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新晓零

38、第肆话 香消如影：命数

　　这夜青梦竟然辗转难眠，在床上翻来覆去，突然又觉得有些口渴，大概是中午那碗馄饨有些咸了。
　　起来想倒点水喝，茶壶里竟是空空如也。于是只好下楼去向掌柜讨点水喝。
　　毕竟夜深了，掌柜躲在柜台后面也是昏昏欲睡。青梦抱歉地叫醒了他，向他要了一点水。
　　掌柜在给青梦找完水以后，似乎也清醒了许多，一边看着青梦慢慢喝着水，一边跟她闲聊起来。
　　“我看姑娘和殷杀师傅倒像是旧相识。”
　　青梦不欲多说，只淡淡道：“只是有过两面之缘罢了。”
　　“唉～”掌柜听后竟不禁叹了口气，“殷杀师傅也是不容易，他也是我们店里的老主顾了。这城里谁不知道，我这福来客栈是最便宜的。殷杀师傅做的行当，我这一介凡夫，不是特别明白，也不是特别相信。毕竟，再多人说这世上有什么鬼怪，但是我们这些从未见过的人，却始终是半信半疑的。但是我亲眼见过殷杀师傅作法治好过那种神神叨叨多年的人。
　　“殷杀师傅干这行，说来也是不得已。他父母早亡，家中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他又是长子，挣扎着长大，跟人学了这本事，也挣了些钱，却全都花在了弟弟妹妹身上。所以啊，拖到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却依然是孑然一身。再说了，殷杀师傅纵然皮相长得好，但他干这行，又有哪个女子那么大胆，敢和他在一起。”说完竟又是一声叹息。
　　掌柜已是年过半百之人，却称而立之年的殷杀为“殷杀师傅”，从中可以看出他对其的敬爱。他言语之中也全是对他的惋惜。但是青梦不明白的是，掌柜同她讲这些有什么用呢？
　　青梦疑惑皱眉，喝完水向掌柜道了谢，正要上楼时，一转身便看见了站在二楼的白唯，他那双眼睛正冷凌凌地盯着她。
　　掌柜也看见了白唯，面上露出惊异之色。青梦自然明白，他们说了这一会儿的话，却都不知白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站在了那里。
　　青梦虽有疑惑，却不便说些什么。只向着白唯微微颔首，而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原本以为将是一夜无梦，却不想才睡下不久，便做起了奇怪的梦。
　　梦里一片漆黑，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喊着：“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帮帮我！帮帮我！”
　　而后黑暗如落入水中的墨汁般渐渐扩散开来，青梦看见了一个着一袭红裙的女子满脸泪痕地出现在了这片逐渐褪色的黑暗里。
　　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是之前殷杀站在她面前时，她所感觉到的那股气息。即便被压制了，这股怨恨之气仍旧强烈。
　　“你感觉到我了对不对？求你，帮帮我！”
　　青梦甚至感觉得到那股怨气冷冷地扑到自己脸上，她的脑子突然就清醒了，想醒来，才发现自己被魇住了。
　　也是，殷杀住的房间与她相距不到三丈，而这股怨气又是这样强烈。那个东西能找上她，并将她困在梦中，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思及此，青梦反倒冷静下来了，“抱歉，我帮不了你。”
　　听到这话，那个女子的脸慢慢变得狰狞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我遭遇了什么吗？你……”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觉得一个选择自杀，且一心想变成厉鬼的人，根本不值得帮。”青梦淡淡道。
　　那张已经快要扭曲的面孔听到这话以后，竟慢慢恢复了平静。
　　之前缠绕在她周身的戾气竟也随着她情绪的平静慢慢消散了，她似乎有些失神，只是喃喃：“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这样的。”说着说着竟掩面而泣，“我只是不知道该要如何活下去了。我并不是想死，我只是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了……”
　　这句话倒是让青梦一怔。
　　大概是那女子的绝望与无助感染了青梦，她不禁走上前去。
　　“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该轻贱自己的性命。”
　　“可是，若是活着，倒不如死了呢？若是经历的那些事情，让你觉得不如不要来到这世上呢？若是这短暂一生都像是一个笑话呢？”
　　这一字一句自那少女口中而出，就如一支支箭镞一般刺中了青梦。
　　若是这样呢？
　　青梦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满面。少女的绝望似乎将她包围，唤醒了那些在她心中沉睡多年的记忆。
　　他们将她丢在雪地里以后，还抄着手站在一旁说：
　　“今日雪这么大，这一晚上落下来，明日一早她就会被冻死了吧。”
　　“嗯，这么大的雪，不可能再活下来了。”
　　他们就那么随意地议论着她的生死，就像在议论天气。
　　谁都以为她活不成了，甚至包括那时绝望地扑在雪地里的她自己。
　　若不是还有阿惟。想到这里，青梦突然清醒了过来！
　　“你！”她难以置信又有些怒不可遏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却露出有些无辜的表情，“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能对我的思绪产生如此强烈的共鸣。”说到这里，她重焕华彩的双眸又慢慢变得黯淡下来，“不过，你比我幸运。”
　　青梦一愣，嘴角咧出一个弧度，有些许冷嘲道：“如果我也算是幸运……”
　　少女却有些认真地点了点头，“于我而言，你这样的，也是幸运了。”说完脸上出现了一丝浅淡而悲哀的笑。
　　她的眸中堆满了沉痛和悲伤，似乎那便是她全部的人生。
　　少女缓缓伸出手，“我知道你没有义务帮我，我也不想伤害无辜的人。可是，我真的需要有人能帮帮我，帮帮我咽下这口气。那么，你可以先看看我的故事，再决定要不要帮我呢？求你。”
　　青梦眼中仍旧酸涩，她还从未遇过这样的鬼。也说不清为什么，她就那么慢慢将自己的手放到了她的手里。
　　或许从她将手放到她手心里的时候，关于要不要帮她的决定，便已经在青梦心中昭然若揭了。
　　或许，她在这里遇上白唯，遇上殷杀，一切都在此齐聚，都是命数。
　　在她的手落到她手心前的最后一刻，青梦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凌……尤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