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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惟爱你 ...


  •   二月初九。

      陶离问扫完前堂的地时,举着扫帚和一群大夫们撞了个满怀,飘入耳的是一连串的扼腕叹息,个个面色凝重,常有无奈。
      他当下便抓了其中一只的袖子,皱着眉头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那老头儿一脸吃惊,“你们老板娘病入膏肓又无药可医啊…”“胡说些什么!”他低叱一句,“老板娘好端端的能得什么病?”

      “唉…要是知道了也不枉老朽行医一世啊!”老头儿叹口气,“好端端个人,前些日子只不过是偶感风寒,是老朽亲自下的药方吃好的。可是今天薛大掌柜叫我们再看,那人生生是憔悴不堪呐!老朽行医几十年,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四体安好可就是没有脉象…昏睡不醒,就像魂不附体似的,唉…”

      “说谁魂不附体?!”那一声低吼来势汹涌,显然是怒急。老头儿吓的腿一软,忙不迭就随着那人流儿出去了。

      陶离问怔怔的立在原地,扭头看了看渐行渐远的大夫,再看看立在后院门槛前清冷凛冽的薛拂尘,来不及说半个字,那人已挥袖离去。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下意识的捏握起拳头,心跳紊乱。

      -----

      莲出的状态已是每况愈下。
      薛拂尘想到这里,心就惊的像踩在针尖上,近乎恐惧的颤栗。

      “怎么办怎么办…”她喃喃的跌坐在床边,轻轻握住那一双绵薄的手,“你告诉我,莲出,怎么做,才能救你…”

      缠绕在一起的十指像是没有生意的藤蔓,她愈是努力的克制心底杂草丛生的惧念,那黑暗就像一片腥涩的潮水越来越汹涌的传递到她心上。

      是不详的预感。

      她低头,清楚的看到自己逐渐变成透明的指尖,原本素净的肌肤愈发的白,病态一般飞快的蔓延至全身,几乎不给她任何抵抗时间。下一秒,镜子里出现一张惊恐的脸:银发,银眉,瞳孔惊惧的放大,红宝石一样的--

      红瞳。

      -----

      她错愕的站在的原地。被打翻在地的托盘上,赫然是一卷金色的锦缎,色泽明黄,圣旨。

      她傻站在原地张口结舌,却有人代替她做了反映,那男子玉竹一般苍劲修长的手指泰然自若的捡起圣卷,启唇欲言,却见她一副别扭又吃瘪的模样,竟忍不住笑出声:“裴儿~”

      “爹爹…”她难得羞愧到捂着脸,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想杀了他!”
      裴之越含笑轻嗔一句:“傻话,杀了九皇子你要嫁给谁去?”

      “爹爹--!如今这样子,我出家的心都有了!”她秀指铮铮抠住藤椅一角,已经是欲哭无泪。

      “好了好了,哪里那样严重?”裴之越笑眯眯上前来,“你说不要赐婚,这不是就没有麽。九皇子不过是请了一道圣旨,可圣旨上也没说别的什么呀…”

      “你、你们!”她十指纠结,气的要吐血:“爹爹你是个叛徒…”

      “胡说,”裴之越笑意不变,“为父就是不明白,裴儿为何这般抗拒九皇子?甚至不惜要九皇子请旨向你赔罪,才肯邀他出席你这及笄礼…”

      “我没有…”她趴在案上把咬牙切齿做成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我恨不得他骑马跌死治水淹死…怎么可能要他赔个罪就了事?我是疯了吗?!及笄礼…我忍,你跟皇帝老头,还有那狐狸一起下了套儿来害我,我中计了…”

      “裴儿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这些话可是大逆不道要杀头的!”裴之越哭笑不得。

      “我不管…”她哭丧着脸,“裴老头儿你说,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胡说八道!你敢叫为父…”

      “两只老狐狸…带着一只小狐狸…”她喃喃道,“不行,怎么坏的过你们…”

      “你!”裴之越来不及说完话,那女子已经一跃而起奔出书房。“你这又是要去做什么??”他急急的跟出去喊,只听到遗留在风中没好气的声音:

      “出家!”

      -----

      策马疾驰。

      华灯初上的祥和之夜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只是那红衣女子策马飞奔的铁蹄惊扰了街道上的路人。

      远远的,人们只看到一袭绯红的翩影自视线当中一闪即逝,白马扬起的铁掌上似乎有一方莲花烙印。风声呼啸而去,鼻尖也许还残留着素洁的花香,而佳人已远去…

      “翡翠台”。

      她刚一翻身下马就听见月色里的一声轻笑,极像是盛满水的杯子被一不小心摇晃而溢出的甘醇琼浆。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宫里,嗯?”

      “你少那样自大!”她双手抱臂立在台阶下,一袭绯红的霓裳宛若艳霞,衬得那身材纤细窈窕,夜风中一股难掩的傲气。她漫不经心的玩着手中的马鞭,说:“小贱人,还不速速现身!”

