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新晓零

46、第伍话 檀香沉沉：真心

　　后来有一次，他们遇到真正来找茬的人。
　　那是一位粗鄙的商人，他应该也是曾一掷千金，想要买檀香一夜而不得的人。
　　檀香其实对他毫无印象，这些也都是从他说的话中得来的结论。
　　那人出现在铺子里的时候，檀香只当他是普通的客人，却见他对着一堆肉挑挑拣拣以后，突然看着檀香说：“我把这些全都买了，你是不是就可以陪我一晚了？”
　　檀香凝眉，正待发作，巫沉刚好端着炖好的鸡汤从小厨房里出来，檀香极爱喝鸡汤，所以巫沉也就常常炖给她喝。
　　他听见那人的话，面上倒是不露分毫，只是将汤放到小桌上让檀香去喝，然后走到那男人面前，道：“你对我的妻子如此无礼，我店里可不欢迎你！”
　　那人却没理他，只嘿嘿一笑，对着檀香道：“我还以为你真的眼高于顶呢，结果挑来选去，最后竟就找了个什么都没有的小白脸？要不是他这张脸，你还会嫁给他吗？”
　　檀香放下汤匙，笑了笑，“不管是容貌还是财富，都是一个人的资本，我怎么选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只知道有人的容貌已然很难看，却还要忌妒别人，那只会让他的面目更加丑陋！”
　　“你……”那人顿时怒不可遏。
　　巫沉等檀香说完，便伸手顺势将那人往店外推了一把，“慢走不送！”
　　那人在檀香那里吃了哑巴亏，又见巫沉对他如此无礼，眼见巫沉比他身量高出不少，担心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便绕过他想去拉拽正在喝汤的檀香。
　　檀香其实早有防备，但巫沉也瞬间识破了他的意图，伸手便从案上拿了宰骨刀，后退几步，将檀香严严实实护在了身后，沉下脸对那人道：“滚！”
　　听见这一声，檀香受到的震动可能不比那人小，她还是第一次见巫沉这么凶。她很想瞧瞧他此刻的表情，抬头望去，却最多只看到他紧绷的下颌。
　　等那人骂骂咧咧地走了以后，檀香笑看着巫沉，“我都不知道我的夫君竟还会这么凶呢！”
　　“檀香！”
　　又是那声熟悉的低唤，檀香闻言，只是吃吃地笑。
　　巫沉无奈，却也跟着笑起来。
　　檀香看着他，“那人就是个无赖，他虽然现在是走了，指不定后来又会动什么歪心思，让人来使坏呢！夫君，不如我们今日早点关门，回家做好吃的吧！”
　　巫沉闻言，低头一笑，然后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小馋猫！”
　　檀香也是一笑，然后张嘴便咬住了巫沉未及收回的食指，还用小虎牙轻轻磨了磨。
　　巫沉的身体因此瞬间紧绷起来，只觉有股热流不受控制地四处流窜。他一把将檀香拉进怀里，低声道：“看来这只小馋猫还需要被好好调教一下。”
　　檀香闻言，不躲不闪，直视他的目光笑道：“好呀，我等着。”
　　那天，他们手牵手回家，直到饥肠辘辘的檀香被吃干抹净，无力地躺在床上等着巫沉做好饭菜来投喂，才觉得自己好像不该招惹他。
　　他真的好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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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他们看见铺门上被人泼满了恶臭的猪血。
　　檀香忍不住低声咒骂，“那个狗日的小人！”
　　巫沉却似乎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第一次听见檀香骂脏话，让他有点想笑。
　　檀香看见他嘴角微弯，一时也忘了生气，疑惑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巫沉收敛起嘴角的笑，“你去李婆婆那里买点果脯吃吧，我昨天送肉的时候经过那里，看到李婆婆又上了新货，你去慢慢选一些喜欢的。”
　　檀香不想去，她指了指门口的这一滩，“那这些怎么办？”
　　“这些我会在你回来前就收拾好的。只要提水来冲一冲，很快的。”
　　檀香摇头，“我和你一起收拾吧。巫沉，我不是那种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
　　巫沉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的。但是檀香，我不想你做这些。”
　　檀香一直都以为这段感情里，她才是占主导的那个，所以最后什么都会按她说的来。
　　但这一次，她却没能拗过巫沉。
　　等到檀香慢慢买好果脯回去的时候，铺门口果然已经变得干干净净，巫沉甚至还用艾草熏了熏除味。
　　檀香那时静静站在铺门口，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心里却升腾起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
　　后来，她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心疼。
　　他们都满心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谁知第三天一早，他们到了铺门口，便又见一地的腌臜污糟。
　　檀香一时怒不可遏，“这人还没完没了是吧，我去找他算账！”
　　巫沉却一把拽住了她，“要去也是我去，他这样做说不定就是正等着你去找他呢。可是檀香，我觉得对付这样的人，一动不如一静，我们压根儿就不搭理他，时间一长，他自己也就觉得无趣了。”
　　从来什么都不怕的檀香，听巫沉这样一说，竟感觉有些无奈。
　　巫沉轻轻拉着她的手，“去报官呢，我们口说无凭；去找他呢，别人人多势众。左右他也就这点小把戏，我无非每天多费点时间和力气，不要紧的。”
　　檀香一时无言以对，只能轻轻依偎在巫沉怀里，小声道：“对不起。”
　　巫沉却笑笑，“说什么傻话呢！”
