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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无主 ...

  •   “那也得我从蓬莱岛回来再说。”
      丧气的说完这话,徐蛮顿升起股将自己搭卖出去的感觉,开始后悔来这一趟。
      想想实在不服,丢了眼怨色过去。
      又畏于他满身威压,不敢过份嚣张的低声道:“你这身负宗门未来的天生剑骨,应当与七情六欲圆滑狡诈不搭边才是,为何偏要行这威胁之举。如此的好为人师,这天寻宗的弟子何其之多,还怕找不到人教么。再不济,你自己收几个徒弟也可以的,能教到你吐出来。”
      宴荀在她这不满的长篇大论里,转身迈前几步的撩袍坐下。
      得到她应允的那刹那触动,已归于无踪。这便是天生剑骨的劣处,所有情绪的升起,都会在剑气的冲撞下化为无形。
      最后留下给他的,只有那生来便有的满肺腑暴虐剑气。
      然后再是那阵,他至小就学会的压制之法。
      矛盾且痛苦,又根骨相连得生生不息。
      偶尔为此升起的那点不快小情绪,应当是属于痛苦与厌倦吧。
      思及此,宴荀又恢复了惯常的面无表情。因为只有他回归为这种不在意任何的虚无状态,体内暴虐的剑气,才能不与他的压制相抗衡,会让他稍微的好过那么些。
      于此中,他抬眸冷冷扫了眼对面的少女,嗅出了她的不耐与敷衍。
      “我虽是天生剑骨,却并不表示我是个蠢的。相反,我很聪明,在读书识文上往往过脑不忘。懂得很多礼义廉耻孝悌忠信,会将一笑一怒这些做到极致,却难以入心的存留长久,甚至会遗忘。因为我的天生剑骨,牠不允许。”
      “哈……”徐蛮忍不住抬手捂唇,后又实在忍不住的扭脸一边轻笑不止。
      因为她还从未有见过,有人能用着副非常呆板的神色,一本正经的自夸。
      就连凌渊那样个自负的人,也没说过这样厚脸皮的话。
      笑到实在忍不住,便忘形的看过去。
      “看来你学过的书文里,肯定没教你何谓谦逊二字。”
      她这声落下,撑在桌案上的手肘旁,“刺啦”的裂开道深深痕迹。
      那是剑气所至!
      只需稍微偏移些位置,就割在了她手臂上。
      所以这是说不过就恼羞成怒了么?
      “很好笑么?”
      耳朵终于安静下来,宴荀感觉体内那阵暴虐的剑气,终于又平息了下去。
      他这身剑骨,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好……好复杂的说辞?”徐蛮被吓得赶紧挺直腰身,含着些小心翼翼瞥过去。
      “什么天生剑骨允不允许的,你不过就是个于情感上稍显迟钝的人罢了。”
      宴荀又是叹了叹气。
      “你对天生剑骨的理解,太有偏差。天生剑骨的我,就不能算是个人。”
      徐蛮因这说辞惊讶得微张了嘴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是没说出口。
      无语一阵后,实在不能忍受这番沉默,便略有些尴尬的应道:“哪、哪有这么严重。你看你剑眉星目器宇轩昂,身量高大又气势凌人的好好一副相貌。虽是不会算账,偶尔还有些呆板,但绝不影响你拔剑挥剑时那力破万钧的俊美姿态。所、所以又哪里不算是个人呢,分明就是人上之人……”
      她有些夸不下去了,因为对面人的神色,如云山雾笼般的更森沉了下去。
      教人看不穿,猜不透,又有些惧怕。
      “怎、怎么用副这样的眼神盯着人看,怪吓人的……”
      说着,徐蛮又将眼神避开。
      好吧,她今日对这道君,的确有些太过失礼。
      因为这可是位修为高出她许多的未来剑尊,也是天寻宗的继任者。
      而她却一口一句我来我去,还随意对他大呼小叫的讥笑,的确该被人用上这样的眼神凌虐。
      可或许是因上辈子吃过太过的苦头,徐蛮便想着这辈子,只要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稍微的纵自己些。
      再者大家同门宗宗的,说说笑笑之余还得随时防备着对方的剑气会砍过来,也太奇怪了吧。
      而且就在刚才,她还帮他算完了一堆稀烂的账册。
      这人可真有点忘恩负义的不可深交!
