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新晓零

18、第贰话 上川明月：旧梦（二）

　　大概是祁月之前施了什么法术迷惑住了那群猎户和他们的猎犬，眼下就在她身形不稳摇摇欲坠之际，那群猎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纷纷向祁月所在的方向奔来。
　　而就在猎犬越来越接近，祁月即将化作原形之际，就在大家都觉得凶多吉少的一刻——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祁月的身边，他伸出双手接住了即将倒地的祁月，不可思议的是，祁月的身体在他的怀中竟又瞬间便恢复了人形。
　　彼时，那群猎户也在猎犬的带领下来到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那群猎户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那名男子和他怀中的祁月，其中一人按捺不住问道：“公子这是？”
　　“家妹不听劝阻，背着我来到这片林子里，像是被野兽咬伤了。我刚刚才找到她。”那男子沉着而镇定地回到。
　　那群猎户脸上的疑虑这才渐渐散去，而后又有一人道：“我还以为是这群狗东西找到猎物了呢，原来是闻到了血腥味。”
　　等他的话说完，那白衣男子朝他们点了点头，便抱着祁月离开了。
　　直到再也不见那群猎户的身影，那名白衣男子才又带着祁月回到了树林里。他来到了林中最大的那棵树下，那棵大树盘根错节，树下不止被萋萋荒草所掩，还有密密的藤蔓缠绕。
　　只见那白衣男子随便伸手一挥便拨开了树下的荒草藤蔓，眼前便赫然出现了一个洞。男子一抬手就将不知何时已化作原形的祁月放了进去，转瞬只见一个白影一闪，他也消失在了洞前。树下刹那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洞口也不见了，好似刚刚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而在那棵树下竟是一个巨大的树洞，里面宽敞得就像一个大户人家的院落。此刻，里面正挤满了貂，又或者说是人，一群成了精的貂。
　　树洞的中间，盘根错节的地方，躺着两只满身伤痕的白貂。青梦想那应该就是品川和祁月了。
　　他们身边还有一只白貂，看着那众星拱月的样子，似乎是这个貂群的首领。只是转瞬那只白貂便化作了人形，正是刚刚抱回祁月的那名男子。
　　青梦似乎也渐渐习惯了他们在人形和兽形之间相互变幻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沉寂了下来。
　　在那个男子之后，又有两只银灰色的貂变幻成了人形，守在了那两只受伤的白貂身边。应该也就是刚才在树林里遇上祁月并带走了品川的那两只貂了。
　　变幻后的其中一人向那名白衣的男子道：“祁云大人，月姐姐和川哥哥都伤成了这样，我们该怎么办？”
　　那人神情淡淡的，就连眉眼似乎也是淡淡的，但仔细看，青梦发现他的眼珠竟然泛着蓝色，“最近这些天，大家都尽量不要去林子里乱晃，更不要成群结队地出去。”他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帮祁月和品川处理伤口。一旁还有两只杂色的貂将嘴里咬烂的药草吐到祁云的手里，祁云便将其敷到了祁月和品川的伤口上。
　　后来，祁云就将受伤的祁月和品川送到了别处休养。
　　再后来，发生了一件很惨烈又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让青梦都不禁有些庆幸祁云当初做的这个决定。
　　不然，他们又如何能够幸免于难？
　　等到祁月和品川在别处养好伤再回来时，这世上已经再没有他们的家了。
　　那个树洞究竟是怎么被那群贪婪狡诈的猎人发现的，别说青梦他们了，可能就连祁月和品川也未必清楚。
