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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只猫 ...

  •   讨好

      屋内烛火摇曳,落针可闻。

      南栀看了看脸色铁青的二师兄,又看了看满脸羞愤的林郁,迟钝地明白过来——不到一茶盏功夫,她竟然当着外人的面将他们之间的秘密抖了个干净。
      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了浮华没给她留任何解释的机会,揪着她的衣领,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又是急的又是被衣领勒的满脸涨红,两手扒门,挣扎着朝屋里人喊道:“诶诶诶!我可以解释!明天,明天你来找我,我定倾囊相授。一定要来找我哦~”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后衣领又一紧,南栀被了浮华扯着飞一般地离开了,只留下一句不甘的哼唧。

      盯着那一叶消失的衣角,林郁的眸色晦暗不明。
      他的好师尊定是在上午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她竟然连猫儿的记忆都读取了一遍,用最私密、他最珍惜的回忆来试探他。
      想必,他重活一世的秘密已经瞒不了多久了,只能先发制人,快刀斩乱麻。

      *
      南栀在床边担惊受怕地坐了一夜。
      每每要入梦时,眼前便浮现少年满眼孺慕地望着她,下一刻血花四溅,那双澄澈的眸子染上苦涩,疑虑只是出现一瞬便被信任替代。
      “师尊,徒儿知道您这是对我好。弟子受得。”
      这句话堪比长剑刺了她还在伤口旋转,比生生剜去半魄还叫人心疼。

      她挣扎着醒来,望着如梦里一模一样的场景久久回不过神,就这么枯坐着次日天未亮便火燎腚般在门口徘徊。

      昨夜她不是没尝试过逃离,偏偏老巫婆的鬼屋里没有窗,唯一的门还被了浮华就像门神一样守着——无论她怎么求饶保证都是一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戒备模样。

      以至于次日早上,南栀只能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抬手指着天边吐露的一线鱼肚白,满脸幽怨道:“天明了,我可以出来了吧?”

      四目相对时,并没有预想中的火药味,逼问者反成了受害者。

      面对小猫一样湿漉漉、可怜兮兮的双眸,了浮华收敛起脸上的戒备神色,冷着脸将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道:“修士当清心寡欲,断情绝爱,潜心修炼、以平天下不公、护四海太平为己任,师兄这里有本书很是适合现在的你,你多看看。”
      说罢,他便将一本厚重的典籍塞到南栀手中,逃似地离开了。

      见门神真的走了,南栀才肯放下心来,低头看向手中的书籍。
      笔锋遒劲,字符行云流水,封面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清心诀。

      什么是《清心诀》?里面有什么?
      南栀不想知道,只有一点她敢肯定的是——这种厚度的书绝不会是休闲娱乐的话本子。
      既然不是,那就别怪她留着当柴火用了。
      想着,她熟练一丢,书被收入了储物袋。

      手中的重量一空,南栀满足地拍了拍腰间的金丝绣小包,一蹦一跳地转身进屋。
      再出来时,她的手上多了一把锤子——那是她拆了老巫婆,花了很长时间才法器许久做出来的宝贝。
      一是为了报复,把老巫婆的老巢彻底端了;
      二是了浮华不允许她再进小苑,否则见一次拎一次后脖子,她打也打不过便只能将屋子改成自己喜欢的模样,有瓦遮头。

      想着,少女脸上绽放出一个如花儿般的笑容。
      晨光洒在稚嫩素净的脸上,为她更添暖色,也更凸显了她与这间冰冷屋子的不同之处——她生来就应该是乐天单纯、生机勃勃的。

      小人儿一步一拽地拖着锤子,跨出门槛,在墙前站了片刻,手舞足蹈了一会儿,又不知从哪里搬出一把椅子,双腿并拢一蹦就站了上去。
      在椅子的限制下,她的动作显然约束了一些,但也算不上规矩。
      只见她先在素白的墙上点了两下,而后又踩着椅子蹦跳着在上方点了两下,将椅子折腾得“嘎吱”作响。

      一息后,南栀退开身来,墙上隐约能看见一个歪歪扭扭的方框。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抓住身旁的锤子。
      “嗬”了一声,气沉丹田间,巨锤被高高举起,又急急朝墙上挥去。

