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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雨停的时候,床上的小少女迷迷糊糊地醒来。

      像是还太困,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动作全靠脊椎神经操作,不必经大脑,鬼使神差地坐起来,然后,僵住不动。

      时间偷偷跑了两分钟,她这才抬起软绵无力的手伸到头上揉了揉,勉强撑起眼皮,视线下移,缓慢而疑惑地摸摸自己的手和脚,把袜子也脱了好好看看。

      ——怎么变小了?

      她带着一种不认识自己的懵懂眼神下床,来到窗户,把两扇木窗一起推开,咦,好冷!

      这是什么地方?

      看样子是刚下过雨,远处白茫茫的一片,依稀辨认出那边有海,还有烟雾缭绕的山顶。

      而她身处二楼——不是她家的二楼。不知道是谁家的复古英式装修。

      忽然有一股冷风来袭,她不禁抱住胳膊搓了搓,把窗户关上,回头呼了一口气。

      有人轻轻敲门。

      “进来。”她想也没想地说。

      “小姐,”是一个身穿黑色大裙摆,系白围裙女仆装扮的外国女孩,她说着英文,“你睡很久了,我替你更衣,准备下楼用餐吧。”

      “我?”李微因指着自己胸口。但这房间里也确实没别人了,她改用英文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老爷和太太都回来了,他们等你用晚餐。”女仆说。

      “噢......”李微因仍是摸不着头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该问什么,只得任由女孩给她换了一件外套,三步一回头地邀请她下楼。

      还真是英式宫廷风,佣人清一色着装,房子打扫到光洁亮堂、一尘不染,连楼梯角铺的花色地毯都能彰显这家人的富贵。到了餐厅,白蜡烛,鲜花,个人分餐制,还有一个高大威猛的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外国男人在等她。

      见她出现,男人掀起两片薄薄的嘴唇,不咸不淡地说:“安吉莉亚,你好吗?”

      李微因站着不动,惶惑着,“我没事。这是?”

      有一道女声打断她,“叫你去抄圣经你却去睡觉。安吉莉亚,你说说抄了多少?”

      “我......”

      “噢,抄那个做什么,没用的。安吉莉亚坐下用餐。”颇有一家之主气派的男人开口道。

      一回头,发现那名漂亮的外国妇人冲自己使了一个眼色,好像不是很高兴,李微因受到震慑,麻利坐到一个空位置上。

      “你怎么坐我的位置,安吉莉亚?”妇人提醒。

      李微因又麻利地换到旁边。

      餐桌上只有三个人,他们举止斯文地用餐,男人偶尔讲一句话,妇人应付。他们是一对夫妇。

      那自己是?

      眼角余光瞄到餐车上有一份报纸,李微因很想拿过来看,奈何够不着,又不好意思开口。这时听到男人说:“今天铁路那边有上百个华人罢工了。”

      妇人接话:“我知道,有一个中枪送来了医馆,听说还打死一个。”

      “他们跟监理争执,真是越发难管理了。”

      “什么话?给足他们应有的,他们自然不会反抗,难道你们不会觉得是管理方式不当吗?”

      男人显然不想和太太找架吵,换了另一个实事热点来说。但是越听下去,李微因的脸色就越暗沉。

      好不容易挨到雪白餐盘中的肉菜被自己的嘴巴清空,她把餐巾一角塞到盘底,十分有礼貌地说:“我吃好了,你们慢用。”旋即走过去拿起那份心心念念的报纸,回头欠一欠身,“我先回房间。”

      一溜烟跑回楼上的房间,李微因把报纸摊开,认真翻译着上面的英文。

      ——《温埠世界报》,日期1881年12月,地点加国温埠。

      破案了,破案了。

      李微因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脚,在房间踱来踱去。

      原来她穿越到一本书所描述的世界里了。

      一本有关19世纪第一批华人移民国外的男性传奇小说。

      刚刚听到那对外国夫妇不停叫她“安吉莉亚”,那她在这本书里的身份就是安吉莉亚威尔逊,一个铁路包工头的女儿,只出场两次就领了盒饭的炮灰路人甲。

      那对夫妇是她的父母,总工和西医。

      不过他俩也是等闲人。本书唯一的主角是一个名叫缪亨的华人,他15岁远赴加国修铁路,后经闯荡,成为有名的华侨。

      威尔逊一家只是在他的传奇人生中添了小小一笔,更多的还是衬托。

      尤其是安吉莉亚,她的炮灰味儿浓得不要不要的。

      第一次出场是12岁,身为铁路华工的男主繆亨不小心把水溅过来,可能也没弄到她身上,但她骂人家:“猪猡!”

      这是外国人歧视华人而取的难听代号。

      还不解气,她叫贴身女仆端起一盆水哗啦啦泼在他头上,践踏了他的尊严。

      第二次出场到了四年后,她16岁,比起第一次的生猛“跋扈千金”形象,这次平静如水,因为作者一笔带过,把她写死了。

      ——在繆亨和英军方谈妥罐头食品供应,赚了大半辈子也花不完的钱后,威尔逊一家已经沦陷,总工惹上官司,在收监前饮弹自尽,其太太患肺结核病亡,大二子二儿子相继逃难,不知去了哪国,剩下那个往他头上泼过冷水的安吉莉亚无钱无物,无人收留,在母亲死后不久,纵身投入江中。

      脑补了一出年轻女子站在江边衣袂飘飘,决然一跳的场景,李微因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安地在房间踱步好一会儿,她把视线定格在梳妆台的一面大镜子上。

      镜中出现一个洋娃娃。

      棕发碧眼,圆圆的脸,嘟嘟的嘴,皮肤像雪一样白,只是四肢短短,年纪还太小。

      有多少岁了?

