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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叁话 芳草萋萋:萋萋 ...

  •   芳草从梦中醒来,一身冷汗涔涔。然后眼角便凝了泪。
      梦中萋萋被一个男人拉扯着掉下了悬崖。
      她都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久没见到萋萋了,可是却又似乎是每天都在与她相见,每每在镜前梳妆的时候,看着镜中自己的影像,也就像看见了她一样。
      萋萋走之前曾对她说:“以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的。我会努力让你做回自己。”
      当她说这些话时,芳草其实便懂得了其中的深意。
      事出皆有因,此事还要从她摔伤腿那天说起,虽然现在因为萋萋给她找的这个懂针灸药理的聋哑女阿芜,她已经能够从轮椅里站起来,拄着手拐慢慢走了。
      这些萋萋都不知道,或许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了。想到这里,芳草眼中的泪落了下来。
      因为现在在所有人眼中,萋萋是赵芳草,而她才是赵萋萋。
      两年前,当她摔在台上以后,当萋萋喊出那句“萋萋摔伤了,快去叫大夫”时,一切便都被改变了。
      萋萋喊完这句话以后,便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姊姊,从现在开始你才是赵萋萋,而我是赵芳草。”
      她也不是不明白萋萋为何要这样,毕竟她们心意相通啊。
      那时候萋萋并不知道自己拉着的那块绸布要断裂了,是她先发现的。本来离她们互换位置的时辰还差一点,是她对着萋萋做了一个“换”的口型。萋萋看懂了,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因为信任,就在那一刻毫不犹豫地与她交换了位置。
      然后,她就那么摔了下来。
      那个时候,忍着腿上的剧痛,听到萋萋说完那句话以后,她便知道:她是想代替自己好好活吧,甚至是希望最后能把那样的好再分她一份。
      虽然她们本就是双生子,但也是在那一刻才是真的不分彼此了。从互换名字开始,芳草自己都觉得她和萋萋开始活成了一个人。
      她心里本是不愿的,但是萋萋和她都是一样固执的性子,她明白她,就像明白自己一样。
      就像她毫不犹豫与萋萋在空中交换了位置,就像萋萋当机立断要顶着她的姓名过活。
      她们似乎都没有做过选择,这一切更像是一种本能。
      现在,大家都叫她“萋萋”。有时候,就连她都不禁有些迷糊了,自己到底是芳草还是萋萋?
      直到她做了那个梦。
      梦里她来到了一处悬崖峭壁,风大得几乎让她站不稳脚。就是在这时,她看见了那个背影。萋萋的背影。即便她瘦了好多,让那背影显得有些尖锐。
      “萋萋。”她喊。但她知道那是萋萋,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人总没有认不出自己的道理。
      果然,那个背影回过头来,脸色亦是苍白的,但是面上的笑却还是与她如出一辙。
      “姊姊。”萋萋笑着叫她,眼中却又落下泪来,“对不起。”
      这声道歉却是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腿。萋萋果然还是在为这件事自责啊,她不禁这样想到。因为梦里她亦是拄着双拐的。
      她无谓地笑笑,想去拉萋萋的手却不能,只得宽慰道:“萋萋,真的没关系。你看,姊姊现在已经能自己走路了,阿芜,就是你专门替我找的那个懂针灸药理的聋哑丫头,她很尽心的。说来还多亏了你先前每天不管多累多晚,都替我按摩活动双腿呢。”
      但萋萋没有说话,仍旧只用那双美丽而哀伤的眼睛望着她。她的眼里似乎便装满了她想说的全部话语,那感觉竟像是诀别。
      “姊姊,是我毁了你。”
      这个“毁”字用得有点重,芳草在梦中一愣,倒像是清醒过来了一样。
      她倏然便明白过来:啊,原来萋萋自责的还不止这一件事情。
      原来,这么些年,一直与她心意相通的自己,却不知她一直深埋心底的那些沉重与哀戚。
      也不过才是二九年华的她,现在再想,觉得那件事已经像隔了山、蒙了雾一样遥远而缥缈。
      那年,她们十五岁。萋萋突然患了很重的病。
      按照以往的情况,芳草大概也会很快就会感觉到不适。她们没有太多的钱,班主虽然不是多坏的人,但他需要顾及的是一整个杂耍班子,而不是其中的某一个人。
      当然,当时在他们杂耍班子里最红得到打赏最多的那个角儿除外。
      芳草没有办法,只好拿着平日里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碎银为萋萋请了大夫看病,大夫开出药方,芳草问清每种草药的特征和模样细细记画下,以及药草的用法和用量,然后便马不停蹄自己去到山上亲自寻找采摘。
