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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贰话 上川明月:旧梦(四) ...

  •   青梦也不知道为什么洛上川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他一直那么苦苦支撑着,不就是为了等到迎娶祁月的那一天吗?
      原来就在几天前,他便瞒着祁月停了每日都要喝的参汤。可是祁月每日都会去看他,所谓百病成医,为了不让祁月看出端倪,洛上川每日醒来就会用银针扎入自己的百会穴来提举阳气。
      但这也都是祁月后来才听一直照顾洛上川的那名小厮说的。
      那样的法子治标不治本,反而极其耗损心神。洛上川明知自己时日无多,好好将养或许还能熬到将祁月娶进家门。他却这般毫不爱惜自己,竟仿佛是只想早日离去。
      青梦原想,洛上川这样,也是辜负了祁月的一片苦心。
      本来婚期将近,洛上川却还好好活着,品川心里便很是不安。
      他本是深信祁云所说,甚至私底下自己又算了一卦,洛上川确实是活不过弱冠,所以他才让祁月提议将婚期定在洛上川弱冠那天。这样,到时候,他就可以化作洛上川的模样,在婚礼上取而代之,将祁月娶进门。也可谓是一举两得。
      然而,听说洛上川却在成婚前一天还试穿了裁缝送去的婚服。品川便传了讯让这一天可以不必去见洛上川的祁月借着采买的由头来见了自己。
      “月,洛上川他……”
      “他的状况不是太好,应该快了。”祁月冷冷地答。
      品川也不忍太苛责她,毕竟,她为了整个貂族也是过得辛苦而隐忍,“你每次都这样说,不是说洛上川他活不过弱冠吗?怎么……”
      青梦想,品川倒也不是真的想不到祁月已经对洛上川生出了别的心思,怕只是,他也不敢想。想了又能怎样,他可以强硬地在这个时候将祁月带回自己身边吗?
      祁月有祁月要承受的,他也有他自己要承受的。当初他们选了这条路,一旦踏上,便要独自承受所有过程和结果,绝无退路!
      以前对着品川那个温柔可人的祁月早就不见了,现在的祁月面对品川时,总是尖锐而冰冷,“他反正一定是会死的,不是吗?只不过是早几日和晚几日的区别而已。川,我们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残忍?”
      “我不是等不了这几日。只是,月,你真的想明日就那么嫁给他,而不是我吗?”
      “我……”祁月一时语塞,“可是,过了明日,能长长久久厮守的是我们啊!”
      “你真的要嫁给他!”品川难以置信地看着祁月。
      祁月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坠,“就给他一个明日不行吗?他……他就要死了。”
      品川看着祁月的眼泪,面上亦露出些许痛苦的神色。
      祁月见他不语,声泪俱下道:“他……他那样好,好到我只觉难以面对。虽然他的早逝是命中注定,可是我还是很有负罪感。川,我虽然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可是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我的血也是热的。川,我欠他一颗心啊,你要我怎么去还!”
      品川看着他面前这个因为别的男子哭得几乎不能自持的女子,心痛得绞成一团,他能说什么呢,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那样无力地将女子轻轻搂入怀中,“月,别哭了。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了。”
      祁月用她的眼泪为他们换来的成婚之日,洛上川却轻易地便放弃了。
      “月儿,你去把凤冠戴上,再让我好好看看你。”洛上川靠在床头,眼神片刻也不曾离开祁月。
      祁月什么也没说,顺从地按他的话做了,亭亭袅娜地站在他的面前。
      洛上川的精神看起来比刚刚好了不少。青梦却不敢深想,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当青梦看到洛上川看着祁月满眼的眷恋不舍时,她好像突然就顿悟了洛上川不肯再喝参汤,且那么不顾一切糟践自己身子的原因。
      他不是不想娶祁月,而是不能。
      怕是洛上川觉得,既然已明知自己时日无多,又何必要这样误了这个美好女子的韶华和名声。
      娶了她又能怎样?让她先为自己披上嫁衣,再为自己穿上丧服吗?
      他不该这么自私地想要将她占为己有,他该放她自由,许她真正长久的幸福。祁月本是貌美心善的女子,应该留着清白的身子和名声嫁得好人家,而不是他。
      洛上川看着站在床前的祁月,笑着缓缓道:“明月皎皎出碧落,误落尘寰照上川。我洛上川何德何能!”