      “呵呵…”那笑声像一串动听的音符飘过来,随之出现在她眼前的,果真是那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漆黑如墨的长发,有那几缕惬意的荡漾在脸颊两侧,更衬得轮廓精致无暇。肤白如脂,完全是不输于女子的美态,尤其一双碧波荡漾的凤眸,璀璨熠熠,像极了遗失在川流中浅褐色的琥珀石。

      他手持玉扇立在台阶上,一湾月色朦胧了他的脸,却将那眼底的笑意不动声色的传递到彼端。他惯性的偏起头微微一笑,眼波若溪。甫一垂眸,那秀丽的额头上还有一方多情的美人尖,更衬得他清秀隽永,令人望而生情…

      “贱人!美成这样,真真叫天下女子情何以堪?…”她皱着眉自言自语,冲他扬一扬下巴:“站那样高很舒服麽?下来!”

      他眯起眼睛笑,轻轻合拢扇骨,撩起苏袍下摆,姿态怡然的走下来站在她面前。
      “下来了。”

      “这样乖…?”她讶异的挑起秀眉,伸手勾起那方下巴坏笑道:“那…给小爷哭一个!”

      他慢慢敛笑。不动,任由她保持这诡异的姿势。她年方及笄,虽说身材修长曼妙,却怎么也不能与男子同日而语。况,他自小便比她高出一头。此刻她需要昂起下巴高抬手臂才能保持住这旁人看来尴尬万分的姿态…

      他见她雷打不动的支撑良久,这才一本正经的说:“裴儿是否弄错了什么?”

      她一怔满脸疑惑:“啊?”

      就见他慢慢启唇,露齿一笑。她只看到他眼底狡黠的微光,下一秒天旋地转,柔夷被牵制住,而她在他怀里。

      夜色突然很萧条…

      她打个哆嗦,历时横眉立目活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对着头顶上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庞吼:

      “贱人!还不撒手?”

      他置若罔闻。其实他是真的蛮喜欢这个姿势,虽说他要腾出一只手来扣紧她的手腕,但是他居高临下,她却被迫扬起巴掌大的小脸。从这个角度他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她愤怒的瞳孔,睫毛微微颤栗着,蜜釉一般的唇色楚楚动人。

      他的修长的手臂,温柔的揽起她的腰肢,那腰肢纤细到不堪一搦,他的手掌轻轻贴在她的薄纱上几乎不敢用力,因为怕一用力,美人就折损在他指尖…

      她瞪着他,眼神凶巴巴又蛮不讲理。明明是她一口一个贱人的叫骂他都宽宏大量了,你看,他也不算很小气,他不过是…

      不过是,悄悄占一点便宜而已,呵呵。

      “呐呐…现在我占上风,我说了算。”他笑眯眯的讲,“裴儿,来笑看看~”他伸出手指轻轻为她拂开遮挡视线的秀发,那双麋鹿一样湿润的瞳再次攫住了他的视线。

      他突然低下头,目光逼近,呵出的气息暧昧的缭绕着她,感觉到手心的腰肢僵硬了一下,他漾开个邪气的笑,一字一顿:“说,为何不肯邀我出席你的及笄礼。”

      “谁说一定要请你了麽?”她受制于人,却仍然没好气的翻个白眼。

      “你就那么喜欢躲着我?”他的笑降低了温度。

      “贱人总是这样自作多情!”她挑起唇角讥笑。

      “天下人都知道,姬止水和裴沧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不是要告诉我,你还指望着父皇和裴公改变主意,将你赐婚他人吧?”他仍是笑,只是声调低沉,叫人心弦一颤。

      “我…”她竟哑言。仿佛一触到那深邃的眸光便会张口结舌,找不出任何搪塞之词。

      “你什么?”他追问,忽然一怔,脑中灵光一现,那唇角消失的笑意陡然回升,漂亮的眼睛宛如星辰般荡漾着光芒。

      她傻眼。预感不详。下一秒果不其然的应验:缠绕在她腰际的手臂倏然用力,她被迫靠上他胸膛。肢体的距离一瞬间变得暧昧,彼此近到似乎能听得见那心跳。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脸红,只是那身体像火烧一样,全然料不到一向举止妥帖的他也会有如此霸道邪恶的一面…

      “我明白啦~”他愉快的笑,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还在记恨那副画…”

      画?什么画?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云里雾里了半天才陡然明白他话里所指,不提还好---

      “你这人渣还有脸提?!”她又羞又恼,怒不可遏得冲他吼,在他怀里上下踢腾。

      “你还真是记得??”他讶异的看着她,呆怔一下,肩膀突然传来一片密实的痛,他疼的皱紧眉,好一会儿才把那肉从那牙缝里抠出来,寒着脸说:“看来你今日是铁定要与我分出个胜负了,也好,就先委屈你一下。”