      一天一夜后,就在大家以为芳草怕是在山上遇到了麻烦,甚至说不准遭遇了不测时,她终于踏着破晓之色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了。谁也不知道芳草在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她衣衫褴褛,一脸的惨白与狼狈,大家好像又都猜到了些什么。
      人人都说,芳草怕是在山上遇到了匪人。
      芳草却什么都没说,之后只日日沉默着,白着一张像死人一样的脸,在厨房里忙进忙出,每天准时准点端出两碗药,一碗给萋萋,一碗自己喝下。
      但当萋萋渐渐好起来以后,芳草却突然倒下了。
      萋萋用了最后的余钱拜托班子里的人请了大夫来为芳草看病。大夫却只说了句“心力交瘁,好生将养”,开了点补身子的药,便摇着头离去了。
      萋萋却因此怕得不敢睡觉,就怕一觉睡醒,从此她便没有姊姊了。
      萋萋不眠不休地守在芳草的床前,见芳草药食不进,萋萋便自己吃下饭喝下药,然后划破手臂,将自己的血滴到芳草口中。
      大概是精诚所至,芳草在昏睡了两天两夜后,终于醒了过来,并慢慢开始吃东西,脸上的血色和笑容也渐渐跟着回来了。
      后来,也有人试探地问起芳草那天在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芳草都只微笑着淡淡告知,不过是找药材耗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才没有按时赶回来,甚至还好几次滚下山坡,被荆棘划破了衣裳。只是因为觉得太过丢脸,才什么都没说。
      那时,萋萋就在她的身边,她自认为自己的谎言天衣无缝,脸上亦毫无破绽。而且她也是想赌一把萋萋对她的信任。
      但真相本身其实和他们最初的猜想相差无几。大概是她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太可怖吧。她那时也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和力气,甚至时间去打理自己破碎的身子和心了。
      她是在山上采到所需的药材后,心急火燎赶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那几个匪人的。那一刻的绝望就像当时渐合的暮色一般,逐渐将芳草吞噬淹没。
      只记得,那时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反倒瞬间冷静下来,先将背后装着药材的背篓取下,放在了一旁的草窠里。
      当那些人终于离开,全都隐匿进夜色里的时候,芳草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了。
      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熬过那样黑暗而漫长的一夜的。
      天变成青白色的时候,她慢慢清醒了过来。眼睛睁开的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灵魂出窍,去到了另一个世界。直至四肢百骸慢慢恢复了对疼痛的感知,她才知道,啊,我还活着。
      倒不如死了呢。这个念头也不过是像蜻蜓点水一般一闪而过。不行,萋萋还在等着她,她要回去。
      等到她慢慢尝试着爬起来的那一刻,她才感觉自己是重新活过来了,那是一种从地狱里重新爬出来的感觉。
      可不就是地狱吗?又或者只将它当成一个噩梦,心里会好受些。
      她根本没有时间,也来不及思考,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她心里唯一的那个念头只有满脸病容的萋萋,虽然她现在也不比她好多少了。但是,在回去的路上她竟然还是感到有点庆幸,这一次自己没有和萋萋一起病倒。
      后来,她们的病都慢慢好了起来,芳草的心病在看着萋萋重新恢复平日的模样时也渐渐不药而愈了。
      只要萋萋还好好的,那么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但不知怎地,就在她讲完那个自以为天衣无缝,却好像又漏洞百出的谎话后,时日一长,她便慢慢感觉出,萋萋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即便她编的谎言离真相差着十万八千里,但是慢慢的,她就是有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萋萋心里的感觉传递给了她。
      萋萋知道了。即便她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
      就像现在,在梦里,萋萋对着她泪流满面地伸出双手道:“姊姊,是我毁掉了你的一切。我多想,我多想如果能够弥补,哪怕只是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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