      可有12岁了?如果没有,那是不是有可能还没欺负男主?

      正这样想着,小女仆又来了,她唤小姐沐浴。

      李微因灵机一动,说道:“露西,等一下。”

      “露西?”女仆疑惑,“小姐,这里没有露西。”

      “噢,这是我给你起的新外号,你喜欢吗?”

      “不,我叫翠西亚。”

      “好,”李微因笑一笑,“那你还是叫翠西亚吧。翠西亚,带我去沐浴。”

      小女仆看起来比李微因大不了多少,手脚倒挺利索。虽然不习惯泡浴缸的时候有别人在,但李微因现在也不熟悉这副还没发育的小身体,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由她了。

      沐浴结束,穿上里两层外两层冬装后,李微因坐在床上,任由翠西亚帮她擦拭头发。然后她用随便聊聊的语气说:“翠西亚,我跟你玩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

      “这个游戏就是让你猜我的生日。”

      翠西亚说:“我知道小姐的生日。”

      “不,你说时间,还有年份。”

      翠西亚说了一个年月日。李微因计算一下,是12岁。

      正巧,和书里的第一场戏对得上。

      “那你知道一名叫繆亨的华人吗?”

      “谁?”翠西亚不知所云。

      “Heng Miu or Heng Liao,Miu Heng or Liao Heng.”李微因把他名字的各种拼写说出来。

      “没听说过。怎么了?”

      李微因不接话,心头有个小九九在轻轻敲击着。

      天蒙蒙黑时,管三提着灯笼探进医馆后院,连声对守在大龙床边的缪亨吆喝:“走走走!回去了!”

      “大龙哥......”

      “他子弹不是取出来了吗?好歹还要在医馆住几天。个死仔!这次惨了,赚的钱不够医病。他睡了一天?留他睡吧,这里有人管他的。”管三看了看在床上“挺尸”的大龙,毫不留恋,伸出大手抓小鸡一样抓起缪亨的衣领,将他带走。

      “你千万别学这死仔知不知道?我说过,我在一天,你活一天!”管三一边走一边大力拍他后背。

      缪亨讪讪,“我知......”

      心里却不太舒坦。

      来时空空的马车被管三驱使着在街市转了一天,现在已经被塞到满满当当。管三说来,坐我旁边。缪亨攀上去,挤了半个身子的位置,一双长腿悬在半空,他赶紧反手扶住背后的车架。

      “要买什么?提前给你选咯!米、肉、棉被棉衣棉被,就连茶叶这次都有。”管三说。

      铁路公司有给劳工发一些粮食,但远远是不够吃的,工地离外面又远,所以大伙儿都是依靠管三的“马车杂货铺”来补及。管三每周运一次货,每次回到工地路口,一停车,即时被抢光。

      当然了,如果谁有特殊需求也可以托他去买。

      他也是工头,平时也会拿着鞭子监工、打人,至于他帮洋人做过多少腌臜事大伙儿心知肚明,但在缪亨这里,他算是中立,不好也不坏。

      在工地里,缪亨年纪最小,明明才15岁却硬硬说成18岁被送来修铁路,他生得清秀,一撩开肩膀,啧啧,细皮薄肉,一看就知没吃过什么苦头的。管三心里不落忍,绝对不打他,还照顾他做一些相对轻松的开路、平地工作。

      总比扛石块,扛枕木和铺铁轨好咧!

      但小家伙不喜欢说话,像头哑牛,胆子又小,一见大龙中枪,眼红红扑上去“大龙哥”“大龙哥”,好在詹姆斯已经走了,否则看到他和闹事龙亲密,岂不一起拿他开刀?

      管三一路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缪亨时而搭话,时而当听不见。总算坐马车颠簸着回到工地路口,他从口袋摸出纸币,“要十斤米,三斤猪肉。”

      “棉被不要?”管三视线下移,看见他一双后跟都快脱落的布鞋,“好心,买双新鞋来穿吧,又不是没给你发工资!”

      “我想寄封银信回乡下,留点钱给我阿爸看病。”缪亨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确实有点不堪。

      管三笑骂:“死仔还挺孝顺!不过,你没鞋穿,走在雪地上是会冻坏的,你想瘸脚?”

      “那我,我,”缪亨咬咬牙,“买一对一块五的皮鞋吧,要合码的。”

      “合,肯定合。等一下找给你。”这时马车被一个看守挥手拦下,管三跳下车。

      看守叽里咕噜地对他说一阵。管三变了脸色,从马车里搜刮一阵,把一袋米、一串肉和一双皮鞋塞给缪亨,挥手叫他走,“车被拘了,他们买不到了,你回去!”

      “什么事?”

      “迟点再说。”

      眼看着那看守牵住马车,往一间平房去,管三也跟了上去,缪亨一头雾水,提着东西回到营房。

      现在正是大家放工煮晚饭的时候,但缪亨走进来发现炉上毫无动静,一掀开营帐帘子,里面一大群人齐刷刷站起来,眼神放光地盯着他。

      “大龙他怎么样了?我们等你回来等了一日。”

      “我们一日没上工,真正罢工抗议了!”

      “是!不可以让我们的兄弟白白牺牲,冻死的三个加被洋鬼子开枪打死的一个,还有大龙,我们要为他们,还有为自己争一口气!”

      “没错!等他们几时给我们发棉被,安车厢,我们就几时开工!”

      “但是那班衰人说不开工就不给我们发粮食,连管三的杂货铺都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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