　　总之，猎人们发现了那个树洞里竟然有着一大群貂，他们当时的兴奋和贪婪，青梦都可以想见。他们甚至可能在发现后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想了不少的法子，只为能将它们一网打尽。
　　青梦其实知道这场灾祸的缘由：在几年前的冬天，京城突然就兴起了穿貂皮大氅。也因此，就连她所在的这片树林里也经常不得清静，总有很多被贪欲驱使着前来的猎人。
　　看后来祁月和品川看到的惨烈场景和满地残留着的乱七八糟的线香，青梦明白过来，那群猎人该是在洞口用了一种特别的香，迷晕了聚集在树洞里的貂群，然后再一网打尽的。
　　祁月在一脸的惊恐与泪水中找到了祁云的尸体，靠的也仅仅只是祁云那双如果仔细看会微微有些泛蓝的眼珠。
　　彼时，祁云以兽的形态躺在地上，在被那群猎人一把拧断颈骨以后，身上的皮就被完整地剥了下来。所以，他那双微微泛蓝的眼珠还大大地睁着，仿佛是在怒斥老天的不公。
　　青梦也不敢相信，眼前那坨粉红色的肉就是之前那个眉目淡然的男子。他居然就这么死了。任由祁月怎样撕心裂肺地喊着“哥哥”，也不会再醒来了。
　　祁月哭得不能自已，似乎是无法相信自己一直全心倚赖着的，心目中最最厉害的哥哥，就这样惨死。
　　后来，祁月在祁云紧闭的口中发现了他留下来的遗书。
　　她泪眼朦胧地小心展开那封已经被血水浸透了的遗书：
　　“品川，吾妹祁月和整个貂族的未来我就全部交给你了。从今而后，你便是貂族的大人。
　　“首先，你要吃掉我的眼睛，那样你才会拥有貂族大人才有的洞悉人类命运的能力。这个能力只要好好利用，便可以帮助整个貂族在这世上继续存活下去。
　　“只可惜，我们能够洞悉别人的命运，却从来看不清自己的未来。可是，貂族大人特有的能力，也会让你拥有一种绝对的直觉。我没料到这一日的惨烈，但我很早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了貂族即将面临的绝境，怪只怪我不够决断，才让族里白白葬送了这么多性命。
　　“从那种奇怪的味道在树洞里出现以后，我们才发现洞口已经被人封死了，树洞四周也被全部浇筑了铁水。那一刻我便知道，这一次恐是凶多吉少。我突然庆幸早早送走了你们，也庆幸那些尚幼的孩子们并不在这里。
　　“但这也就代表着，你和月儿要担负的是貂族沉重的未来。时间所剩不多，我长话短说。
　　“貂族的后路，我早已备好。如今，也是时候该用上了。你必须以貂族大人的身份，命令月儿去完成这件事，不管她是否愿意。这是你成为貂族大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貂族的存亡也在此一举。
　　“你要让月儿化作一个小女孩去到京城一家姓洛的人府上，那家的家主和他的夫人很快就会死去，你要让她取得那家小少爷的信任。
　　“那个小少爷的名字叫做洛上川。
　　“洛上川不足而生，生来体弱多病，活不过弱冠。届时，你们便可偷梁换柱，将整个洛府取而代之。
　　“此后，整个貂族禁用法术，以人的面目存活于世。如此，貂族方能长久。”
　　品川将祁云的眼珠挖下来吃掉的时候，虽然一直眉头紧皱，却并没有太犹豫。祁月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于是便早早躲到了一旁。
　　也是，要她亲眼目睹自己爱着的人吃掉自己亲哥哥的眼珠，这实在是有些残忍。
　　但当品川作为貂族新一任的大人站到祁月面前时，他却有些迟疑了。
　　青梦想，或许他实在还是不忍心让他心爱的女子去背负整个貂族沉重的未来。
　　然而，祁月却落落大方地站在了他的面前，语气和眼神一样坚定，“品川大人，让我去吧。”
　　他们本来也就是别无选择的。
　　祁月就这样很顺利地被当作一个小丫鬟买进了洛府。
　　进了洛府以后，祁月凭着她的聪慧和灵气，终于如愿以偿被派去了洛上川的身边伺候。
　　那时的洛上川不过只有七八岁，祁月也还是个娇俏可人的小女孩模样。
　　他们就这样朝夕相伴，一同长大。
　　青梦突然想，品川是否是知道这一切的呢？按理说，他心系祁月，又有能洞悉人类命运的能力，应该是知道的。可是，如果他真的知道，又怎么能够让这场戏继续这样演下去，朝着一个那样确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