      什么剑师不剑师的,哄骗到手令牌调借了人手,找到五黑犬白雄鸡之后,她就绝对不承认。
      反正又没人听见与立下什么字据,让他好好见识见识一番世间险恶与得罪女子的后果!
      这般想想,她略有些不快地伸过手去:“令牌呢,到底给是不给?”
      窥见人眸中明显怒意,宴荀忙从怀中摸出块刻着“宴”字的令牌,却垂着手臂的蹙紧了眉:“你又生气了。”
      话落,他满腹的倾诉欲顿灭下去。而这份低落,又引得体内剑气开始咆哮的欲压下并摧毁这股情绪。
      “噼啪噼啪”的群声裂响,在沉闷下来的房间里又再响起。
      徐蛮因这群微小且尖锐的动静僵直了身体片刻,待这阵声音完全熄灭下来后,才敢扭头四下看了看。
      好家伙,她左右边的廊柱与身后书架,还有身前的桌案上。
      不过是瞬间而已,便产生上百条裂痕!
      小户人家出身,又受过无数贫穷与掰着钱花日子的人,哪里能受得住这个。
      一瞬就忘了身份与修为的差距,怒拍了桌面的低喊过去:“怎么,你还委屈上了吗?天寻宗再是富裕,也遭不住你这么败家。将来整个宗门交到这样一个人手上,迟早得破破烂烂的完蛋吧。”
      宴荀没理会她这番,边摩挲着令牌上那个“宴”字,边侧目自顾自的说道:“我非人乃剑,所有过激的喜怒哀乐或任何情绪,最终皆会化为可割裂任何的剑气。既然你不愿意听,那我走便是。”
      说罢,真起身朝外走去。
      徐蛮眼见他拿着块令牌就走,气得又拍了下桌面:“你给我回来坐下!”
      宴荀当真停下脚步,扭头望去。迟疑了番,又折返脚步回去端端正正的坐下。
      却见对面女子,恼怒的扒了阵头发后,才道:“……有求于人总得付出番代价。罢了,反正我今日得空,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但我只容你这么一回,绝对没有下次了!”
      说完这句,徐蛮调整了个舒服坐姿。
      前倾了身体倚在桌面,一手横卧于胸下,一手撑着脸颊。
      宴荀盯着她这副自在的模样看了许久,才道:“你有耐性听完么,上回在火冢时,你就听到一半不乐意了。”
      “有耐心有耐心,你就别墨迹了,说吧。”徐蛮淡淡扔下这句,就陷入等待模式。
      又是愣怔片刻后,宴荀吐出口浊气的才重新提起了话题。
      “我剑意不稳,道心不坚,且还身怀大劫。就连鹤音,也都快要受不住我欲背主而去了……”
      “……”徐蛮依然维持着个单臂撑脸的姿势,静默数息后发出声“呵”的冷笑。
      “……看来这天寻宗,果真是要完蛋了。”
      宴荀依旧没理会她这番嘲讽,继续又道:“我是柄剑,你不能将我当做人来看。”
      徐蛮呵笑着点头:“嗯嗯,知道了,继续往下说吧。”
      宴荀不在意她这敷衍态度,半垂眼眸的又再开声:“你认为的天生剑骨,完全是错误的。天生剑骨的最初,是远古飞升上神遗留在人间的剑气。
      “这剑气本应吸天地灵韵而化作炼剑之物,或是一块铁,或是一块别的更坚硬之物。掩埋在土石或各种物体里,等待有缘之士发掘。或永无这个机缘,天长地久的沉埋下去……”
      “竟是这样么?”