      “明月皎皎落尘寰,不念碧落照上川。”祁月竟是想也不想便这般回了他。
      洛上川终究还是小瞧了祁月。
      她让丫鬟取来了喜帕罩在自己头顶,而后端坐在洛上川床榻边,清凌凌道:“上川,为我挑开这喜帕吧。”
      洛上川眼里有光华闪现,拿着喜称的手都不禁有些颤抖。他挑落了喜帕,眼中的泪却也随之而落。
      他喝下了祁月递给他的合卺酒,面上似乎终于有了血色,眸中也尽是餍足。
      美酒入喉,他竟也似生出了一身豪气干云,“良辰美酒佳人,洛上川此生足矣。”
      祁月身着嫁衣拥着洛上川躺在床上,眼角的泪扑簌簌滚落进柔软绫罗里,却未让洛上川瞧见分毫,只偎依在他胸前,柔声道:“上川,我知道你累了。安心睡吧,我一直都在。”
      洛上川的语气也极尽温柔,似乎还带着笑意,“月儿,该改口叫夫君才对。”
      祁月狠狠咬紧自己的嘴唇,抑制住声音的颤抖,清晰地喊了一声,“夫君~”
      洛上川就这样在祁月的怀里安静地去了,虽有留恋,却无遗憾地去了。
      祁月抱着他渐渐冷去的身子,眸子张得大大的,却看不出其中悲喜。
      然而,即便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她却仍旧不得不做出决断。
      要是天一亮,让洛府的人发现洛上川已经病逝,那么这些年来她所做的这一切也就都前功尽弃了。祁月不禁想起了那些还在寒山疾苦之地艰难生存的孩子们,她不止是她自己,她也是貂族的未来。哥哥是如何惨死,又是如何留下的血书,她每每想到都心如刀绞。
      祁月狠下心,终还是趁夜神不知鬼不觉地背负着洛上川的尸身上山,将其亲手葬下。在洛上川的坟上撒下最后一抔土以后,祁月摘下了发髻上一直插着的那支石榴石簪子,轻轻放在了那新坟上。
      青梦记得那是祁月应承嫁予洛上川时,洛上川亲手为她插上的。
      祁月放下那簪子以后,眼中含泪跪在洛上川的坟前,“虽然我们也是不得已,可是我欠你的,是怎么也还不了了。夫君,这一世是我负你,若有来世,记得拿着这支簪子来找我,我一定还你!”
      祁月在洛上川的坟前跪了许久,可是再踌躇也都是枉然。因为,她的选择从来只有这一个。
      终于,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刻,祁月向品川传出了洛上川的死讯。
      青梦也看得出祁月在洛上川的尸身上钉入镇魂钉时,眼中那深深的挣扎和犹豫。她无从得知那一刻她想了些什么——或许,她是不希望洛上川就这样完全从这个世上消失;又或许,她也希望洛上川能在得知全部真相以后再入轮回。
      总之,最后洛上川死于弱冠的前夕,并就这样孤零零地被留在了那荒山上。而洛府的婚礼却是仍旧热热闹闹地举行了。
      品川已经换好喜服躺在了那张曾躺着洛上川的床上,他看着坐在床边面色凄然的祁月,“月,别伤心了。既然决定偷梁换柱,那便做全吧。我让你失了一颗心,那我便还你这一双腿。”
      祁月的眼中已经流不出半滴眼泪,她只是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品川已经毫无知觉的双腿。他竟然为了能扮好洛上川亲手毁了自己的双腿!祁月从山上回转时,在洛上川的房间里看见的便是已经自废了双腿的品川。
      祁月已经痛苦到几近麻木,她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对她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让她辜负了一人又一人!
      街巷都在传,“洛上川”自从与祁月大婚后,身子竟渐渐好转,只是性情大变,遣散了府中不少的奴仆。
      而这洛府在品川和祁月的谋划下,也终于慢慢变成了整个貂族能够安身立命的地方,祁云为他们规划好的一切均已达成,只是自此祁月脸上再灿烂的笑容里都藏着一抹刻骨的悲伤。
      至此,青梦手中碎片的光芒渐渐熄灭,整个梦境也如云烟般慢慢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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