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新晓零

52、最终话 浮生若梦：消亡

　　“就在韩冯鸣拒绝我的那天晚上，小公子让我去服侍他，我又一次表现出了不愿意，然后他便又对我用了强，还说什么他好像又看到了最开始认识的那个我，太有趣了！
　　“这世上是真的有人把折磨别人，看着别人痛苦当成乐趣吧。直到我用头上的簪子刺穿了他的喉咙时，他脸上都还挂着那种让我恶寒的笑呢！将簪子拔出来，血溅了我一脸的时候，我也笑了。那是我这辈子最最痛快的一刻，然后我转手便将簪子插进了自己的喉咙。我不想做人了，做人太苦了，唯一的那点甜居然都只是我的臆想，太可悲了。”
　　青梦听完静默了良久，她看着杜若颈边的那个血窟窿，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涩，“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杜若也看着她，眼眸里这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类似希冀的东西，“我以前一直以为人死万事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但原来人死了，真的会变成鬼魂，甚至还带着生前的记忆。可是，我根本不想要什么来世，甚至连这鬼也不愿做，我只想要彻底地消亡。你能帮帮我吗？”
　　青梦没想到她的所求竟是这样，一时愣怔了好久。最后，她都不知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没有索要任何东西，便应下了杜若的请求。
　　爹留下的残卷上，有一个对付恶鬼最简单的法子，那就是将其困于火堆之中，一直念消除咒。
　　可杜若不是恶鬼，青梦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只说：“我试试。”
　　望着被困于火堆之中的杜若，青梦最后一次问她，“你真的想好了吗？我一旦开始念咒，那可就回不去了。”
　　因为被火炙烤着，明明应该感觉有些痛苦的杜若，却露出了极轻松的笑，回她：“我没有想要回去的地方。谢谢你。”
　　消除咒才念到第二遍的时候，杜若的身影便消失了。
　　“她存在的意志真的很薄弱了。”青梦这样想着，突然感觉到脸上似乎有什么异物，她伸手一摸，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
　　奇怪，她怎么会哭了？

　　****
　　阿惟走的那天，下了今年冬天的初雪。
　　青梦最后一次摸了摸它耳尖的黑色簇毛，它也最后一次温柔地舔了舔她的掌心，然后就那样静静躺在她怀里，慢慢没有了温度。
　　青梦抱着逐渐冰冷的阿惟，看着洞外漫天的飞雪，突然就想到父母双亡以后，她寄居在亲戚家里。他们都并不喜欢她，还悄悄说是她命太硬了，才会让父母死于非命，连尸骨都找不到。
　　有一年冬天，她出了天花，因为天花会传染，没有人愿意照顾她，任她独自在床上痛苦翻滚了几日后，直到见她身上的疱疹开始溃烂流脓，才用东西将她包裹起来，抬出屋子，扔到了雪地里。
　　那年也下了这么大的雪，他们看着趴在雪地里几乎已经无法动弹的自己，用比雪更冰冷的语气说：“今日雪这么大，这一晚上落下来，明日一早她就会被冻死了吧。”
　　“嗯，这么大的雪，不可能再活下来了。”
　　后来他们还用脚踢了踢她，见她完全没有动弹，其中一人想来查看，却被另一个人拉住了，“先别看，担心没死透被传染了。明早我们再直接来收尸吧。”
　　那人犹豫了一下，“这么冷的天，万一遇到饿狠了的野兽出来觅食，那她……”
　　另一人道：“那不是正好，我们连收尸都省了！”
　　那时，就连她自己都以为，她就要死了。
　　后来，阿惟出现的时候，她也以为真的有野兽来吃她了。
　　可是阿惟却只是不停舔着她的脸，让她渐渐清醒了过来。后来阿惟拖了她一路，她自己又爬了一路，他们便一起到了现在这个被他们当成家的山洞里。
　　后来的记忆便都是模模糊糊的，她总觉得自己是一直躺在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里，有东西不停舔舐着她，有时候脓疮溃烂的地方又凉凉的。等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靠着阿惟睡的。
　　第一次清醒地和阿惟面对面，她就没有害怕过，反而感到格外熟悉和安心。
　　后来，死里逃生的她，便发现自己竟然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一些东西。所以，她回到了他们一家人曾经的家，如今只剩大火后的一堆废墟的地方，最后在她最喜欢埋东西的地方，挖出了爹留下的一些残卷。然后便开始靠着残存的记忆慢慢摸索练习，决定要靠一己之力找到爹娘的魂魄，尤其是娘，青梦想着她什么都不知道，却无辜枉死，不知会有多少未解的怨恨。

　　****
　　青梦看着这渐渐变成一片雪白的世界，突然就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
　　脸上的泪水已经变得冰冷黏腻，她好像知道了送走杜若那天，自己为什么会哭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不管她再怎么紧紧抱着他，都不再暖和的阿惟，喃喃：“在这世上，我也已经再没有任何眷恋了。”
　　一转念间，青梦想到自己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
　　在埋葬了阿惟以后，她写了一张纸条，然后吹响鸽哨，唤来了殷杀养的那只胸口雪白的灰鸽。

　　****
　　白唯才走到山脚下，抬头便看到了那只有些眼熟的胸口雪白的鸽子。
　　只见他随意一挥手间，那只鸽子便扑棱棱飞到了他的肩上，白唯伸手抓住它，鸽子脚上除了信筒，还挂着一支小巧精致木质鸽哨。
　　白唯低头，却未能掩住嘴角的那丝笑意，然后他抽出了信筒里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殷杀，对不起，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并不习惯与谁同路。
　　“谢谢你借我的鸽哨，但我想我以后都用不上了，所以原物奉还。
　　“后会无期，祝好。”
　　白唯看完，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弯。他将纸条小心卷好放回信筒，然后重新放飞了那只鸽子。因为担心鸽子在路上遇上什么意外，不能顺利完成自己的使命，他还又在鸽子身上施了点小法术。
　　白唯到达山洞的时候，青梦正静静坐在洞门口，就像是在等着他一般。
　　他见状赶忙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到青梦的身上，等触到她几乎已经没了温度的手，不禁心疼又生气地道：“外面这样冷，你这是做什么？”
　　“我在等你。”
　　白唯闻言一愣，他虽然是希望过她在等他，但他却自己都没相信过。
　　明明应该觉得高兴才对，但看着青梦那双冷冷看着他的眼睛，他的心也跟着一个激灵。
　　他从未有过那种感觉，竟突然觉得有些心慌害怕，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干涩，“洞里这么冷，怎么不生火呢？”
　　说完没等青梦回答，一边去抱柴火，一边又觑了眼青梦的脸色，状若无意地问：“阿惟去哪儿了，怎么没看见阿惟呢？”
　　“阿惟死了。”
　　白唯闻言心里一突，他本低头准备生火，闻言转头看向青梦那双和语气一样冰冷坚硬的眼睛。
　　然后，他听到青梦说：“白唯，不管你是谁，我都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