      这番,到打破了徐蛮的认知,让她有些意外了。
      “我以为天生剑骨,就是出生便怀有剑道方面的天资与异骨。就像凌渊道君那样的,生来就站在巅峰的是满资质变异雷灵根……”
      宴荀沉默着衡量了番,才道:“我比之凌渊,应该更强些。”
      “……”徐蛮翻了个白眼过去,笑哼道:“那可是个疯子,遇强则强的。”
      “我与他打过,但我不能彻底放开了打。所以那次,也只是点到即止的没分出个胜负。不过他的天赋,也算是好的。”
      徐蛮心底那点子护主的情绪又冒了出来,再度丢了个鄙夷的眼神过去:“你又知他不是在压着打呢,他体内可是被南道师尊种下了道克制戾气的符咒。”
      “看来你当真是很喜欢他了。”
      这下徐蛮就没正面迎敌了,尴尬了片刻后才又丢过去话:“故事说到一半停下作甚,继续啊。”
      宴荀暗暗叹了口气,只觉这女子还真似阵琢磨不透的跳跃疾风。
      一时和熏又一时暴虐,却能拥有那般强大的气量,能握着鹤音直扑他斗阙而来。
      可要知晓,剑这种利物。
      再是用仁义来装裱了,都掩饰不了它是无情会伤杀人命与舔血的戾器。
      从前的年月里,师们与包括胎生他的父母在面对他的剑气时,都会小心翼翼的避开。
      所以,没有人愿意同他一道练剑,唯恐他的剑意会影响了自身剑意。也没有人能有那生死不顾的气量,可以包容他的剑意。
      所以,他没能成为任何人的剑师,也不能收徒。
      也不知道面前这阵疾风,能不能承受得住并包容他的剑气。
      但宴荀想要试试看。
      是以,在那道仿佛听着故事的眼神里,神色淡漠地继续往下说开:“原本我该是块吸灵气而生就的冷冰锐物,可那年宴氏居然机缘的得到了我这道剑气。如果只将我入炉炼制成柄剑,那也只能算上把名剑而已,而无法达到最大的利益化……”
      说到此处,宴荀顿住,体内剑气又开始喧嚣沸腾。
      那是他的剑气,在不满咆哮。
      牠是飞升上神遗留下的剑气,最好的形态依旧是化做柄利剑,而非是什么被胎生出来,被赋予了些多余的情感。
      徐蛮这下当真有些惊讶了,有些害怕听到接下来的话。
      因为这世间,没有任何谁,愿意被怀着这样的目的生下来。
      她垮了肩臂的神色淡淡,但宴荀却没打算退缩的又再说开。
      因为她说了,只容他这一次,所以这会是他最后的机会。
      因而,继续又道:“女子修行本会斩赤龙的不易有孕,但宴氏寻神草又将得获的剑气炼制成丹的服入体内,再加上夫妻双修的加持。是以,本是道剑气的东西,便成胎生的落了地。从此,我看似像人,却又并非是人。生着副人的模样,落地却不闻婴孩的啼哭,能掀起巨大剑气捣碎各种东西。不喜食人类五谷,只爱食金器之物。一旦升起属于人类的情绪,那化作我身骨血液的剑气,就会遵循本能的给出压制,或冲出体内的大肆破坏。毕竟剑气这东西,便是杀意毁灭的化形,牠不允许我拥有这些本不属于牠的情绪……
      “我便是这样冠上了宴氏的姓,也担负起了宴氏的生生不息。但双亲与家中仆从,皆对我怀着份战兢。……后来,他们又有了另一个正常会哭的孩儿,就好过了许多。只有一日,我正在练剑时,幼弟却无知的喊了声兄长冲过来。彼时,我已收不及外放的剑气。我母亲飞身上来抢走那鲜血淋漓的幼儿,朝我泪喊着咆哮。再后来,我便来到了天寻宗……”
      徐蛮听得眼鼻酸胀,挡也挡不住的泪水往外涌落。
      一时想到他从贴胸的怀里掏出的那块令牌,一时又见他边诉说着世间的最无情,边不停的将那块宴氏令牌在掌中摩挲。
      是以,边从储物袋里摸出块帕子拭泪,边朝对面剑修举高去一只手掌。
      “那你弟弟,就这样被你斩杀了?”
      “没有,受了点伤,现今仍活着。”
      宴荀边说着,边朝举在桌上只红润手掌瞥去一眼。
      然后,又是移开了眼神的对视。
      “你这是也觉我残忍,又不愿意听下去了么?”
