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新晓零

23、第叁话 芳草萋萋：覃易

　　班主并没有拿芳草多少银两，便放了萋萋与她一同离开。他只是有些奇怪芳草这次为何竟这样干脆，要知道之前看过表演以后想要赎买她的人也不止一两个，但是她都以要照顾妹妹为由一一拒绝了。这次虽向那公子一多要了些银两，却只字未提自己的妹妹萋萋。当班主向芳草说出自己的疑惑时，她却只是默默笑了笑，并未答他。
　　芳草和萋萋就这样离开了生活了十多年的杂耍班子。虽然芳草知道班主只是认为萋萋是个拖累才这样干脆放她们离开，但却也仍旧无比感激，他没有趁火打劫。
　　当芳草推着萋萋走出杂耍班子的时候，她蹲下身来笑着对萋萋说：“以后，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我会努力让你做回自己。”
　　萋萋微微笑了笑，紧紧攥住了芳草的手。
　　芳草租下了一处院落，找了个懂针灸药理的聋哑女来照顾萋萋。
　　一切打点妥当以后，芳草对萋萋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归期不定。”
　　萋萋隐隐有些不安，满眼担忧地看着她，“你要去哪里？我们不在一处也没关系，但是我总要知道你的去处才能放心。”
　　芳草却避而不答，只是笑着，“不要担心，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
　　萋萋虽然还是放心不下，但碍于自己的现状也有些无奈，只能嘱咐道：“不管你去做什么，都不要太勉强，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回来。”
　　萋萋将芳草送出门去，眼中却隐隐有了湿意。芳草似有所感，回过头看向她，眸中神色复杂。终于还是转身离去。

