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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因缘舍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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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君宥转转手腕,张口就扯谎:“字条是别人塞给我的,瓦灰是我刚刚摔跤时不慎沾上的。我行得正坐得端哪来的心虚?真不知你在瞎扯什么!真是有病。”说着,白君宥一甩手就要出门。
“去哪?”楚寒衍问。
“洗脸去,你管我!”白君宥无赖一喊,声调有些高,冷不防周遭的人都看了过来。
白君宥见状万分尴尬,他忍不住伸手摸鼻子,一不小心又搓下一块泥。白君宥看着手中泥灰,心中郁闷:真是,爷以后再也不用瓦灰了!什么玩意儿!想着,他伸手捂着鼻子,愤然转身出了厅堂。
也怪白君宥之前混的太过成功,白君宥走后,有人好奇地问楚寒衍:“这位兄台,白兄怒气冲冲的是要上哪去?这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吉时就到了,也不知他这么一走赶得上这场喜宴不。”
楚寒衍将手中字条收好,笑道:“自是赶得及、走不掉。”
被人识破伪装,白君宥怎么可能还待得住,他心中一盘算就想着先离开,这找人的事情日后再办。
“那人是什么来路?”白君宥想着抹了抹鼻子,把花掉的那块妆给卸了。这时耳侧微风拂过,白君宥神色一动,转身看去,只见一抹灰青影子从墙角闪过。那人动作之快,轻功只怕与白君宥不相上下,不自觉地,白君宥就忘了刚刚的打算,不动声色地纵身追了上去。
丰府虽然不大,但格局却设得有些诡异。白君宥在屋顶看时不觉得如何,真追起人才发觉这宅子竟比看上去大多了,明明追了许久,却像是没出这前厅一样。好在,白君宥起脚不晚,青衣人也有所顾及,偷摸跟了半天白君宥还能坠在后面。
只是那人似乎很是熟悉丰府的地形,进了内院后就加快脚步,借着树竹遮掩,几个纵身间就失去了踪迹。
“这是去哪了?”白君宥气不打一处来,好容易见着影,结果还没追几步人又失踪了:“藏头露尾的,比爷还像贼。”白君宥郁闷地嘟囔几句也没急着走,反倒打量起自己所处的环境了。
这不看则已,一看他却觉得有些奇怪。看这院子布置,应该是丰府内院。白君宥虽然没成过亲,但他也知道成亲不仅仅是两夫妻的事。这喜宴,爷们儿在外喝酒联络感情,女眷们应该也在内宅走动张罗内务才是。怎地清净到连个人影都没有,和外头热闹相比就是两个极端。
白君宥心中生疑之后,其它不寻常的地方也冒了出来——似乎外院的热闹,也只是宾客们在热闹,丰府正主到目前没有一个出来的。
白君宥正觉得奇怪,忽然走廊里传来一阵木头轮子滚动的声音。白君宥往旁边一避,就见一个人影费力摇着轮椅从拐角出来,紧接着跟他身后的,是一位穿着青袍摇着扇子的公子哥。
白君宥借着枝叶的缝隙看了下,坐在轮椅上的人脸色青黑,眉宇间是常年不散的郁气,光是瞅一眼就让人觉得不舒服,而他身后的人像是丝毫没受到影响一样,闲庭信步,脸上满是浓的化不开的幸灾乐祸。
“大哥,你这是去哪啊?吉时都快到了,还不快去换喜服。这一身白的,要是让嫂子看见了怎么办?”公子哥笑着说。
轮椅上的人面色狰狞了一下,手上摇轮子的速度愈发快起来,像是想要快些离开。谁料他手下速度太快,居然绊到走廊上的石子,整个人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这一摔双膝着地,一声闷响,听得白君宥膝盖都跟着酸起来。
公子哥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废物,真是废物!”说着,他看着扶起轮椅,挣扎地往上爬的人,脸色骤然狰狞。公子哥猛然出脚,将人带椅子一道踹开:“真不知你这样的人为何能得爹的青眼!废物!”
白君宥心下不平,琢磨着怎么在不惊动人的前提下给人一个教训。
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家丁忽得跑过来:“二少爷,二少爷,老爷叫你过去呢!”
公子哥闻言脸色一素,乜了他大哥一眼冷哼一声:“算你运气好。”语罢,甩袖而去。
二少爷走后,前来通知的家丁扶起丰家大少爷,附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
丰家大少爷脸色一时变得十分难看:“他怎么来了?”
家丁静立没有回答。
“那东西藏好了吗?”