　　檀香抬头望他，望进他含笑的眼睛，一时竟感觉被灼痛了双眼，她下意识闭了闭眼，感觉双眸酸涩不已，又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巫沉无法，只得低下头去，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这次，檀香说什么都要和他一起清扫，巫沉怎么劝都没用，又想着她刚刚那有些难受的模样，便也就由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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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们都记不得是第十次还是第十一次这么一起清理一片污糟的铺门那天，晚上关门以后，檀香和巫沉手牵手走回家，那晚有很美很美的晚霞，天边是一整片瑰丽的玫红色，就像是仙子飞舞的衣袂，就连檀香都觉得，那是她历经的这许多岁月里，所看过的最美的晚霞。
　　檀香就在这时，突然对巫沉说：“巫沉，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一起生活。”
　　巫沉闻言看向她，她还没说完的那些话似乎都装在她的眼睛里。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也就没有了这些腌臜事，一切都能重新开始吧。
　　巫沉微微笑起来，然后点了点头，说：“好。”
　　那晚的檀香特别磨人，巫沉觉得自己的魂魄好像都快被她给勾走了。
　　檀香趴在他的身上，她仍旧习惯性将手放在他的心口，感受着手下他心脏突突地跳动。
　　“它跳得好快呀！”明明正和他做着这样的事，却还能说出这样天真的话来。
　　巫沉顿时也起了捉弄之心，故意使了点力，檀香猝不及防地“啊”了一声。
　　可这也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吃亏的主儿，知道被他戏弄了，一张嘴便咬了他一口。
　　巫沉突然受了这么一下，差点没能忍住。
　　檀香重新拿回主动权，一点点磨着他。
　　巫沉怎么受得住被她这样吊着，伸手便揽住了她的腰肢。
　　檀香伸手用力按在他的心口，“巫沉，你真的爱我吗？还是只是爱和我这样？”
　　巫沉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问，停下手上的动作，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你怎么了？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爱你，和你这样，也是因为我爱你。”
　　“你是真心的吗？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不管我是什么？你都会爱我吗？”
　　巫沉看着檀香认真的模样，虽然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却想直起身来抱抱她，不想檀香却仍旧将手紧紧按在他的心口，不让他起来。
　　巫沉不解地看着她，檀香继续说：“你知道他们都骂我是狐狸精吧？”
　　巫沉闻言，心里一沉。他自然是知道的，但他一直以为她并不知晓这件事。
　　虽然他也曾恨恨地说过，她真的就是个妖精，但那和那些人口中的“狐狸精”又完全是两样的。他只觉得她总是让他的一颗心受着磋磨，可他却还是越来越爱她，完全没有一点儿办法。
　　檀香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如果我真的是呢？巫沉，如果我是妖，你还会爱我吗？”
　　巫沉突然也静默下来，直直看着她，似乎是在辨别她这话的真正含义。
　　“如果我是妖，你还会爱我吗？”檀香将手按在他的心口又问了一遍。
　　巫沉见檀香如此认真，脸上的表情也不自觉变得郑重了起来，他看着檀香，最后一遍确认着她这话的意义。
　　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檀香这样相貌、做派都不似凡人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其实也曾在心里有过那么一闪而过的念头的吧——
　　她可这像是个妖精！
　　他看着檀香那双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晶亮眼眸，那双眼睛对他的答案似乎充满了期待。他伸手轻轻帮她撩开有些汗湿的鬓发，突然就笑了，然后低声答道：“会。我会爱你，不管你是人是妖。”
　　檀香似乎因为他这样笃定的回答，而愣怔了一瞬，巫沉似乎感觉她始终放在自己心口的手都不禁抖了一下。
　　檀香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迟疑，“那……就让我看看……你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话音刚落，巫沉便感觉有什么温热又湿凉的东西落到了自己的脸上，但他却没来得及看清，因为檀香说完这话，便突然坐了下去，他始料未及，脑子里那一瞬感觉有什么东西猛然炸开了一般。
　　巫沉大睁着眼，有点难以置信的模样，嘴张成一个“啊”形，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檀香的手刺穿他胸口的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也被他给刺穿了。

　　不久，人们便发现巫沉的肉铺换了新的主人。据说，因为巫沉娶了杏花阁的头牌，有人便找上了他们的麻烦，所以巫沉就卖掉肉铺带着他的妻子檀香一起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