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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壹话 雨落初秋:筹谋 ...

  •   我很久都不曾偷溜出去,眼看着会试就近了。
      我总是懒懒的,什么也不想做。很多时候都恹恹地斜躺在榻上,看着那窗外的春光从光华四溢最终归于沉寂黑暗。
      爹看着我这样子,居然也来陪我静坐,同我说话。
      他说:“丫头,觉得府里沉闷,就出去走走吧。可是,不许再只带着小绿了,多带几个家丁,让他们远远跟着你也好。至少,爹可以放心一些。”
      我一直以为我偷溜出府的事情做得很隐秘,没想到爹竟一直都知道,却只是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爹一句话就撩拨了我心里的那根弦。
      可是,我再不是当初那个任人轻薄却只知道虚张声势的傻丫头了。前车之鉴,就在那里。想要通过我飞黄腾达的人有多少,想要利用我的人有多少。
      谁是心怀叵测地接近我?多少真心,多少假意?我要衡量考虑的太多了。我是真真怕了这谢晋女儿的身份!
      我终是没有去,虽然我心里很想在会试前见钱雨生一面。我甚至还在做女工时无意绣了一只荷包,上面用金线穿成“金榜题名”四个字。
      金榜题名?
      我希望谁金榜题名?
      自不必再说。
      会试结束后,举子们皆会在此留至放榜之日。我也不知为何自己这样心急,终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渴望,巴巴地赶去了那片山坡。
      他居然真的在那里。
      穿着一身青白的衫子,手里拿着一卷书静静卧于茵茵绿草之上,似是在假寐。
      明明只是一个背影,却让我仿佛魔怔了般。
      小绿在一旁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衫,我这才回过神来。
      “我们回去吧。”我道,神情却有些许落寞。小绿看着我的样子,神色也掩不住有些担忧。
      我想我是真的着了魔了。
      虽然,不让自己和他相见。却想着,每天我能瞧瞧他的背影也好,心里至少好受一些。难道这便是,以前曾听戏言里所说的“相思”吗?
      第二日,第三日,我每日都在近黄昏时分去那片山坡。而他竟然也每日都在那里,就像是在等着我一般。可是,他却又从不曾回过头来。
      然而为何,我又在那背影里慢慢看出了萧索寂寥之意?
      第四日,我再去,他却已不在。
      我有些失魂一般,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由不得自己控制。
      他的声音却突地在我身后响起,有些喑哑,像被什么蒙住了般,再不复初见时的清明,“姑娘,竟是这般讨厌在下吗?”
      我骇然回首,而后愕然。
      他还哪里是与我初见时那个白面书生的模样!他瘦了,几乎瘦得有些形销骨立的意味。双眼下是两抹流云般的青影。
      他微微撇开看我的目光,神色落寞而寂寥,“既然姑娘并不愿再见钱某,又何必再在此出现。”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几不可闻,我却还是听见了,“亏得别后钱某日日在此守候,却好像只是我的痴心。”
      我一愣,两行清泪竟怔怔落下来。
      我那时满心不知是什么滋味,好像是惊诧,又好像是犹疑,更多的却是欢喜。缓缓醒悟,原来,他形销骨立是为我;原来,他日日守候也是为我。
      他竟也对我用情至深吗?
      他却不再看我,缓步走上山坡。在平日的地方躺下后,这才开口,声音空洞,充满自嘲,“姑娘请回吧。我们日后都不要再见了,免得钱某又痴心妄想!”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刺痛了我。我又何尝不是呢?何尝不想念?何尝不想相见?
      我迈步走向他,小绿要来搀我,也被我抬臂挡开。我只是提起裙摆,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他。
      而后,我静静在他身旁坐下,整理好裙裾。
      他也没有要再赶我的意思,却也还是不看我,只是缓缓开口道:“我家中贫寒,但是年迈的双亲却从没有要我弃笔从农。他们一直希望我可以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可是……”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顿,连眼中最后一丝光华也缓缓散去,“钱某不才,已参加了两次会试,枉费六年光阴,最终都只是名落孙山。”
      我一惊,忙想说“怎么会”,却在片刻回过神来后,心凉一片。
      他不会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想要央求我助他吧。
      “这是我最后一次参加会试了。”他的语气突然变得释然,“结果,我也已想见了。官场黑暗,结党营私,钱某也算认清了世事。罢了罢了,还是投笔归田,做个农夫吧。再娶一个乡野村妇,粗茶淡饭,了此一生。”
      他突然转头看我,那微凹进去的眼窝就像两口深潭,紧紧吸附着我的灵魂。他的眼中全是不舍和眷恋,“我这样卑贱的人确实是配不上姑娘的!可是,得遇姑娘,是钱某此生之幸。已然足矣!”
      他说罢就转回头去,好似一切都已释怀,眼中的光彩重现。
      而那字字句句却如撞钟般,一下一下撞至我心尖。
      他最后一次看向我,“姑娘看起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自该配王亲贵胄之子,又哪里是我这样的一介贫寒书生可以高攀的。”他眼眸深深,装满了沉痛憾然之色。
      在我还没缓过神来时,他却已突然起身,对着我微微鞠了一躬,道:“多谢姑娘让钱某做了一场比名上金榜更痴醉的梦。在此别过,珍重!”他说罢便拂袖离去,仿佛前尘往事皆已看破,再无留恋。
      我却慢慢将头埋至双膝,泣不成声。
      回家后,我整个人变得越发魂不守舍起来。就连梦里也被他落寞离去的背影、眼中寂寥无望的神色所纠缠。我开始变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他那时说的话,仿佛还在我的耳畔:
      “得遇姑娘,是钱某此生之幸。已然足矣!”
      “多谢姑娘让钱某做了一场比名上金榜更痴醉的梦。在此别过,珍重!”
      “罢了罢了,还是投笔归田,做个农夫吧。再娶一个乡野村妇,粗茶淡饭,了此一生。”
      他这样的才情怎能被就此埋没?怎能用拿笔的手去握锄头?而他又怎么能够去娶一个乡野村妇?怎能就这样狠心离我远去?
      即便是睡梦中,思及此,也有泪水从我眼角滑落。
      爹还身在贡院阅卷不得出,听闻此事后很是担心我,他让管家为我请了最好的大夫,但吃下去再多又苦又涩的药,我的病也都不见好。
      药再苦,我也总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悉数喝下。可我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呢?
      我知道自己患的是心病,而他才是能医我的那剂良药。
      我终于还是让小绿悄悄给爹递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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