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春》千秋语

20、简家表妹

　　憋了好些日子的天，依然阴沉着，一滴雪丝都没落下过，只有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百草巷姚娘子的院子里，每日清晨起来时，外头的霜冰把院里种着的菜都压的恹恹的，接连冻死了好些小菜。

　　姚娘子也懒得去拯救了，如今手头上有钱，就算冬日里的菜贵的很，她们也吃的起。

　　冬日里最舒服的便是睡懒觉了，公鸡打鸣到第三声，外头的天还是黑压压的，魏琬珺还没从温暖的被窝中醒来。

　　而院子外，早已忙碌了起来，做活的娘子妇人们点着灯开始洗切煮，又开始了新的一天打工生涯。

　　每日的配料和高汤都是魏琬琰一人完成的，毕竟这两样才是她们能赚钱的秘方。

　　当然不免有几个心思活络的，明里干着活，背地里偷偷打听配料，甚至有过分的直接剪开纱布袋偷看的。

　　这些人被发现后，痛哭流涕道再也不敢了，求琬琰继续用她们，家中老小揭不开锅，还指望着自己这份工钱呢。

　　可魏琬琰哪里是别人三言两语就会心软之人，她照样将人辞退了。

　　不忠不信之人谁敢用？

　　杀一儆百之后，余下来的妇人更加老实了，再也不敢做任何小动作。

　　这里的工作虽成天要起早，可工钱高啊，且做活的都是妇人，不会被外人嚼舌头根子。

　　姚娘子大大咧咧，却是个善良讲义气的。

　　魏琬琰性子清冷，但是非分明，从不克扣工钱，平日里见她们劳作累了，还会买些东西犒劳大伙儿。

　　魏琬珺就更不必说了，娇俏貌美又会说话的丫头谁能不喜欢。

　　这日也如往常一般，味仙楼的牛车记了账把货都拉走。

　　上午做活的妇人做好了事情，排着队和琬琰结着工钱，结一个按个手印走一个，不过一会儿就已经全部完成。

　　院子里的人都散完了，琬珺也从被窝里起来，洗漱完毕后说道今日午时开始就有大集，想去看看热闹。

　　姚娘子自然第一时间赞同，琬琰本不想去，可经不住二人的软磨硬泡，只得点头也一同去。

　　三人各自换了身衣裳，便互相携着手要出门。

　　可下一秒，姚娘子看着院门，脸色猛然变黑，任由琬珺拉着都没迈步。

　　“娘子，走啊。怎么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院门外站了个怯生生的女人，穿着朴素的深色短褐布衣，面容苍白，只脸颊两边被冻得红彤彤，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面容不过双十年华，形容却仿佛比姚娘子还要年长。

　　“这是？”

　　魏琬珺好奇地看着女人，又看了一眼姚娘子。

　　姚娘子的面色也没好到哪里去，眼中带过一丝不屑与厌恶，一手拉着琬琰，一手拉着琬珺，径直过去打开院门要走。

　　“姚姐姐。”

　　那个女人唤了一声，走快几步挡在了她们的面前。

　　姚娘子冷哼一声：“我可不是你的姐姐，莫要乱喊。”

　　“姚姐姐……我知道你讨厌我，这次贸然过来是我失礼在前。可我有事相求，希望姐姐能看在表哥的面子上给我一盏茶的工夫。”

　　女人眼里泛着泪花，仿佛一眨眼就要落下来。

　　琬琰和琬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表哥表妹的，又和姚娘子有恩怨情仇，不是许世聪的表妹简氏又会是何人？

　　二人猜的没错，这个女人正是简氏表妹，简明珠。

　　简明珠无名无分住在许家多年却未被许世聪接受，听了这么多年的闲言碎语，却依然我行我素，心性强大可不一般。

　　如今她素衣淡妆，形容憔悴地出现在姚娘子的家门前，不知想做什么。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我可没时间跟你耗着。”

　　姚娘子快人快语，皱着眉还真打算让她说两句。

　　简明珠从袖口拿出一条帕子，往自己的眼帘上擦了擦，低着声音道：“近日里天气寒凉，姑母向来身体不太好，又染了风寒，用了好一阵子的药汤都没见好。我这些年白吃白喝在姑母家多年，除了做些家务之事，未曾赚过一分钱......”

　　“哈哈......”姚娘子未等她说完就笑了起来，“你这话的意思是想让我拿钱给简氏看病？”

　　这话问出，不仅她觉得好笑，连简明珠的神色也有些灿灿，“我并非此意......”

