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新晓零

29、第叁话 芳草萋萋：双生

　　芳草看着这样的萋萋，亦是情绪翻涌如潮，她什么都没想，就松开了手中的拐杖，一步上前，握住了萋萋的手……
　　握住萋萋冰冷双手的瞬间，芳草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些萋萋同她分别后的记忆就像风吹过旷野一般毫无阻碍地统统灌进了她的脑子。
　　时隔五年，芳草再一次见到了那个男子。
　　他就是西镇的公子一——覃易。
　　芳草初见覃易是在十三岁，小女儿的豆蔻年华，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
　　那年因为喜欢看杂耍的人越来越多，班子便辗转在各地演出，又因为人手不足，芳草和萋萋便也会时不时被分开，去到两个不同的地方。芳草便是那时随着班子到了西镇上，去到了覃府，为公子一庆贺生辰。
　　这段记忆现在想来似乎已十分久远，久远到芳草自己都已想不起来当时究竟表演了些什么，得到了覃易的奖赏。
　　唯一还清楚记得的，不过是那个男子笑望着自己的那一眼，说：“啊，原来你叫芳草。”
　　好奇怪，芳草从来都觉得自己的名字没有萋萋的美，但却竟在那一刻从眼前这个陌生男子嘴里念出来的瞬间显得前所未有的好听。
　　那个时候，也是她才对萋萋说完“若是以后遇到能够轻松将你我分辨的男子，我们俩便嫁予他吧”这样的话不久以后。芳草那时便真有一种冥冥之中注定的感觉，耽于幻想的少女，只感觉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于是，即便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还有机会能再见到覃易，她回去以后仍将这段惊鸿一瞥般的经历和自己的全部心思告诉了萋萋。
　　她说：“萋萋，我好像爱上了一位公子。那公子长得俊朗不凡，念起我的名字来格外好听。如果可以，你会不会愿意和我一起嫁予他呢？”
　　那时的萋萋根本没有见过覃易，却仍毫不迟疑地答她：“萋萋自然是愿意的，萋萋定是要与姊姊在一起。”
　　她那时只因萋萋这句话而感到满心欢喜，但却并未真正上心。
　　虽然她年纪尚小，但也知自己这样的身份和覃易那样的门户，怕是很难能有什么结果的。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之后几年她们仍旧跟着班子走南闯北。两年前她摔伤了腿，一年前她们又辗转来到了西镇，之后萋萋便被人赎身买走。即便又重新回到西镇，但是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情，早已是物是人非，芳草也早没了别的心思，却不想——赎走萋萋的人竟就是覃易！
　　芳草也知道，在自己腿伤了以后这两年里，想要赎萋萋的人少说也有三四个，但萋萋一直不愿意。直到班主告诉她又有位公子看了“芳草”的表演以后想要赎她，自然这两年里班主和所有人都以为萋萋才是“芳草”，而她才是“萋萋”。
　　即便那时，芳草亦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她以为这次萋萋也会和之前一样，直接回绝掉。毕竟现在她也能为班子带来不错的收益，班主也不会太为难她。
　　不想，萋萋回到台后，竟然有些开心地望着她说：“姊姊，今天有位公子想要赎我，我答应了。我还跟他要了双份的银钱，他竟然也答应了。我刚刚又拿了一些银钱给班主，姊姊，我们自由了！”
　　芳草虽有不解，倒不是怕她抛下自己，却也没有多问。
　　萋萋凡事都以她为重，现在终于肯为自己打算了，这是好事。
　　但是她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萋萋的这个打算，竟也是因她而起。
　　那些属于萋萋的记忆，像光点一般在她脑中不停闪现，也像潮水的侵蚀蔓延。
　　她看着萋萋顶着自己的名字在覃府里被覃易折腾，看着她和覃易一同游玩，看着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些路，一同看过的那些美丽景色，看着后来覃易对她逐渐的信任和疼惜，看着他们大婚在即。
　　包括萋萋这一路走来的心境，她所有的心思——想要先赢得覃易的信任，再向他提及自己的姊姊，以及她最初和最后的愿望：和姊姊一同嫁给他。
　　萋萋是打算在向覃易剖白前，先来看看她，先向她说明一切的。
　　萋萋是在来找她的路上，在经过一条小巷时，被那个看起来神志有些不清的男人从背后一棍子打晕在地的。再醒来的萋萋，便已经身处在这断崖了。
　　芳草看到这里，便都明白了。明白了萋萋的脸色为何这样苍白，双手为何这样冰冷。泪不知不觉爬了满脸，转瞬便都被崖上的风吹得冰凉。
　　那个看起来已经有些疯癫的男人，就那么蹲在地上看着慢慢醒转的萋萋，等到她清醒过来以后，便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时间到了，走吧。”他看起来有些疯癫，说的话却是言简意赅。
　　萋萋完全不明就里，又因为先前的那棍子而感觉头痛欲裂，也不是不想挣扎，但她只是个女子，力气怎么能敌得过一个男子。所以，害怕归害怕，她还是努力平稳了情绪问：“公子，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如此？”
　　“呵～”那男子一笑，更显出一副癫狂模样，“嗯，你没有错，你唯一的不该只是认识了覃易，还要与他成亲。”
　　萋萋倏地瞪大了眼睛，那男子却没有给她机会多言，“我只是也想让他尝尝这永失挚爱的滋味！”
　　就是在那一瞬间，毫无预兆的，也是在萋萋毫无防备的一刻，那个男子就那么拉着她跳下了断崖……
　　芳草也在看到那瞬间后，倏地瞪大了眼睛，那神情就和方才的萋萋宛若一人。
　　她的萋萋就那么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送别，甚至没能留下只言片语，就和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陌生男子一同坠落崖底，尸骨无存。
　　脸上的泪好似汹涌的潮水，就连这风都吹不尽。
　　芳草这下才终于明白，必定是萋萋真的来了她的梦里，她才会在梦中看到这些事情。她也终于明白，萋萋之所以选择了覃易，也全是因为她多年前那几句少女的天真之言。那时，她们尚还年幼，芳草自己都还没能洞悉命运，却不想萋萋竟就这样将命运认定。
　　萋萋是为了她进了覃府。
　　为了她讨好覃易。
　　好像就只差那么最后一点了，一切戛然而止，让剩下的一切都变成了来不及。
　　那些她得到或者失去的，都是她的赌注。若赌赢了，便是她们两人赢；但若赌输了，便是她一人输。
　　梦境转瞬被风吹散，破碎在眼泪里。
　　芳草突然清醒过来，在黑暗里睁开了双眼，那些属于萋萋的记忆还在脑子里疯狂盘旋，好像就是她自己的过往经历一般。
　　即便闭上眼睛，泪水依旧无声漫溢。芳草在心里疯狂呼喊着萋萋的名字，却始终没能宣之于口。
　　但是，她知道，即便闭着双眼，她也知道，萋萋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