      徐蛮用只举向他的手掌轻拍了下桌面,又举高着瞪过去。
      “我没有不愿意听,只是想告诉你,五个指头有长短。孩子生得多的爷娘,根本就没法子端平了这碗水。且哪家兄弟不是打着打着就长大的,你这有什么可残忍的。凌渊还把他那一帮子兄弟,全都弄死了个干净呢,所以你完全没必要因为这点而内疚什么。要怪只能怪你爷娘,既想贪得你这份力量为家族做庇护谋利益,却又没认清楚这个事实。”
      说完这番,徐蛮就无话的沉默下来。
      她听了场略有点让人生气的故事,但世人多有自私凉薄。
      哪怕存有着血脉相连,也并不代表这世间爷娘,一定会疼爱自己的孩儿。
      她便受过这其中的苦,此番又不是亲身所历,也只能感怀到这种程度。
      且她一个外姓人,对别人的家务事也不好指责过多。
      万一人一个掉头反指责回她。
      说他的爷娘只他自己骂得却绝不允许他人言轻半句,那不就尴尬了。
      所以啊,装装样子的点到即止就行。
      而宴荀再度看向那一脸茫然并止了哽咽的人时,却更觉无力的叹了声气。
      这阵跳跃的疾风,真与她曾经的主人大为不同。她完全弄不明白,他对她说了这么多话之下掩藏的真相。
      他哪怕以胎生的姿态落地,也非人而是柄具有先天杀意的剑。
      无鞘,无主……
      若有哪一日往上提升修为时,忍不住剑气暴走了,那将会是场灾难。
      所以,他维持在个元婴期太久不敢妄动。
      从前,他亦有将这番话,私下里说给过那个惊艳绝绝的符修少年听,并用剑气试探过他。
      谁知他挣脱开他剑气后,端起副不在意任何的眼神看过来,并丢下句话。
      “我不需要你,别再来招惹!”
      现在他终于懂那句不需要是为何,原是他体内本就已深藏戾气。
      如两副躯壳里的杀气相融合,那将会演变成为场无法估量后果的浩劫。
      幸而当年,没能成事。
      他这般感慨着的闭了闭眼后,瞬移了身姿在门廊处。
      然后反折了一手的伸向后颈处。
      将深藏在他骨血里的斗阙,给慢慢拔了出来。
      徐蛮为他那拔剑的姿势大感不妙,一声惊诧还含在喉头,就遭股剑气迎面扑上!
      瞬间的霜雪覆盖下,宴荀才将斗阙收回了骨鞘里,重新走回到桌案前坐下。
      看着对面被冻成冰雕样的少女,他也唯有低声句抱歉,然后闭目凝神感知着她那练气期的细微神魂。
      …………
      徐蛮只感觉有那么瞬间,她被那道剑气斩得投入了黑暗中并失去了意识。
      可当她再有感觉并睁开眼时,却发觉她不是置身在剑峰那处事的书房!
      一阵眩晕里,她坐于片彻骨寒冰上,齿关发颤的朝四下里望去。
      冷冷呼啸的寒风中,是片一望无际的刺目雪白与冰封世界。
      她坐下的平原是冰,远处的山川也是冰。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别的色彩。
      唯有不绝的风声,是这世界唯一的动静。
      啊不,这呼啸割人的,也并非是什么风声,而是剑气!
      漫天漫地,无处不在的剑气!
      徐蛮大为震惊地低头看看自己僵硬的手背,却见那上边被割裂得密密麻麻的伤口,甚至都没办法流出血来的就立即被凝固。
      所以这片冰天雪地,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她在心头狂怒这番,费力地张开动颤的嘴皮,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宴……宴荀……你……个……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
      但骂归骂,如何在这鬼地方好过些并离开才是最重要的。
      源源不绝的剑气割裂下,徐蛮边疼得在心底咒骂,边咬牙抬起一掌朝上。
      运行起体内灵气,点燃了团火焰。
      可升于她掌心的小火焰,震惊的朝四围望了望后,打着冷颤地尖叫起来:“死女人……这是什么鬼地方,你……放我出来干嘛,快收我回你丹田里……快快快……我就要冻死了,快快快……”
      怎能如此无用呢?