　　“当然，我想你也并非此意。如今我和许世聪已经和离，谁家的会如此无礼直接上门来要钱，叫我接济给前婆家的？”

　　这是说简明珠无礼的意思。

　　简明珠嘴喏喏着，两只手在胸前绞着帕子，看起来十分尴尬。

　　“我并非是想让姐姐给钱。只是眼见姚姐姐如今生意兴旺，我就想来问问姐姐如今可还缺人？我手脚还算利索，也与姐姐相识，想做做活计补贴家里。”

　　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的哀求之色。

　　可姚娘子却面色冷淡，丝毫不为所动，眼中还含着一丝怒气。

　　她说道：“你手脚是利索，当年我和许世聪没和离前，你早晚做饭添饭给他，冷时添衣，热时打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正牌娘子呢？不过这么多年了，你虽住在许家，却一直进不了许家的门，心里很是不舒服吧。”

　　简明珠的手指嵌入皮肉，牙齿咬紧了下唇，一言不发的等着姚娘子嘲笑完。

　　表哥为人正派，又能赚钱，她想嫁给他有错吗？

　　不过是个妾室而已，又抢不了她姚凤的正牌娘子之位，为何偏生不让她进门！

　　她简明珠是不要脸，这么些年就算没有名分也要呆在许家，为奴为婢也无所谓。可她姚凤又是什么好货色，明明早已和离，还一直吊着表哥，暗里不知廉耻的与他继续往来！

　　若非见她这些日子生意越做越大，有了起色，她才不会背着表哥登这个门！

　　巷子里偶有人经过，有那好奇的瞥了头看看这几个女人。

　　简明珠乘机又开始抹泪，声音低沉嘶哑：“姚姐姐……往日是我的错，就算你不看姑母的面子，也请看在表哥的面子上给我一条活路……”

　　有和姚娘子相识的好事者上前嘿嘿笑道：“这是你家哪位亲戚，咋上来就要你给她活路？”

　　简明珠听见边上的人走走停停，越围越多，哭声越发的响亮，口中不停的求着姚娘子。

　　姚娘子恨恨骂道：“立马给我走！你是什么腌臜的东西污蔑我，你到哪儿打零工不好非要在我这！”

　　周围的人算是有些听懂了，这个女人显然与姚娘子关系不佳，却想上门来姚娘子这赚份工钱。

　　简明珠泪如雨下，捂着胸口说道：“姚姐姐，实在是家中困难，姑母病重才不得已来找你。若、若你真觉得为难那就算了吧……我沿街乞讨总也能凑齐姑母的药钱。”

　　她本就长得柔弱，又穿着贫困朴素，哭哭啼啼的，仿佛风一吹身体就会倒，旁人看了也不免起了恻隐之心。

　　有个妇人叹气对姚娘子说：“你不是还缺人手做活吗？既然认识，何不就招进来替你干活呢？难道非要她去讨饭吗？”

　　另一人附和：“是啊凤娘，你平日里最是乐善好施了，这回怎么变了。”

　　“你！”

　　姚娘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急着上前几步就要开骂，却被魏琬琰拦下。

　　“不急，让我跟简姑娘说两句。”

　　姚娘子愤愤转头，和琬珺站到了一边，好歹忍了下去。

　　而周围的相熟邻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劝着姚娘子。

　　“简姑娘，你说简家姑母病重，你缺银少钱才想来姚娘家做活挣点银钱的？”

　　魏琬琰温和问道。

　　简明珠哽咽着：“是，姑母的身子自表哥和离后就不太好，如今身上又犯了病，每日抓药都要不少钱花出去，我便想着苦点累点没关系，能赚一分是一分。”

　　呵，自表哥和离后就不大好？这不是暗地里说都是姚娘子之过吗？

　　魏琬琰心中晒笑，面上却依然温言以待。

　　“许大哥目前在衙门里当差，俸禄想来也不低，他们家中人丁稀少，吃用也不多，怎会缺了给简姑母看病的钱？”

　　这是说许家本来就有母子二人而已，靠许世聪的俸禄过活处处有余，添了简明珠一人难道就连抓药的钱都不够了？

　　众人这才从言语里知道了这位姑娘的来历，原来就是姚娘子前夫家赖着不走的那位表妹啊！

　　姚娘子的事平日里大家就心知肚明，只是人家不说她们也不问，如今表妹找上门来了，这等热闹不看白不看啊！

　　简明珠支支吾吾地说道：“表哥的俸禄供一家吃食是够了，可是、可是我也想给家里减轻一点负担……”

　　“姑娘是姓简吧？”

　　魏琬琰冷不丁冒出一句话，简明珠木然地点点头。

　　魏琬琰就笑了，风轻云淡地说道：“姑娘姓简，还为许家着想，真是令人敬佩。”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媳妇呢，如此的好心肠为婆家着想。

　　姓简的在姓许的家中住了多年，还上门逼着姓姚的给她活做，说出来真是令人好笑。

　　几个妇人窃窃私语的不知在说什么，对着简明珠指指点点，饶是简明珠脸皮厚也有些脸热，她眼眶中的热泪又流了下来。

　　“我暂住在姑母家，自然也想着出自己的一份力。况且近日来表哥带回来的俸禄也比往常少了，姑母的药钱不能断，我也想为姑母打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