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新晓零

53、最终话 浮生若梦：无怨

　　被青梦赶走以后，白唯并没有走远。
　　他太不安了，青梦的行为太反常。
　　但他躲在暗处静静守了一日，却也并没见她出来过。他用神识感应了一番，她的确是还好好待在山洞里。
　　想着失去了阿惟，青梦肯定会没有胃口不想吃东西。
　　白唯暂时安下心后，便急忙下山去买了些平日里她喜欢的吃食。
　　然而，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山洞里竟已是空空如也。
　　“怎么会……”白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是被一无所知的青梦给算计了。
　　雪落得太大，已经掩埋了她离开的痕迹，白唯努力嗅了嗅，冰冷的空气里，甚至连她的味道也很淡薄了。
　　白唯再不敢多耽搁一秒，认准一个方向，赶紧寻了过去。

　　****
　　青梦最后的记忆是，她实在是走不动了，直接扑倒在了雪地里。明明应该很冷的雪，竟让她感到有些暖和。
　　她不禁想着：就这样吧，早就该这样的。十多年前，她就该这样死在雪地里了。
　　所以再睁开眼时，看着头顶熟悉的山洞，青梦不禁恍了神。难道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她做的一个梦吗？
　　直到她慢慢恢复知觉，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个温暖又柔软的怀抱里，然后一张脸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他的语气和他的表情都温柔极了，“你醒了？”
　　“白唯？”
　　“是我。”
　　青梦一下子都明白了过来，冷着脸强撑着自己从他怀里起身，“谁让你多管闲事！”
　　白唯见她这样，却仍旧不气不恼，好像全世界就再没有比他更和善更好脾气的人，“人命关天，又怎么会是闲事？”
　　青梦看着他，突然冷冷一笑，“你以为你是谁？人已经没有了选择出生的权力，现在你是要连我唯一的选择死亡的权力也一起剥夺吗？”
　　“可是，为什么？”
　　青梦骤然听见他语气里的沉痛，低头不语。
　　白唯却直直看着她，“如果是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那么我可以……”
　　不等他说完，青梦便直接打断了他，“你不可以！谁都不可以！我说过，这世上只有一个阿惟！”
　　白唯看着她瞬间红掉的眼睛，强忍住内心的难过，道：“我买了点吃食，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青梦却看都没看，便说：“我都不喜欢，包括你！”
　　白唯从没见过这样咄咄逼人的青梦，他又不禁想到她写给殷杀的纸条，语气都还那么温和。想到这里，他心里痛得连呼吸都重了几分，“你很讨厌我？”
　　青梦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非常讨厌！”

　　白唯走后，青梦守着火堆，直到它慢慢熄灭，连着她心里最后的一丝光亮一起消失，一切都陷入深深的冷寂与黑暗中。
　　她刚开始在这样的冷寂与黑暗中醒醒睡睡，后来不吃不喝的她，好像关闭了五识，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然后，她竟做了一个梦。
　　时隔十几年，她终于再次见到了娘亲。
　　白熹梦还和青梦小时候的记忆里一模一样，她坐在她身边，带着满脸温柔的笑，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小梦，听说你一直在找我。娘知道，你是想帮娘解开死前的怨。傻孩子，我虽然不知道你爹是阴阳师，但毕竟夫妻一场，我多少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东西。死前才知道事实，虽然有些震惊，但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他。
　　“你不知道，你爹死前是怎样拼尽性命护着我的。以他的能力，若不是为了护着我，或许是可以逃过一劫的。所以，你爹其实也算是为我而死的。我又怎么会忍心怨他呢？
　　“小梦，人这一生，不过也就是无数个选择。我们勇敢地做出选择，并无悔于此，便算是圆满的一生了。死亡、欺瞒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了却像从来没有活过。这一生能遇见你爹，生下你，娘觉得这一生很值得很幸福。
　　“娘很好，娘并没有任何怨恨，你不用再挂念我。你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一定不要放弃，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说完，她伸出手指要青梦同她拉钩，就像小时候她们许下约定时一样。
　　青梦的泪疯狂肆意地流下，她刚将手指勾上去，只一瞬间眼前的一切突然全都消散了，只剩下一片深沉似海的黑暗。
　　“娘！”青梦哭叫着，猛然从梦中醒来。
　　醒来的瞬间，寒冷如利剑一般劈进青梦的脑中，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原来竟是梦。可娘亲的气息却似乎还残留在空气里。

　　****
　　白唯终还是放心不下青梦，等他再去山洞里的时候，见洞里重新燃起了篝火，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青梦看着不过两日不见的他，面色苍白、脚步虚浮，竟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白唯因为她说了讨厌自己以后，又不请自来，本来便已经有些不自在，现下被青梦目光如炬地盯着，更觉如坐针毡。
　　他微微低下头去，轻声道：“你能振作起来便好。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惹你心烦。”
　　青梦看着他，突然竟直接凑到了他的面前，直到鼻尖略过那丝熟悉的气息，她心里的某处刹那间便塌陷了。却不知那一瞬是心软还是心痛。
　　白唯始料未及，因为她这突然的举动，整个人都僵硬了，只是抬眼呆呆盯住了她。
　　青梦后退一点，看着他那双睁得圆溜溜的眼睛，突然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却又伸手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想起以前和阿惟一起，她故意恶作剧吓唬阿惟的时候，阿惟也是这样的表情。
　　心中猜想被验证的这一刻，青梦的心情复杂到难以言说。
　　她是真的有觉得开心的，可与此同时，难过也有如排山倒海般瞬间便将她淹没了。
　　白唯看着她微微抽动的瘦弱肩膀，眼睛不禁也红了，他伸出手去想轻轻抱抱她，替她擦擦脸上的泪水，但一想到她对他的嫌恶，他终还是在她背后颓然地放下了手。
　　好在青梦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虽然眼睛还有些红，但她坐在白唯对面，看着白唯的那双眼里已经无波无澜。
　　白唯知道她在等着自己开口，他今天到这里来，也的确有话想对她说。
　　虽然瞒了她这么久，但要真的说开，也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情。可就是这几句话，却像石头一样一直沉甸甸地在他胸口压了好多年，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青梦……”
　　他还是有不断暗示过自己的，再加上这段时间她内心无数的猜想，其实已经能将整件事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轮廓了。她现在是在给他机会，让他自己讲。
　　可是，她真的怕他说，又怕他不说。
　　白唯才一开口，青梦却突然蹭地站了起来，“算了，我只想问你一句，我娘是不是被你所害？”
　　白唯一愣，没想到她竟全都猜到了。
　　青梦看着他愣怔的模样，道：“娘身上，有你的气息。”
　　白唯闻言，忙道：“不是！青梦，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娘是百年难遇的至纯双魄，我只是与你娘有过一场……交易。”
　　青梦听到“交易”二字，心头猛地一沉。想必，这两个字是与她息息相关的吧。
　　青梦沉默良久，最后只轻轻叹了口气，“好了，就这样吧，其他的我都不想知道了。我已看过太多的真相，却到现在才明白，真相很多时候其实都很残酷，但执拗的我们却非要将其揭开。所以这次，我选择不看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