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新晓零

17、第贰话 上川明月：旧梦（一）

　　青梦想：我放心什么？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要是他敢纠缠她，她就让阿惟去咬他！
　　想到这里，青梦的嘴角勾起一丝浅笑，神色也变得温柔起来。她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见到阿惟了。自从阿惟来到她身边以后，他们很少会分开这么久。
　　和白唯相处的半日里，青梦也察觉自己的心绪比平时更为波动。白唯身上带着的那种陌生的熟悉感，或许就是让她心绪不宁的原因吧。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白唯不紧不慢地跟在青梦后面慢慢爬上山，一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而这样的情景，竟然会又让青梦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心。
　　她不禁想起以前很多次她从山下归来，阿惟都会来接她，也是这样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然而，转念她便清醒过来。现在跟在她身后的是白唯，不是阿惟。
　　因为已是冬日，山间丛林里的鸟兽虫鱼都不见了踪影。周围一片漆黑，很是静谧，青梦因为算是在野外长大的，所以即便在夜间也能正常视物。
　　只有白雪絮絮落下的声音，因为夜晚的降临，这雪仿佛还有越落越大的趋势。
　　落了一天的雪，山道上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结冰。青梦心里想着，要快点赶回去才行，不想才一分神，便一脚踩到了结冰的路面脚底一滑，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小心！”一双有力的手却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伸过来，牢牢揽上了她纤细的腰肢。他有些冰凉的唇和着急迫的语气轻轻擦过她的耳廓。
　　“还好吗？”待她重新站稳以后，白唯便立刻放开了她。
　　青梦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然后慢慢平定了心绪，不动声色地撩下鬓边的头发遮住此刻就像被火灼烧着一般的耳朵，淡淡向他道了声谢。
　　所幸，很快回到了山洞里。青梦从未同男子有过多的接触，自白唯揽过她以后，一路上青梦便觉得他双手温热有力的触感似乎还一直停留在自己腰间一般。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慌乱又羞耻。
　　青梦抱出柴火将其点燃，因为下雪而格外清冷的山洞里，这才终于又重新盈满光亮和温暖。
　　看见阿惟还在洞里，此刻正乖乖趴在那把收着洛上川的油纸伞旁边，青梦微微松了口气。她走过去摸了摸它耳尖的黑色簇毛，柔声道：“阿惟，今天怎么这么没精神呀，是不是太冷了？去火边待着吧。”
　　阿惟好似听懂了她的话一般，抬起头来舔了舔她的手心，这才站起来，慢慢走到了火堆边重新趴下。
　　青梦这才注意到阿扬不见了。不过，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是小孩子心性，让他这些天一直守着一把油纸伞本就是不大容易。
　　青梦拿起地上的油纸伞准备解开上面的红色发带时，才发现白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安静地坐在火堆旁了，甚至还是就在离阿惟一臂的距离。
　　从进了山洞以后，他没有说过一个字，好像像她这样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住在一个山洞里，身边还有一只野兽相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今晚的阿惟没什么精神倒也罢了，却竟还对一个离它如此之近的陌生人毫无反应，这就实在有些不正常了。
　　似乎注意到她看他的目光似的，白唯突地朝她转过脸来，与她目光相接后，甚至还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
　　青梦连忙将目光落回手中的油纸伞上，白唯这时却像是回应着她的疑惑一般，伸出手去摸了摸离他不远的阿惟，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便是青姑娘所说的，这世上只有一个的阿惟么？”
　　青梦重新抬起头看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阿惟在他手下不仅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还亲昵地昂起头来蹭了蹭白唯的手心。
　　“你……”阿惟除了她以外，向来是生人勿近，可是现下……也难怪冷静自持如青梦也会说不出话来。
　　白唯看着她讶然的模样笑了笑，“不巧，在下刚好喜好驯兽。”
　　青梦见他如此坦然，虽还是有些讶然，但也就没再多想。于是，专心开始解油纸伞上的发带。解到一半时，却又停下来，轻声道：“洛上川，祁月给了我一个碎片，里面封印着她曾想告知你的全部，你想看吗？”
　　油纸伞在青梦手中微微一颤，似乎是震惊，又像是某种挣扎。
　　青梦见状微微抿了抿唇，“每个人都有知晓真相的权力，即便已经死去。”
　　油纸伞静静躺在她的臂弯里，却再没有任何反应。
　　“你犹豫了，证明你也并非全然不想。”说完，青梦一把抽掉了上面缚着的红色缎带，而后一扬手，简洁利落地绾起了自己的一头青丝。
　　洛上川从伞里现形，竟比初见时还要羸弱苍白。因为畏光，他隐匿在山洞角落的阴影里。他一言不发，目光却一刻都不曾离开过青梦手中的碎片。
　　青梦轻轻地叹了口气，即便明知可能会有伤害和恐惧，却也仍旧挡不住一个人对真相的渴望。即便是一直以来毫无怨言，没有去挖掘真相的洛上川。
　　那，这样的事就让她来做吧。
　　反正，她也一直都在做这样的事。
　　青梦按照祁月教她法子解印，封印解开的一瞬，有金光乍现，流年往事，宛若梦中……

