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新晓零

27、第叁话 芳草萋萋：变故

　　芳草是真没想到覃易待她的心竟赤忱至此。本想将事情往前推一推，却不想一下子就走到了这一步。
　　这虽然确实是她想要的，但是……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她必须要对覃易坦白。
　　只是不知道在她说出这件事以后，覃易的心是否还能这般如初。
　　这件事从一开始便就是一场赌博。
　　只是一想到这赌注太大，芳草突然有点迟疑了。
　　还有，她已经太久没有见到她了。跟覃易坦白的事情暂且放一放，现在她必须要先去见她一面。于是借着为婚事采买的由头，芳草没有让人陪同，一个人出了府。
　　只是谁也没想到，包括芳草自己，她这一趟出去，竟就再也没能回去。

　　覃易去镇上的商铺巡视了一番回来以后，便再没见到芳草。当从丫鬟那里得知芳草一个人出去采买了的时候，覃易还忍不住笑了，“不是很能忍么？居然也还是会有忍不住的时候。”
　　覃易这些天为婚事忙里忙外，丝毫没有想到别的事情，甚至觉得芳草这样的行为让他感觉满心愉悦。
　　而这样的愉悦也不过只维持到了日落时分。
　　当丫鬟第三次来问覃易什么时候布饭时，覃易仍旧没吭声，只是微皱着眉头问：“芳草还没回来？”
　　“是。”现在府中的丫鬟家仆都已改口对芳草的称呼，“夫人她还没有回来。”
　　“那就等她回来再布饭吧。”覃易淡淡道，眉间却皱出了沟壑。
　　然而，覃易最终都没能等回芳草，只等回了看门小厮拿回的一封素白的信。说是一个小孩子送到府门口的。
　　那封信在灯下显出一片惨白之色，覃易心里突然就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他几乎是颤着手撕开了那封信，差点连着里面那张单薄的信纸一起撕掉。
　　薄薄的信纸展开，上面却只有寥寥数语：
　　覃易，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知会你一声，当初你拒绝了我的请求，如今我也想让你尝尝这永失挚爱的滋味。王征明。
　　在看到那个名字以后，覃易捏碎了手里的信纸。
　　王征明！
　　其实他对这个名字的印象已经不深了，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愤怒，只是因为这个莫名的人居然就这样突兀地冒了出来，好像就只是为了夺走他好不容易等来的这一切。
　　这封没头没脑的信，并没有让覃易得到什么关于芳草下落的有用讯息，他甚至想不起来他是怎样在哪里得罪了这样一个人。
　　覃易在看过信以后，很快沉着下来。他立刻带着人去镇上查探了一番，才知道这王征明早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问起缘由，据周围的邻里说是因为花苑那个缠绵病榻许久，前不久刚刚死去的梅央。
　　花苑是西镇最大的青楼，梅央不过是花苑芸芸女子中不算出头的一名。
　　关于梅央，覃易还有点印象。倒不是她才貌有多出众，而是她出了名的好心肠。
　　虽是风尘女子，却有菩萨心肠。
　　说到梅央，覃易还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在花苑所在的那条街上要饭的乞儿，多多少少都受过梅央的照拂。那日，梅央又从后厨拿了些剩饭剩菜去给那些乞儿，却不想竟遇上地痞纠缠。
　　那些地痞言语粗鄙下流，“哟哟，这不是花苑的梅央吗？真是久闻不如一见啊。长得好看就是装什么像什么，这年头就连娼妓都出来装圣女了！”
　　梅央气得浑身发抖，却还被这群地痞围起来调戏，那些乞儿想要帮她，奈何双方力量实在太过悬殊，也是有心无力。
　　覃易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真的也就是恰巧路过。他虽算不上多良善的人，但是风度总还是在的，看着几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这样欺负一个小姑娘，而这样的事情偏偏被他碰上，不出手相帮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覃易啪的一声打开自己的折扇，带着好几个护院就走向了梅央。
　　“圣女！”覃易这一声突兀的叫喊，让那群人一愣，但谁也没想到他这是在叫梅央，就连梅央自己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许久不见了。”覃易说着，完全无视周围的那几个地痞，就这么直直走到了梅央的面前。
　　梅央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不知今夜能否空出一两个时辰给在下呢？好久没听圣女的琴了，怪想念的。”
　　覃易依然是一副淡然模样，就好像是遇见了故人寒暄一番，完全无视现下的状况。
　　“哟，”有眼尖的地痞认出了覃易，“这不是公子一么？怎么，公子一也对婊妓扮圣女这一套感兴趣？”
　　覃易轻轻笑了，“梅央本就是圣女，无须装扮。”
　　此言一出，不止是那几个地痞一愣，就连梅央本人都愣住了。
　　“公子一”在镇上的名号，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这却是她第一次见到覃易本人。梅央仔细看了看他，果真是风流倜傥、潇洒不羁，只是他脸上虽一直带着亲和的笑，眉眼却又是疏离的。
　　一时静默。覃易终于淡淡看了那群地痞一眼，“如果你是想找她的麻烦，那么也便就是与我覃易为敌。”他话音一落，身后的几名护院便走上前来。
　　强龙不压地头蛇，反之亦然。这道理，几个地痞还是懂得的。
　　他们朝地上吐了几口唾沫，绕过覃易，又看了几眼梅央，一脸晦气地离开了。
　　他们一走，覃易也没有多留。他微微朝梅央点头示意了一番，便带着几名护院离开了。
　　谁知这一面之缘，于覃易虽不过是浮光掠影、蜻蜓点水，却让梅央就此情根深种。
　　即便，后来他们再也没能再见。
　　然后，覃易又顺着梅央这条线找去了花苑。
　　这一去，才从老鸨口中得知，梅央前些日子病故了。
　　老鸨原话是这么说的，“嗳，这不是公子一吗？你是来找梅央的吧，你来得太晚了，梅央那孩子也是没有福分，已经去了好些日子了。妈妈我是不知道，公子你和梅央有怎样的缘分，但是那孩子到最后都一直在等你，希望能再见你最后一面。这期间也就只有王征明那个傻子一直守在她身边，只是最后就连那王征明也不知是得罪了谁，被人打了一顿，连梅央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那王征明对梅央，就像梅央对公子。皆是那戏文中所说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老鸨说到最后颇有些唏嘘的样子，覃易却猛然想起了一件小事。
　　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好像就是在他用家法惩戒了芳草之后，看着芳草倔强又坚持的模样，覃易的心里其实也并没有表面的那么平静。
　　就是在这时，家仆来报说，府门前来了个男人，一直跪在门口磕头，哭着说求公子随他去见一个人。
　　那时覃易虽然也有过一丝的好奇，却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因为芳草的事情，他感到有点头疼，于是便让家仆随意打发了那人。
　　他自是不知那家仆最后是将那王征明拖到小巷里狠狠揍了一番，然后趁夜将他扔到了大街上。
　　而等到王征明被人救起，勉强能行动时，当他带着一身的伤回到花苑找梅央时，一直缠绵病榻的梅央已经变得冰冷了。
　　老鸨告诉他，梅央是一个人走的，走得倒是安静，但是当她发现时，却见她的眼睛一直大睁着，眼角凝了一滴冷泪。
　　王征明听完便昏死过去。自此，他便在心中埋下了这血海深仇。
　　他的梅央就这么孤寂地死去了，死不瞑目。这让他如何能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