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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壹话 雨落初秋:生变 ...

  •   雨生每年必要回乡两次,说是祭祖。
      我也是在成婚后才知道,雨生的父母均已离世。我身体不好,经不起舟车劳顿,所以雨生回乡祭祖从来都不会带上我。他甚至连婢仆都不带,常常都是一人一马只身前往。每次都不会逗留太久,来回从未超过二十日。
      我担心他,他却刮刮我的鼻梁,笑言,“只有这样才更快,我才能少受苦。”
      “受苦?”我不解。
      “世上惟有思你之苦入骨。”他答。
      我却每每都被他说的面红耳赤。谁会想到,人前严肃刻板的钱州府,竟然会说这样的情话。我常常想,我怎么会这样幸运,在世上遇上这样的男子。
      位高权重,从一而终。
      只有一次,我发脾气使性子,将房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哭着对他说:“公婆早故,我不能扰先人安息,让先人离开故土。但我既已是钱家的媳妇,我无论如何也要和你并肩站在他们坟前,恭恭敬敬磕三个头,尽这最后的孝道。雨生,这次即便是去了这条命,我也要与你同去!”
      我的语气很是决绝,雨生拗不过我,最后终还是安排好舒适的马车,让小绿陪着我,自己骑马当前驱。
      那次祭祖,来去都很是匆匆。
      只是,祭祖时有一件小事让我微微有些在意。当我站在公婆坟前,看着那些纸钱烧过后的余烬,我感到特别讶异。
      我问雨生,“家中还有亲人健在吗?”
      那时雨生的神情倒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有些落寞的样子,道:“没有了。”
      “那这……”
      不待我问完,雨生便淡淡答到,“应该是邻里来扫墓时顺便给我爹娘也烧了一些吧。爹娘过世这些年,我一个人孤苦无依,亏得有邻里照应。”
      我无意提起雨生的伤心事,便也没再追问。直到最后我提议去他的故里看看,甚至还可以在他以前住的房子里歇一宿。
      不想雨生脸上的表情却竟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淡,“老屋已空置多年,都是托给邻里照看,不知道已破败成了什么样子,没什么可看的。我们还是早些赶回去吧。”
      之后回程的一路上,雨生再没有舒展过眉头,就连话都变得很少。
      虽然,我知道,雨生可能是还在生我的气,怪我这次太过任性。
      但是,我也很清楚,不止是这样。
      朝夕相对三年,虽然雨生从未在我面前过多流露出些什么,但是我一直都知道,雨生有心事。
      我也曾无意撞见雨生在书房里烧信函。一开始我以为那可能是官员间来往的密函,但是当看见他将信函举至烛火旁,脸上流露出的不舍和犹豫,看着他又将手收回,将信函放到鼻尖轻轻嗅着时,我的心突然就乱了。
      是谁?是谁寄来的信,对他来说这样珍贵而隐秘?
      我从来不愿意去怀疑他,从一开始便是。虽然我从一开始就曾将他看成一个处心积虑接近我之人,可是,那实际上却是我心底最不愿相信的事情。
      那件事就像一根刺一样一直扎在我心上,越长越深。
      那次祭祖之后没过多久,雨生突然说圣上要亲自去视察沿海水情,他要一个人先行,去将一切打理妥当。
      我从未曾想到他竟然大胆到敢拿当今天子做幌,我只是不知突然为何有些不放心。于是,我给我的一位表哥修书一封,让他替我一路暗暗跟着雨生。若路上发生什么事情,他也可帮忙照应雨生一些。我当时只是这样想的而已。
      只是不料,后来表哥回来,带给我的消息却是——
      雨生最后确实是去了沿海视水情,但是却是绕道先回了一趟乡里故居。他在故居逗留了两日,此间一直有一位布衣女子相伴左右。
      表哥见情形有异,于是在村里悄悄打听了一番。
      那女子名叫钱槿,据说是雨生的远房亲戚,从七八岁的时候就一直寄住在雨生家。即便后来,雨生父母一一离世,她也夙兴夜寐,春夏采桑养蚕,秋冬纺纱织布,从不言嫁,对雨生不离不弃。村里的人一说起这个女子就是赞不绝口,甚至有人说,还曾看见雨生跪在自家院子里,对着钱槿面向月亮起誓,道:今生必定名题金榜,也必定在功成名就后用八抬大轿将她风光娶进门。
      这便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青梅竹马吗?