“回大少爷,藏好了。”
“嗯。”丰大少爷顿了顿:“你去通知老爷,别说多余的话。”
“是。”
白君宥见这一幕,一脑门疑惑。
外院,楚寒衍身边又冷清了下来。他拿出从白君宥袖袋中顺出来的字条,摊开四角齐全的白纸,只见上头飞白体写着“千岭口丰府鸳鸯玉”。
楚寒衍眉头微微蹙起。
这块鸳鸯玉声名响亮,即便是朝中大臣都有所耳闻。鸳鸯玉单论本身价值不高,拿去当铺能当出二十两都算掌柜心善。它的价值是在它的来历上——这块玉是因缘舍人“哭”出来的。
因缘舍人是掌管因缘的神仙,民间话本里还多有她的故事。因缘舍人的本名已不可考,相传她本是百年前一顶顶有名的媒婆,由她手牵出来的因缘无一不幸福美满,恩爱白头。传说在她成功促成千对眷侣之后,众目睽睽之下忽然羽化。后来有幸见到这一奇景的百姓就为她立了庙,称她为因缘舍人。
因缘舍人羽化的时间是二月初八,因此这个日子也被人成为乞巧。每当到了乞巧节,待字闺中的小姐们总会结伴而出,去附近的舍人庙求一段姻缘,这本是约定俗成的事。只是今年的乞巧却出了一件奇事,或者应该说是三件奇事。
之前说了,这乞巧节是云英未嫁的姑娘们祈求姻缘的节日,结果到头来却成全了两个男子的因缘,这是第一奇。
这第二奇在人,这两个男人不是随便两个男人,而是丰家大公子和他未过门的“妻子”。丰家大公子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他三岁背诗,七岁写诗,这十岁就会写策论了。曾有人断言,丰家大公子早晚得金榜题名。
许是从小被人吹捧,丰家大公子从小骄纵,后来他十三岁考中举人,那眼更是瞧不进别人,不知平日里因其自视甚高的作态,得罪了多少人。许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吧,十五岁那年,丰家大公子被人打折了腿,丢在荒野,由于发现的太晚,双腿从此瘸了。大齐律,身有残疾者,不可入仕,丰家大公子的仕途就这么断了。起初丰家大公子还闹着要家里人为他报仇,但或许是下手的人家世显赫,丰府竟没有一个人上公堂递状纸。自那以后丰家大公子的性子就变得阴沉起来,渐渐地也没人愿意和他往来。
不过即便这样,以丰家的家底,丰家大少爷成年之后,不知多少媒人带着或小家碧玉或大家闺秀的画像上门说媒。谁也不曾想到,最后,丰家大少爷居然明媒正娶一个小倌。
其源头也在这块鸳鸯玉上。据目击到此事的信女称,二月初八那天,她一早就去了因缘舍人庙想求第一签。却不想进大殿之后就见一柔弱的身影跪在舍人像身前。那因缘舍人像居然流泪不止,神情哀伤。那位信女正心下震惊惶恐,不曾想,其中一滴泪落在地上竟发出清脆的声响。信女低头一看,远远的就看见了这块鸳鸯玉。
跪在舍人像前的人就是这小倌,小倌得了玉之后,第二日丰府就上门提亲,说是他们家大少爷二月初八晚上忽然梦回前世,梦见小倌与他三世结缘,醒来泪流不止,心痛不已,几欲昏厥。无奈之下家主只得同意了这一荒诞的婚事,前来替小倌赎身。
得知此事的百姓有人讥笑有人羡慕,一时间舆论两头分倒,市井争论不休。但丰府却像是没听见这些声音似的,依旧三媒六聘把未来的大少奶奶迎进了府。
三件奇事组成一本话本在千口岭至上京这段路传唱,大有传遍全天下的架势。穷酸秀才更是短短几天内就编了不少话本,光是楚寒衍听过的就有三个版本,而这三个版本中不变的除了日期、地点、主人公外,就只有这块因缘舍人哭出来的鸳鸯玉了。
话本多有夸大其词,但是……
“丰老爷,恭喜恭喜啊!”一叠声的恭贺声,把楚寒衍从沉思中拉回。他抬眼,见一身着棕袍的中年男子边寒暄边朝他走来,于是收好纸条,做出一副上门道贺的模样。
院里,白君宥也在想鸳鸯玉:丰大少爷要藏的,会是鸳鸯玉吗?但这鸳鸯玉有什么好藏的。难道他知道有人要来偷?谁告诉他的?
想到这,白君宥又想到那张被顺走的字条。对方用他的笔记留下字条,是想告诉他,他要来偷鸳鸯玉,还是想引诱他来偷鸳鸯玉?
不管哪种可能,这都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
白君宥想起临出师门前,他师父曾苦口婆心地劝:丹青,你这人有三个特点。一是傻,二是傻,三还是傻。所以听为师一句劝,遇事别掺和儿,好奇心害死猫。
白君宥最开始没听,结果他就成了这坑爹的盗圣。
这回,又一个选择题摆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