　　****
　　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里，一明丽的少女拉着一羸弱的男子慌不择路匆匆往前跑，似乎是在逃命。
　　那少女正是祁月，那男子虽然看起来很是面生，但应该就是他们见过的那名坐在轮椅上被祁月称作“川”的男子。
　　果然，祁月有些担忧地对着身后的男子道：“川，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要到家了。”
　　然而她身后的那人却是汗如雨下，就连人形都开始变得若隐若现。
　　祁月回头一看，也是大惊失色，一张脸变得惨白，“品川！品川！”她的声音里满满都是焦急和无助。
　　那男子在变回原形之前，竭力轻声喊了句，“月，你快走！别管我了！”
　　那少女憋着眼泪只是狠狠摇头，一张脸由惨白变得通红，而后咬牙抱起地上已经变回原形的“男子”——一只纯白的貂。
　　少女袖间原已染血，一抱起那只貂，袖间的殷红便迅速扩散开来。她光洁的额头上也全是汗，她紧紧咬着牙，不知是痛还是累，硬是一点要放弃的意思的都没有。眼中却慢慢溢出了绝望之色。
　　身后一群背着箭镞，手里拿着长弓的人隐隐出现在少女的身后，看样子，像是一群猎户。他们的声音远远传来，显得有些模糊，“奇怪，刚刚那两只雪白的貂呢？转眼就没影了……”
　　祁月似乎听见了他们的话，她没有回头，只是一味拼命向前跑去，感觉像是要哭出来了一般。
　　那群猎户突然失去了猎物的踪影，毫无头绪地在原地逡巡了一圈。祁月还是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突然，两只银灰色的貂出现在了树林的尽头，一阵风似的朝着祁月而来。到了祁月的面前，居然说了人话，一起喊了一声“月姐姐”。
　　即便是在梦中，见惯了鬼怪的青梦都不禁觉得脊背发紧。这感觉，大概就像虽然她一直渴望能同阿惟真正交流，但当有一天阿惟如果真的说了人话，也会让她感到有些可怕吧。
　　青梦意识清明，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但每个人都只是在自己的梦境里，即便他们正做着同一个梦，但梦境与梦境并不相通。所以，青梦也没办法知道其他人此刻的想法。尤其是洛上川，他怕是才知道祁月是妖。
　　梦境中，祁月将怀里变回原形的品川横放到那两只貂的背上，只说了句，“先带他走！”
　　那两只貂闻言，便一阵风似的向前跑去，他们的动作迅捷而默契，就仿佛一只是另一只的影子一般。
　　眼看着那两只貂的身影在视野里慢慢消失，祁月脸上的神色这才终于镇定下来。虽然因为失血和疲惫，她的面色看起来格外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