      徐蛮又颤颤巍巍地抬起另一只手掌,缓慢伸出二指掐住那火焰的脖颈,咬牙道:“……快些……升起护体……火焰来……不然……咱们都……都得……不好过……”
      希望宴荀能做个人的,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去。
      小火焰恨极了这个无用的主人,哇呀呀呀一顿乱叫的瞬间膨胀了数倍身形,却又在触及了那源源不绝的寒冰利器时,刹那就缩小的再不见半星火焰,甚至已成团漆黑碳状的躺在人手中。
      “……”徐蛮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才能形容心底此刻的怨愤。
      她不知道宴荀拿斗阙斩她是究竟为何,却被这再一次任人摆布折辱的怒意冲得肺腑激荡!
      她经历过一次太深那种无能为力的苦头,遭人封住了灵力,被鞭打掏去金丹。
      眼睁睁地看着徐福在面前被人斩成两半,无能嘶喊地任由那锋刃割断了脖颈。
      而这辈子,她绝不想再受那样的任人宰割。
      绝不愿再见到在意的人丧命于眼前!
      最初的她,也是不忍去伤害任何的。
      可那些人教会了她,这是个根本不讲道义,只论手段与强弱的世界。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做这弱者的不甘咆哮呢?!
      她要变强,再变强,变得能将欺凌她的人都踩在脚下。
      主掌那杀与不杀的最终权利!!!
      “啊啊啊啊啊啊……”
      徐蛮仰头愤声长啸,仿佛有股不甘的烈焰由灵魂的深处燃起。
      于此中,她感到股热流窜涌向四肢百骸,让她被冻得僵硬的身体与手脚终于复活般的舒展开来。
      也是在她顶着那无处不在的剑气,一点一滴慢慢站直破败的身体时。
      灰暗的苍穹深处。
      有柄利剑感知到了这股近乎跌落深渊,又燃烧起的庞大气势。
      祂忍不住为此气量,激烈震颤。
      作为一柄剑,祂生来就是要靠着舔舐这种敢豁得出生死的意志。
      去征战,去杀戮,去夺取那最高的胜利!
      祂不要那种平平无奇的试炼,祂要真正的较量,舔血的杀戮,要旗鼓相当的对手,要利器相撞的乐章,要那劈山裂石与尘粉飞扬!!!
      是以,又如何能忍得住这样的诱惑。
      祂“锵”的一声嗡鸣出鞘,穿过灰暗迷障。朝那冰川的女子,用着个最华丽的旋转之姿,荡开无数剑气的直扑下去。
      来吧,乖女孩,快来握住祂……
      祂可是征战过无数杀戮的名剑,只要身具无上的“气量”与“势”。
      再微小的能力,都能掀起巨大浪潮,又何需惧那什么天生剑骨的斗阙。
      那不过是个半人半剑,剑意不稳的伴生物罢了!
      所以来吧乖女孩,快快来握住祂……
      于冰缝中震颤着剑身的等待中,却忽闻那女孩低低的笑开。
      “……鹤音,你居然也来了。那么,你是哪边的?”
      这里还有第二个人么,祂用更激烈的震颤来回应她。
      所以,快来握住祂吧!
      迫切的呼唤中,那只看似柔弱的手腕,终于慢慢伸来的将祂握住。
      啊啊啊……
      没错,没错……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祂被她掌心传递过来阵似如山海呼啸般的气势,激得杀意暴涨。
      却听那女孩,又扬起高昂的声势厉唤着祂。
      “鹤音,来场尽兴的疯闹吧!”
      说着,徐蛮握着剑,倾尽全力的朝前挥去。
      叮叮当当的密密麻麻声中,来击的剑气全都化解在了这阵阻挡里。
      她握着的这把神器,仿佛也给她增添了无限气魄。
      虽然挥出的剑势,远远不及那些强大的剑修,但却太胜于她什么也没有。
      又哪能更贪心呢。
      是以如此,徐蛮便握着这柄剑,三步两步一挥击的朝前逆风而行。
      喧嚣的怒意与寒气,已让她感觉不到什么割裂的痛楚。
      至到最后,她甚至不知道是自己握住了鹤音,还是鹤音吸附在了她的手臂上。
      这种感觉很是诡异,她甚至能感觉到剑意在咆哮,在领着她朝某处直奔而去。
      更或许,她会被这柄剑,给夺去意识。
      但这种时刻,她体内的怨气与怒意,仿佛给她燃起了无法被摧毁的清醒意识。
      让她哪怕被剑气割裂得破破烂烂,被鹤音在拖着往前走,也没失神的倒下过一回。
      很快的,她已不知时间流逝,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重。
      握在手里的剑,也峥鸣声突然猛烈!
