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新晓零

50、最终话 浮生若梦：杜若

　　青梦自己都没想到，最后她竟这样轻厌倦，尤其是在檀香的事情之后，她一直在想：是不是一定要知道真相呢，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也未曾不是一种幸福。
　　父母离世，留她孤身在这世上，先前她的执着，也不过是需要一件事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罢了。现下，似乎已经不需要了。
　　眼看着又要入冬了，天气慢慢冷下来以后，阿惟的状态也愈发不好。
　　她先前一直到处给阿惟找一些对它有益的草药，但现下看来似乎已经没什么作用了。
　　好在上一个夏日，青梦储存下了足够的银钱和食物，她不知道阿惟还能不能顺利度过这个寒冬，所以除了偶尔下山去买点东西，她几乎一直都寸步不离守在阿惟身边。
　　如果这是属于他们最后的时光，不管多么心痛，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好好珍惜罢了。

　　除了她和阿惟，山洞里还多了一位常客——白唯。
　　檀香的事情了结以后，他突然对她说了那么一句话，说他是为她而来。
　　青梦当时带着满心的狐疑与猜测，脱口道：“你究竟是谁？”
　　白唯听到这话，看着她的眼神却没有丝毫躲闪，只是笑着回问道：“你希望我是谁？”
　　青梦因为这话，心里突然就有点不舒服，有什么东西似乎呼之欲出，但她却不想看不想听不想知道。
　　所以她也一并回避了白唯的问题，只冷着脸转身离开。

　　谁知白唯却好像黏上了她一般，竟直接追到了这里。
　　他每次都说是路过，顺便过来看看，也不说是看什么。给她带些吃食的同时，也会给阿惟带点口粮。每次也都只是略坐坐，大多数时候他们什么都不说，就只是静静坐着，或盯着火堆发呆，或轻轻抚摸着恹恹趴着的阿惟。
　　阿惟竟也格外亲近他。
　　更奇怪的是，他在的时候，青梦心里亦格外平静。

　　这天日落以后，青梦守着火堆，轻轻摸了摸阿惟耳尖的簇毛，阿惟今天几乎都没有进食，青梦一边因为它日渐的消瘦萎靡心生难过，一边想着一些事情。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洞口一闪而过。
　　青梦倒是已经见怪不怪，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天了。洞口她设有结界，一般的鬼怪是进不来的，但这只鬼不知为何，已经在洞口徘徊好几天了。
　　她虽然早就感觉到那只鬼没有丝毫的怨气，但既然已经决定放下，她也不想再继续插手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了。
　　可是今晚，她却不知为何竟又动了恻隐之心。
　　她想，那只鬼一定是有什么格外想要倾诉的话，才会这样不断在山洞口徘徊不去吧。
　　于是，她念咒撤除了洞口的结界，郎朗喊了声：“进来吧！”
　　只是一瞬间，离火堆最近的那个阴暗角落里，便多了个黑影。
　　那是个年轻又单薄的女孩子，睁着一双怯生生的眼睛静静看着她。
　　片刻后，她先开了口，连声音也是怯怯的，“姊姊，我是听‘他们’说，这个山洞里住着一位能为我们这些魂灵解怨的人，才找过来的。”
　　“解怨？”青梦听到觉得有些想笑，原来在那群“他们”眼里，她竟是一个这样的角色吗？
　　但在她眼中，她做的那些从来都不是为了替谁解怨，对她来说，那些都只是交易。
　　青梦这么想着，然后摇了摇头，道：“不，我不替谁解怨。而且，我看你似乎也无怨可解。”
　　听她这样说，那双怯生生的眼睛突然就含了泪，“我知道规矩的，我知道要满足你提出的条件作为交换，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都可以答应！”
　　青梦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她伸手摸了摸身旁的阿惟，这才说：“你想先讲讲你这一生吗？”
　　那个看起来格外怯懦的女孩子，竟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静静流下了眼泪。
　　她轻轻点了点头，这才开了口：“我叫杜若。”
　　然而说完这句话，她却沉默了。
　　直到青梦都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她才又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讲我这一生……”
　　青梦看着她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想着她应该比自己还要小一些，如此短暂的一生，怎么会无从说起呢？
　　青梦突然想起自己这十九年的人生，不禁有些心疼起眼前这个单薄的女孩子，想必她这短短的一生一定也吃了很多的苦吧。
　　她看她的目光突然便柔了下来，“那就先讲讲这一生你觉得最幸福的事情吧。”
　　那女孩子抬起泪眼望她，终于又缓缓开了口，可明明是讲着最幸福的事，她眼里的绝望与悲哀却越来越深……

　　“我在一家大户人家里当丫鬟，他叫韩冯鸣，是走街串巷，专门到大户人家里来收泔水的，每次都是我负责让人将泔水抬到后门去，让他拿走。
　　“来往多了以后，我们也慢慢熟识起来。他每次来收泔水的时候，都会顺便给我带一些小玩意儿，有的是他自己做的，有些是在外面买的，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我可以感受到那些东西里包含着的他的心意。
　　“我也是喜欢他的。虽然他只是一个收泔水的，虽然他总是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裳，但我每次看见他，他都总是穿得干干净净的，每次他拿来换的装泔水的桶也都总是洗得很干净。虽然他话不多，但为人勤快又踏实，每次和他在一起，我都觉得很安心。
　　“在我们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以后，他拿着钱去向主母提亲，赎回了我的卖身契。他说我跟着他，以后可没有以前的好日子过了，没有好看的衣裳，也没有精细的饭菜，但他会对我很好很好的，会给我他能给的最好的。
　　“他也确实做到了，他对我很好很好。成亲后不久，我便有了身孕。他的双亲一直盼着我给韩家生个胖小子，但我却怀了个女孩。只有他一样高兴，只说男女都好，不管生下来是男是女，我们都给他取名为韩若好。”
　　青梦听到这里，愈发疑惑起来。这听起来分明是很幸福美满的一生，可为何她年纪轻轻却已做了孤魂野鬼？
　　青梦心中顿时闪过无数猜想，她忍不住问：“后来呢？后来他就变了心？还是你生孩子的时候……”
　　杜若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只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却又另起了话头，“我还是先给你讲讲，明明有父母生养，我却为何成为了大户人家的丫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