      我听后气血俱动,雨生还未从沿海归来,我便已病倒。
      我对雨生感到有些失望,却只是怨他为何要一直这样苦苦瞒着我。我猛然记起那次祭祖,他闪烁的言辞。不让我去看他曾住过的房子,原来并不是因为房子破旧,而是因为那里有我不能见的人!
      这是成婚以来,我第一次发现他对我说了谎。三年来,我一直无所出,即便他真的是有心想要纳他那远房堂妹为妾,就料定我不会同意吗,要将我骗得这样苦这样久。
      就算是他因为堂妹为他吃了不少苦,想要将她从正门迎入,我谢初秋至始至终从未要求他只有我一人,又像是那种抛不开繁文缛节的人吗?
      我要的不过是一颗沉甸甸的真心。
      他已给了我。如果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能够让他来报答这份厚重的恩情。那么,我即便是委屈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只要能够让他常常紧皱的眉头舒展一些。
      那时,躺在病榻上的我,满心都是这样想的。
      而我,也一直在等,等着他归来。我只要他一个入情入理的解释,那么之后我会答应给他皆大欢喜的结局。
      他终于回来,仍旧一身风尘未尽先来看病榻上的我。我已好了许多,但话说多了却还是颇为耗神。
      我也没有太多精力去娓娓道来,只是开门见山道:“雨生,你可有一个叫钱槿的远房堂妹?”
      他闻言那刻,脸上的表情虽有错愕,却竟也有说不出的释然。
      他居然笑起来,总是微皱的眉眼也全部慢慢舒展开来,“你终于还是知道了。”
      我那时竟未发现丝毫端倪,只是问:“如果我始终不知,你又准备瞒我多久?”
      “也不会太久了。”他说着,就转身去端了桌上小绿刚刚熬好送来的汤药。
      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走那几步时下了决心,还是他早就铁了心回来便要送我走。
      他坐到床边来扶起我,他的手还和以前一样宽厚,他也和以前一样面带笑容哄我喝药。他笑着对我说,那笑容和我初见他时一样温暖和煦,“初秋,喝了药,等你病好了,我会给你一个好的交代,我会对你再无隐瞒。”
      我竟然还是相信他的。我就着他的手,毫无怀疑和犹豫地喝下了那碗药。
      毒发得很快,当我发现我的眼睛和耳朵都开始渗血的时候,我的嗓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一片血色之中,我看见雨生冷冷的面无表情的脸,好像以前所有的欢愉和恩爱都是我做的一场美梦,而他对我所有的笑颜亦随着梦醒全部消散。
      “你知道,我最后听到他说的是什么吗?”初秋说到这里,冷冷地笑起来,如同从地狱而来的恶鬼。
      他吹了一种奇怪的哨音,一个黑衣人很快便推门而入。彼时,雨生已经完全不管我的死活,将我一把推到冰冷的地上,用一截一截的红线将我的手指和脚趾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绑在了一起。
      黑衣人什么都没说,却见雨生似乎是向他点了点头,只是一瞬间,那人手起刀落,利落的两下,我的手指和脚趾就全部离开了我的身体。
      万箭攒心的痛,我受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一刻,我恨不得立刻死去,就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事已至此我却还可以留下这一口气。
      他将地上一一绑起来的断指捡来装在一个袋子里,拿给了黑衣人。然后,从柜子里扯出一块黑布擦干净地上不多的血迹,便一把将那布甩来盖到了我身上。
      黑暗铺天盖地而来,最后,我听见他说:“这瓶子里是我的血,你贴身带着。去到上次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地方,你将袋子里绑着的断指分别埋在那十棵树下,然后将她埋在那十棵树之中,最后围着那十棵树洒上我的血即可。”
      而后,那黑衣人便将我扛起,乘风而去……
      “大概因为我自小就是个药罐子,毒药没能把我毒死,我最后居然是被人埋掉,给活活闷死的。”说完以后,初秋哈哈大笑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却有几分瘆人。
      彼时,天已经大亮了。洞里最后的一丝火光也慢慢熄灭,青梦将头枕在阿惟的肚子上,轻轻打了一个哈欠,以手掩嘴,缓缓道:“故事听完了,我先睡一会儿,天黑便送你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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