      然后,风雪静谧中,她看到了那柄骨剑。
      呈现灰白与骨节的模样,刃身还有排列而下的齿状。
      沉沉皑皑的,有浓浓的古朴之气袭来,压得人胸腔窒闷。
      徐蛮大口呼吸了瞬,加多了只手去握住鹤音。
      然后朝那骨剑,咧嘴笑开。
      “你、应该很生气吧?一柄……真正的剑,应该是经由猛火千锤百炼而来。……而你,却不幸的沦为了胎生。可又有什么所谓呢,你是他,他亦是你。能杀人,能劈山,能让我手中剑器如临大敌,能让我费尽了千辛万苦才走到这里,就证明是柄恐怖吓人的剑。既是如此了,还何须再计较什么形态?所以来吧,来战个痛快后放我离开。这辈子,我还什么快活都没能享受到呢,又怎么可以倒在这里!”
      可如此的天生剑骨,上神飞升遗落下界的剑气,她又要如何来战胜。
      徐蛮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被上辈子那无法还击的遗憾逼疯。
      像是只不能咽气的怨鬼,难以往生的亡魂!
      披着张人皮又重生回来,唯有含着拼死的气量,豁出一切的去疯战一场。
      才能吐出那口怨气,无憾的下落黄泉。
      是以这般,她再度朝手中神剑厉喊。
      “来吧鹤音,来证明你的最高光时刻。祂不过是孤零零的一个,咱们可是两人。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你才是真正淬火而成的神剑,不能让柄骨剑败了你们剑器的威名!”
      这道喊声落罢,漫天风雪里,两剑皆刮起龙卷风般的剑气。
      “徐氏阿蛮,快避开!”
      神魂里突然有人在喊。
      徐蛮大怒:“……避你祖宗,都到这儿来了,死也要打它一场!”
      不服输的话虽说得狠绝,但徐蛮觉得她就快要压不住鹤音暴涨的剑气了。
      她还是太弱了。
      却似如阴鬼般的再度扬起笑声。
      神色出奇坚韧地紧握鹤音,朝那灰白色骨剑没半分犹豫的斩落下去。
      可也只此一剑,是出于她的意志。
      再接下来的对抗,是剑与剑的较量。
      徐蛮觉得自己被鹤音控制了,想甩开却被吸附得更紧,体内的灵气也全都涌了过去。
      为此心起疯狂不甘的同时,这份不甘却也被掠夺了去的更助长了鹤音气焰。
      以至于最后,她只能感知祂意念,配合着尽力摆出祂所要的那个举剑姿势。
      时至此刻,才明白为何剑会是所有兵器之首,因为祂们最是霸道不过。
      剑气的持续碰撞与压制里,徐蛮已逐渐跟不上鹤音的速度。
      忽然之间,有细小灰白当胸而来。
      是与那些碎裂冰晶完全不同的模样,也不似剑气化为风刃那样的无形。
      而是根由斗阙上脱落的骨刺。
      因为它的颜色,与那骨剑根本一样。
      徐蛮惊讶了瞬,忙朝手中仍在奋力挥砍的神剑大喊:“鹤音,允我避开!”
      喊声落下,她咬着牙的握紧鹤音躲开了这微末骨刺的攻击。
      但旋身的下一刻,有骨剑朝她当头劈来,而鹤音也反应神速的操控她举高双手横挡。
      这番动作几乎发生在刹那,正在抵挡巨大剑压的鹤音已抽不出空来再顾其他。
      也是于此之间,徐蛮眼睁睁地看着那枚已经避开过的骨刺,又掉转过头的朝她胸口刺入进来。
      那瞬间,她大起不适之感。
      本随着鹤音的动作,不再结霜的身体,又迅速地覆上层冰晶。
      她因此而寒气满腹得再也无力支撑,鹤音也终于脱离开手去。
      却是发出道尖锐得钻心的“锵”鸣,卷起股更强烈剑气,朝那骨剑狠狠的劈了下去。
      风雪剑势再度迷了眼,徐蛮不甘地吐出口寒气后朝下倒去。
      她以为她会倒在冰雪里,但却又不是。
      止不住的冷颤中,她又回到了原先的那个书房中。
      又或者说,一切不过是场错觉,她根本就没到过那场冰天雪地?