      只听“轰隆”一阵巨响,墙被砸出了一个远远超出预期的大洞,掉落的砖石扬起一阵烟尘。
      南栀被呛得咳嗽连连,精巧的五官因为难受而变得有些扭曲,殷红的嘴唇顿时没了血色。
      一双细眉高高蹙起,澄澈的水眸泛着主人对小黑屋的强烈不满,小嘴嘟得能挂上一个小油壶,衬上两颊自然的红晕,就连枝头的红梅都不及她万分之一的娇俏,让人忍不住想搂进怀中好好护起来。

      这一幕落入林郁眼中,不仅没将他眼底的晦色抹去,反倒助长了几分复杂神色。
      他施下拭尘诀,拂去身上沾着的细雪。
      再抬眸时,他周身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风起无根,卷起少年衣摆。
      白袍几乎要与他身后的皑皑白雪融为一体,满头乌发用玉簪松松地束着。
      幽蓝的眼眸一改往昔地冷漠,温柔似水,让人恍然间以为是哪位清俊书生误入仙山。

      林郁想好了,以如今他散得只剩三成的功力,想要让他的好师尊放下戒心,只能用灵力催动丹田内那虎视眈眈的灵体,假装身体已被灵体彻底占据:
      他不再是林郁,而是她心心念念的情郎——许仰,这才能徐徐图之。

      打定主意的林郁迈步向前,步履踩在细雪上发出生涩的声响。

      南栀似有所感,转身遥望而去。
      她稍一侧目便认出了林郁,身体的无力感也随之消弭,脸上的笑容灿烂了几分。

      俏丽得不像话。

      几瓣殷红的梅花花瓣被风吹落,夹杂着冷冽的清香送入少年心扉。
      林郁不禁捏紧衣袖下的拳头,狠狠地将这具身体的少年仰慕压下,薄唇紧抿了几分。

      “你终于来啦?!看我这个窗开的怎么样?”

      声音与记忆重合,哪怕只是少了“仰郎”二字,也足够唤起他上一辈子遭受的非议、刁难,以及他内心的仇恨。
      世人先是惋惜他的少年天才陨落,在他被迫入魔之后指责他辜负师尊教诲,有愧宗门栽培。
      可他们又有多少人知道,正正是他的好师尊折了他翱翔天际的羽翼,将他一身傲骨碾碎,只是为了复活她的意中人——许仰。

      “盼儿。”林郁忍着内心的厌恶,将记忆中师尊的自称吐了出来。

      “嗯?”南栀愣了愣。
      她顾盼四周并没发现其他人的身影,她一时间有些不太确定,指着自己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素眉一蹙,两颊红了红,露出了一副略显不适的羞涩表情。

      林郁微微一笑,双目凝视着南栀,好似要将她看穿。

      由于他的视线过于专注,南栀在感到羞涩的同时,忍不住自视。
      她以猫儿的身体在他身边生活了多年,与他亲昵无间,听过他慵懒的、喜悦的、悲伤的声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黏黏腻腻的呼唤。

      南栀不知是自己此时的这种感觉是乐不可支亦或是羞不可耐,只觉得很开心、很享受,心脏跳得很快,某种感觉呼之欲出但又被无形力量生生掐断。
      她潜意识里以为自己还该有别的感觉,但是好像连同那半魄一起被人抽走了,让人陡生迷茫。
      可她知自己并不算得上聪明,想不明白之后便撇下不管了。
      她随即扔下手中的巨锤,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在察觉林郁眼底为不可查的疏离时急急刹住脚。

      “我以为你不来了。”南栀莞尔一笑,眼里的喜悦是不加掩饰的,“昨天说好,我会给你原因。其实我真的是猫儿……”

      “你不用解释。”林郁打断,“我信你。”

      “真的吗?”南栀欢喜得像偷吃了蜜饯的小熊,在原地蹦了两下,伸手就揽住了林郁的臂膀,“你真的信我吗?”

