寒衍微微挑眉:“我还没自我介绍。”
“猜到你的名字并不难,最起码比猜字谜容易。”白君宥说着,像下定决心一般:“诶,楚寒衍,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楚寒衍问。
“我知道,你想借我之手查丰家与葬剑门的关系,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要帮我找到消失的十五人的去向。”白君宥说:“这个和你的目的没有冲突,这么说来你还是赚了。”
“你既然知道我想利用你,为何还钻进这个空子里来?”楚寒衍反问。
白君宥低低地说:“有人求到我面前了,好歹是临终遗愿,我也不能不管。”
见楚寒衍不答,白君宥又说:“我听过‘玉钗案’的评书,在说书人嘴里,你最是明察秋毫、铁面直判,他们把你夸得好像昭昭白日,多么正大光明。现在看来,评书虽有夸大其词,但也并非全是空穴来风。”
楚寒衍看向白君宥唯一无法掩饰的眼睛,掩藏在笑意背后的是淡淡的疏离,像是早猜到他是什么样的人似的。
白君宥先一步移开视线,他有些意兴阑珊,自小他看人最精,很少有人能在他面前藏住面皮下的小心思。
楚寒衍是他见过把尾巴藏的最好的人之一了。但他对着那个无名氏时还是露出了马脚。从一开始,楚寒衍看那个无名氏,眼里都带着冷静、思索、了然,有怜悯,但也只有一点点。
所以即便共患难了,白君宥仍然不想与他深交,甚至不想给他看自己的真面目。
官道上哪有纯粹的好人啊。那些话本、传说终究是错付了。
“你好好想想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白君宥拖长声音道。
“好,我答应你。”楚寒衍说:“既然要合作,你是不是应该开诚布公讲讲你为什么会来丰府。”
“因为你拿走的那张字条啊。”白君宥也是疑惑:“我一直想不通,为何有人要冒充我,将九城十八府的珍宝偷得一干二净,并处处留下线索引我至此。现在看来,他是想把我卷进此事。但是,我不过一初出茅庐的小贼,江湖中如我一般的小人物如恒河之沙。我虽当了个‘盗圣’的名头,却也没做过什么大事。对方非要请我入局,思来想去,只可能是我身上有他想要的。至于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
“啊啊啊,这谜团怎么越来越多了?”白君亭想想头就大。
“别急,谜团多就一个一个解开。”楚寒衍淡定地说:“先从最简单的入手,比如,苏绾绾去哪了。”
白君宥点点头:“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我们今天在丰府闹了这么大一个阵仗,他们应该不会放过我们吧。有这么一堆人在后面追着、咬着,怎么下手查都不容易吧。”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有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