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新晓零

26、第叁话 芳草萋萋：因果

　　就着夜色，芳草这才终于知道了覃易喜怒无常的原因。
　　芳草只知覃易自小父母双亡，却不知原来他的爹娘在他幼时竟是恩爱非常，但人心易变，总躲不过岁月的更迭，在他八岁的时候，他的爹起了纳妾的心思，他性子刚烈的的娘自是不允。
　　不想他爹得不到应允，竟就带着悄悄好上的女子搬去了别院，数月都没再回过家。
　　那段时候，覃易总是看着娘一人独坐在窗边，一坐便是一天。
　　后来，他娘请人带口信给他爹，说是同意与他再商议此事。他的爹这才回来。
　　那天覃易的娘早早准备好了一桌的饭菜，而后屏退了下人，甚至还将他反锁在了屋里。
　　也就是在那天，他的娘亲手毒死了自己的丈夫，而后一根白绫悬梁将自己缢死在了房中，自此覃易便成了孤儿。
　　覃易同芳草讲这许多年的旧事，很多地方都是三言两语带过，芳草心知他大概也是不愿再提。
　　那之后，年幼的覃易，日子过得格外艰难。两位家主一同殒命，府中一时人心惶惶。甚至还有奴仆趁乱捞上一笔后离府，也有人借机谄媚讨好年幼的覃易，想就此掌权管事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好在覃府管家主事多年，当机立断，为他在府中立威，帮他慢慢坐稳家主之位。
　　覃易说完拉过芳草的手，“我想娘大概是不怎么喜欢我吧，不然，她怎么能……怎么能……”
　　芳草将覃易揽得更紧了些，心里竟也有些恨恨的——覃易的娘怎么能这样决绝，这样对待当时尚年幼的覃易？！
　　覃易将她的手也握得更紧了些，“我倒宁愿她当时下了那样的决心以后，也带上我一起，不要这样留我一个……”
　　芳草闻言，再回神，眼中的泪已毫无预兆轰然坠落，心里的恨却因这泪消减了些许，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打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不……公子，请原谅我却突然不禁觉得……有点感激，感激她当时那一念留下了你。公子，你现在有我了。”
　　“嗯，我现在有你了。”覃易攥紧芳草的手，“所以芳草，我以前不是真的不信你，是我不敢信。不敢信你对我一见倾心，也害怕真正的我会让你厌弃。”
　　芳草闻言，心中微微一颤。
　　她伸出另一只手去轻轻放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公子，我们都是被丢下的人，便都懂得那种切肤之痛。所以，公子，芳草会一直在。”
　　至此，芳草在覃府的地位便彻底不同了。
　　就连在覃府多年像半个家主一般的管家都对芳草说：“我也年事已高，很多事情做起来都觉力不从心了。公子早就有意另置别院给我养老，我先前没有接受只是因为放心不下公子，现下我这孤人也便再没什么顾虑了。公子有你在身边照应便好了，你务必要尽心。芳草，我是知道公子的脾性的，从他看你的眼神，我便知你在他心中的不同。但是，芳草，不管我们对公子来说是什么身份，有一点你一定要明白。公子或许可以什么都不在意，只一点，我们必须要对公子忠诚，永不背弃。”
　　芳草虽然也未曾想过背弃，但是当听到管家说出“永不背弃”时，心里还是忍不住一跳。
　　虽然她没有要害人的心思，但毕竟，她进府的目的并不单纯。况且，现在情况如她所愿慢慢好起来，她便要继续下一步的计划了。
　　继续，下一步。就像她当初设想的那样。
　　那晚之后，覃易待她也确实与之前大不相同了。他也不再一宿一宿不睡，一个人装着满怀心事在窗前看书了。
　　只是芳草知道，覃易容易多心，现在还不是什么好时机。她也不动声色，即便她每晚都宿在覃易房里，但是她却仍旧安守本分，做着她平日里的事情。
　　府里人人都说芳草是要飞上枝头了，但芳草本人却好像只拿自己当通房丫鬟一般。
　　芳草其实是故意的，她也知道一直这样下去，覃易迟早肯定会说点什么。她承认，她现在是想重新拿回主导权，毕竟之前她没想到覃易还有一段这样的过往，与他耗费纠缠了太多的日子。
　　还有人在等她，芳草从未忘记过。所以，她不愿意让他们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这样不断拉长。这样不好，很不好。
　　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当芳草又一次比覃易先醒过来，望着他安静的睡颜时，她忍不住这样想到。覃易睡着的时候没有表情，喜怒无常都敛于这平和的一面，显得一点攻击力都没有了。
　　芳草看着这样的覃易轻轻按着自己的胸口，人的心终究是不能被计算的，它总是不听大脑使唤，不按计划行事。
　　所以，这件事到了这一步，便只能速战速决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流言蜚语无孔不入。果真，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那晚芳草伺候覃易歇息的时候，覃易就一直沉着脸。
　　就在芳草为他脱下外衣以后，覃易终于趁着她将衣裳重新理好挂起来的时候，没头没脑问了句，“赵芳草，这样好玩吗？”
　　当时，芳草背对着他，在她手中的外衣，刚刚捋平的一个褶子，现下又被她抓得更皱了。静默了一瞬，芳草转身露出不解的笑容，“芳草做错了什么吗，实在是不太明白公子此言何意？”
　　覃易看她装出这一脸的无辜，脸色愈沉，“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聪明的女人呢？”
　　芳草也不再装傻了，只说：“芳草该做的事情不就是这样照顾公子吗？芳草真的有些不明白了，公子是希望芳草怎样呢？”
　　覃易一愣，因为他竟从芳草的语气里听出了委屈之意。
　　略一沉吟，覃易突然也觉得，这件事似乎的确是自己做得不够漂亮。即便是妾，那也是有身份的，但是他却没有给芳草任何的名分。即便府中人人都知芳草的不同，但她自己呢，又能以什么身份在府中立足。
　　“呵～”覃易想到这里，一声轻笑，低头道：“这件事的确是我思虑不周。”
　　“芳草自知身份低微，怎么都没关系，只要这样陪在公子身边就好。”芳草终于挂好捋顺了覃易的外衣，然后重新回到覃易面前对着他这样说到。
　　“真的没有关系？”覃易抬头，有些戏谑地看向芳草。
　　芳草心头一跳，她仍旧有些拿不准覃易的脾气，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她稳了稳情绪，很想开口答一个“是”，但是还未开口，眼睛却忍不住先红了。
　　覃易看着那双在他面前慢慢变红的明丽眼眸，第一次觉得，嗯，大家都没说错，他的确是一个混账东西！
　　覃易一把将芳草揽入怀中，“虽然我知道你一直很能忍，但是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翌日一早，覃易就让管家在府中宣布，不日就将娶芳草过门。不是纳妾，是明媒正娶。
　　年事已高的管家也是十分欣喜，连忙请人看了黄道吉日，最终定在下月底。还说等看他们完婚，府中大小事务便都交由芳草，自己就搬去别院安享晚年了。
　　人人都羡慕芳草的好命，却只有芳草在成亲的日子一天一天的逼近之中，感到越发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