      林郁下意识就要抽手,但好似在顾及着什么,生生忍了下来,捏紧了手中的食盒。
      盒中装着混入了摄魂草的银耳羹。
      那草是他前世偶然在宗内觅得,昨日费了一下午采来,正是药性最浓之时。
      只要她整株服下,再配合特殊功法短暂操控所服之人的神识,让她吸入妖毒,他便能让她在自我折磨中消亡。
      想着,林郁的神色暗了暗,生疏地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回答她的话,“我当然信你。”

      少女闻言,往他身前走了半步,探着身打量,丝毫不掩饰眼底的怀疑。
      他们相伴三十几年,林郁的话有几分真她还是能分辨一二的。
      从前的林郁有话直说,除了让她少吃点从不骗人,然而今日的他好生奇怪,一身白衣,端的是他们从前最讨厌的姿态,说话也像含了半口水。
      咕咕哝哝,真的好奇怪。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南栀也顾不上信与不信这个问题了,直言道:“你变了,跟以前不一样了。你是被我昨晚的行为气傻了吗?”不然怎么会一副脑干缺失的样子?

      空气一时凝结。

      “盼儿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林郁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仰郎一直都是这样的呀。”
      说着,他便要牵起南栀的手。

      “嗯。”南栀点了点头,“但是你以前真的不是这样的。起码不是像现在这样这么端着,我们不是最讨厌这种装腔作势的人吗?”

      闻言,少年面色微凝,手僵在半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郁的心思已百转千回,只能顺着南栀的话试探着地开始放松。

      南栀见他真的有在改善,欢心一笑,拍着林郁的肩膀赞言道:“这才对嘛。不过你刚刚的样子还挺唬人的,不错。”

      林郁:“……”

      南栀经这一打岔,正事已经被她抛之脑后。
      她牵起他走到她刚刚砸开的大窗,或更贴切地称之为“门”的大洞前。

      南栀指着“大窗”像献宝一样地说着她的想法。
      诸如房子要添几个软垫,院里要种什么花,又要将它围成什么模样,床要几尺,饭桌要多大……

      林郁起初并不想听她的话,但渐渐地,随着她手舞足蹈的比划,她对房间的设想与年少流浪时奢望的样子渐渐重合。
      甚至到最后,他神使鬼差地插了一句:“何不在院里再置一张矮榻以供休憩。”

      “这个想法好!”南栀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本画册,当即在上面写画起来,“你还有什么想法?”

      “墙上的挂画,你打算如何处置?”

      顺着林郁的视线,南栀望向墙上的挂画。
      画中是一个头戴玉簪的白衣书生,鼻尖有着与林郁一般无二的红痣,可在容貌上可就要逊色上几分,只称得上“清秀”二字。
      气质上更输林郁,不,准确地说——这比不上她心中的林郁半分。

      南栀看了一眼画又看向今日过分奇怪的林郁,好好端详了一瞬,恍然大悟。
      她道林郁怎么怪怪的,原来是女魔头教的。
      好好地一颗苗竟就差点被这么给毁了!!
      咽不下这口气的南栀愤愤不平,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老巫婆大卸八块。

      只是她并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林郁不仅想法与她背道而驰,甚至已经开始思考怎么在应付质问的同时尽可能地减少他这个假“许仰”的破绽。

      不等他将满腹甜言蜜语脱口而出,南栀已经将挂画取了下来。
      只见她不顾画像的保护阵法,咬牙一折,生生将它拆成了两半。
      阵法破碎时闪出的几道劲光将少女细嫩的掌心划伤,血珠顺着画轴滑落至地面。

      滴答——

      林郁不禁怔愣地望向南栀。
      少女的眼眸顾盼生辉,梨涡浅浅,毫不掩饰地自得。
      她朱唇轻启,声音微扬,“这个我不要了,之后换新的。”

      微风将她的一字一句送入耳畔,撩拨得人心绪再起波澜。
      但可笑的是,丹田内的灵体趁机作乱,林郁险些被谋夺了身体。
      待稍稍稳定后,那一丝丝心神牵动的感觉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冷得宛若腊月的寒冰。
      他垂眸望向地上的画卷,冷冷一笑。

      他在期待什么呢?
      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师徒情深,替身终究还是替身,丹田内不属于他的灵体不恰恰印证了这一点?
      此世的她又怎会与上一世不同?
      现在的反常只因她少了半魄,她的好从不因为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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