　　芳草去了覃府，却并非人们所想那样被覃易纳为小妾，不过是做了覃易房里的一个丫鬟。她这个丫鬟倒不用干其他的粗活，只需在覃易情绪不佳时，表演杂耍让他欢心即可。
　　芳草做这样看来轻松的活计，却没有遭到任何的妒恨，甚至还有人为这新来丫头的命运感到担忧。这个中原因，也只有一直身在覃府的人才明白。这外人看公子一倒是风流倜傥，万贯家财，可也只有他们才知道，这声名在外的公子一在府里是何等性情暴戾，喜怒无常。
　　这天，覃易从外面回来，面色极其阴沉。家中奴婢都一直很怕他，见他心情不好，更是不敢进门前去伺候。芳草却不怕，按平日一般给他奉了茶水，正要盈盈退下，却听覃易开口道：“你留下。”
　　芳草也没吱声，便垂手站在了他的身边。
　　覃易脸上露出一个讥诮的笑，“你看他们一个二个噤若寒蝉的样儿，芳草，你说，我有那么可怕吗？”
　　“芳草并不觉得。”
　　覃易用扇柄挑起芳草低垂的头，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你怎么会就不怕我呢？”
　　“没有人会怕自己的恩人。”芳草觉得覃易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只得留了个心眼，谨言慎行道。
　　“仅此而已？”覃易挑眉。
　　芳草在府里这些日子，还是知道覃易这人颇有些疑心病，她略一沉吟，还是实话实说道：“芳草曾和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只记得公子温文尔雅，世人都说先入为主，芳草也是一样。所以，芳草并不会觉得公子可怕。”
　　“哦？我们以前还见过？”覃易听她如是说，一时也来了兴致，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虽说他的疑惑里有了某种兴致，但芳草听见他那样不解的口气，还是低垂了眉眼，敛过眸中的一丝黯然，道：“记得是公子几年前的生辰，请了杂耍班子来表演助兴，芳草那时也刚好在其中。不知公子是否还记得，在看过表演以后，还曾指名夸奖打赏了芳草。”说完芳草又重新抬头，想看看覃易的反应。
　　覃易听完，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他用手背抚上她的脸，“这么说，你倒是从几年前便对本公子念念不忘了？”
　　他此刻的行为和语气都显得有些轻佻，芳草却岿然不动。虽然看他的模样并不像还记得曾有过这样一件事，但是机不可失，所以芳草也没有迟疑，只是恭恭敬敬答了一个：“是。”心底却忍不住有些发寒，只得安慰自己说：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已是几年前的旧事。可即便这么想着，心里却还是不禁觉得酸楚。
　　这世上的事都是这样吧——同一件事，都是当事人，有人铭记，有人遗忘。
　　覃易一愣，转而真正笑起来，“你还真是一个大胆的姑娘！可你认为本公子会看上你哪点？”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又倏地冷下来。芳草心里不禁一跳：他果真是和他们说的一样喜怒无常！
　　芳草收敛起自己的心思，仍旧不动声色。她走到香案边，从上面取下一只中等大小的青花瓷瓶，然后将其倒扣在地上，接着轻轻坐在了上面。芳草见覃易微微皱眉不解的样子，对着他莞尔一笑，而后轻褪罗衫。
　　覃易见状眉间的沟壑愈深，却就在那一瞬间，只见芳草倏地起身，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再眨眼便已站在了那青花瓷瓶上。那一瞬，真是翩若彩蝶，身轻如燕。
　　芳草站在那瓷瓶底上对着覃易盈盈一拜，覃易只觉她似乎是没有重量的，就那么轻轻漂浮于瓷瓶之上。芳草却在这时用指尖捏着薄如蝉翼的罗衫，一只脚在地上一借力，仅用另一只脚在瓷瓶上旋转起来。
　　覃易虽也是见过世面之人，却从未如此惊艳，芳草此时真真是翩若惊鸿。
　　覃易看着芳草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却笑着起身，走到芳草面前一把将她从瓷瓶之上拉入自己怀中。青花瓷瓶便这样被绊倒，哗啦啦碎了一地。
　　芳草一惊，身子虽是伏在覃易怀中，眼神却落在那一地碎片上，似是惘然，又似是可惜。
　　覃易却是毫不在意，用手扳过她的脸来，让她看着自己，“一个瓶子，碎便碎了，有什么可看的？不如看我！”
　　芳草便果真认真地看向他，覃易于是又笑起来，“芳草，本公子可以认为你现在这样是在引诱我吗？”
　　芳草也笑了，“芳草只是不知光凭这一点够不够被公子看上？”
　　覃易脸上笑意愈深，眼神却似乎愈冷，“当然不够！”说着他一把抱起芳草向床榻而去，“再让本公子看看你别的本事如何？”
　　芳草默然看了他一眼，眼中神色不明，只是慢慢将脸埋在他的颈窝。
　　覃易时而温柔，时而暴戾，芳草悄悄咬紧自己的内唇，直至口中血腥味四溢。
　　几番下来，虽然彼此都有些疲惫，但俩人却都眼神清明，并无一丝迷乱。芳草见覃易脸上的表情不像是享受，心突地便凉了下去。
　　果然，覃易转身轻拍她的脸，面上表情却阴晴不定，“你倒还蛮听话，比其他的那些丫头都听话，”说着他又笑起来，“可是，本公子却不喜欢！芳草啊芳草，你说本公子会看上你哪点？你不过是一个杂耍班子里来的贱婢，连你的父母都丢弃了你，你这辈子还指望谁能真正爱你？”
　　芳草第一次听到覃易对她说那么多的话，心里却是寒凉一片。他的几句话，转瞬便让这仲夏成了隆冬。
　　覃易看着她呆愣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似是怜悯，又似是嘲讽，“芳草，你要记着，若是这个世上你的父母都可以将你轻易抛弃，那么你也就再也不要相信其他人会永不背弃你了！”
　　芳草静静起身穿好衣衫，重新替自己梳好发髻，在关上房门前，她终于转过身，对着还坐在床边的覃易道：“我相信你。”
　　我只能相信你。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芳草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终是把覃易想得有些简单了！
　　才刚过了晚饭的时辰，芳草就莫名被几名家仆带到了覃易的面前，那感觉像是要兴师问罪。
　　果然，她才刚跪在覃易面前，一直站在覃易身边的管家便开口了，“好大胆下贱的丫头，你才来府里多久，竟敢私下里勾引家主！赵芳草，今天将对你进行家法处置！”
　　自始至终，覃易就坐在那儿冷冷地看着她。仿佛他们之间曾有过的那一点温情，只是芳草做的一个梦。芳草愣愣地看着他，突然便笑了起来，她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和她所想，全然不同！
　　芳草抬眼直直盯住覃易，眼眸格外亮，“芳草自认没有做错什么。今日之事，难道不是公子和芳草你情我愿的吗？”
　　她话才说完，便被管家掌了嘴，“贱婢！公子难道会冤枉你不成！来人，给我狠狠掌她的嘴，打到她认错为止！”
　　覃易至始至终什么都没说，一直冷眼旁观，似乎只是在看一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