      他说完,趁她呆愣,从袖管中取出半截洞箫放在唇边,动听旋律如同流水一般从心上淌过,耳边铁蹄声声伴着嘶鸣,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辆金丝镂花的四驾马车从远处奔驰而来最后停在他眼前,然后她被掀开帘帐丢了进去。

      “你绑了我也没钱…”她瘪着嘴嘟囔,蜷在软软的车榻上满脸不乐意。

      他靠在车门上表情复杂的看她,一言不发。

      “你要做什么?!”她扒住车窗满身戒备。

      他一点一点不紧不慢的靠过来,目光像个锐利的鹰逼近,而后,撑开两手将她圈在臂弯里,成功的看到她紧张的表情,小嘴哆嗦着,睫毛忽闪忽闪。

      她怎么能如此有趣… 他由衷地叹,可惜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对不起…”他认真的说,“那幅画不是嘲笑你,只是…”调侃而已…他被自己吓一跳:何时竟然变得同她一样恶质?

      -----

      画,那幅画。

      姬止水十岁时信手拈来的墨宝,画在被她撕烂的不像话的衣衫上,葳蕤墨叶,流水晴天。潇洒俊秀的行楷端端写的却是,情诗。

      姬止水写给裴沧海的第一首情诗,并非卜算子。那只有两句: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他留在衣衫上的一切都请裴公带为转交给她,其实他的本意不过是想告诉她,不愿有终隔一江水的怅惘。岂料这画字不符的墨宝到了她手里就成了“证据”--- 他轻薄她,戏弄她的证据…

      她甚至举了这东西到皇帝面前,声声委屈愤恨声称:“他胡乱提这一首求偶诗给淮阳分明就是戏弄!还画什么竹子,不就是要咒我无人可嫁终归得孑然一身麽!?”皇上摸着她的小脑袋笑的前仰后合,裴之越立在一边满脸无语,她还委屈了:

      凭什么一个个都笑我!又不是我歪曲事实…

      姬止水是冤枉的。好吧!即使当年他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戏侃的意思,他也算是为此付出代价了。

      天下间定是再没有哪个女子能比她更小心眼,一朝跌倒,就次次不忘报复。可惜那之后姬九忙于接受父皇的“检验”,江南江北的奔波,身后跟着一帮权臣,日后逐渐给与他丰满的肌理。

      他哪里会想到自己早被人做成了小草人儿日日放在枕头下面,银针一路从天灵盖插到脚底板还不解恨,最后一定要在睡前默默的诅咒一番,才能心满意足的阖上眼…

      五年。

      他从一个青青子衿的少年变成风雅磊落的男子,他学富五车却始终谦逊稳妥,温文有礼。他胸有成竹却总是微微一笑,不懂声色。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会成为旁人瞩目的焦点。

      五年。

      她从一个娇蛮任性的小丫头变成天下才子趋之若鹜的对象,她娇媚灵动却冷若冰清,她才华横溢却市侩粗鄙,天下间也许再也找不来第二个能比她古怪却又蛊惑人心的女子,于男子而言,她永远是他们矛盾的统一。

      -----

      此刻她清楚的听到他的歉意,他眼神缱绻像一只慵懒的又狡黠的猫咪,始终不懂声色的张望着她的一切。

      她脑子变成浆糊,张口,竟冒出来一句:“我…真的、真的没有钱,裴老头儿是个清官…”

      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做大煞风景。

      他皱起眉头仔细的盯着她看,那双漆黑幽静的瞳孔像有一股莫名的引力牵制着他,吸引他靠近。而他也真的就靠近,近到可以看清楚她脸颊上淡淡的霞光,薄釉一样半透明的皮肤肌理,小巧可爱的耳廓染上了胭脂色。

      她还下意识的咬了咬薄嘴唇,张大了双眼楚楚可怜的望着他。她的心跳始终像在打鼓,紧张的呼吸牵动脖颈处一小片凹下的雪白肌肤,锁骨脆利。

      他俯下头。

      她紧张的一颤,“别动!”那声音低低的命令,十分诱惑。她眼眶里全是懵懂的波光,像一只迷路的小兔子。而这只小兔子就在他胸口一跳一跳,然后他的世界就全是她,他的小动物…

      他低下头,毫不犹豫的咬住她的下嘴唇。

      “唔~~”她来不及闭上眼。他的牙齿像小猫的爪子不轻不重的擒住她,眼泪莫名其妙就从眼眶里漫了出来。虽然他的吻异常温柔。

      他轻轻吮吸她的下唇,慢慢地,饶有兴致的蹂躏。然后逐渐松开来,伸出舌尖一点一点撬起她麻木的齿缝,感觉到她的腰肢在他手心里颤动,她紧紧的有些慌乱的闭上眼。他的舌尖像一条清凉的小蛇在她口中蜿蜒肆意,却温柔的可怕,他像一只邪媚的猫擒住了她的要害,然后他抬起头,微笑着对她说:

      “现在你可以恨我了,因为我正在轻薄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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