      稍有诧异的愣怔里,却见桌案对面的剑修已大变了模样。
      他不知在何时已呈站姿。
      一双漆黑的眼珠变成了骨色的灰白,嘴角也溢出着血迹,后颈上还有道剑气冲破了殿顶的直扑天际而去。
      这般之下还能有什么旁的想法。
      徐蛮赶紧蓄起全部力量,咬着牙的爬上桌面。
      夺过剑修仍然握着的令牌,就跌向了地面欲往外逃。
      可那呆怔的剑修,却忽然低下头来,用双鬼怪般的灰眸子,死死盯着她的握住了她手腕不松开。
      徐蛮本能地举起另一只手中的令牌,朝那青筋狰狞的大掌砸去。
      “松开啊!”
      她边砸着,边朝人怒喊。
      这辈子,她是再也不想死了。
      上次在火冢里,还有无道师兄与大师兄助她一臂之力,可现在却是她一人呆在这如此恐怖的力量之下。
      她并不是畏惧这番剑气,只是不想死。
      然诡异的是,在她打砸的喊了几声后,那捏紧她手腕的大掌徒然就松开。
      徐蛮没时间去细想太多,赶紧捏着令牌踉踉跄跄地往殿外跑。
      就在她因为周身遍布的寒意,收腿不及的顺着阶梯往下滚落时。
      半空里密密麻麻飞来数量众多的剑修,也不知是谁当空大喊了声布阵。
      这群剑修便绕着剑气冲天的殿宇散开了身形,“锵”声的将利剑齐齐出鞘
      徐蛮哪理得了这么许多,她打着摆子的滚落到平地。
      几经辛苦的站稳了双腿,却听到身后响起道震耳欲聋的轰炸声。
      这下她到是不用自己的双腿逃跑了,因为已被股气浪给掀飞出去。
      但她并未凄惨的跌落在地,而是落入个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头手里。
      可纵然他长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也是个让她糟心想要逃开的老头。
      因为这人居然一手负背,一手抓住她脖颈衣领的将她提悬着。
      徐蛮挣扎了番,挣不脱后就开始喊:“放手啊,快放手!”
      老头纹丝不动,用双厉眼将手中的女娃娃上下打量了番,才用副浑厚的嗓音命令道:“上去,让他停下剑气。”
      “……你这么厉害,怎么不上去?”
      整座殿宇都被剑气轰翻了,谁上去谁是傻。
      徐蛮可不想死,眼见老头居然做了个要抛她上去的手势,便什么也不顾的抬手抓住了他一把长长的胡须。
      “放手。”
      这回轮到老头喊她放手了。
      “不放!”
      “不放就不放,提着上去就是了。”
      老者说道这句,提着手中把细颈就隐遁了身姿朝上边那剑气所在而去。
      徐蛮只觉身体在混沌风刃里滚过一遭,光景短暂得根本不容她有任何动作或喊话的时间。
      就见近前抓着她衣领的老头,微微往后一甩头的割断自己一把白须,将她朝某处重重扔去。
      徐蛮撞在了一爪冰凉里,从那手掌上传递过来的强大剑气,激得她抵受不住的连骨头都似跟着一块儿冰凉与僵硬。
      无助的泪眼横飞中,还见那老头丢来道嫌弃眼神后,掀拂衣袍的在块碎石上坐下来。
      “从哪儿找来的野猴子?”老者如是说着,惯性地抬手抚向自己那把长须。
      不见了往日手感后,也只能叹声作罢的将双手平放在两膝上。
      转瞬又想起什么,仰头朝围聚着的剑阵喊话:“都瞎紧张什么,散了去。”
      也是他这句之下,低空里围绕的剑修们,都唰唰的收剑朝下,拱手施了个礼的齐齐喊声老祖,便散去了身形。
      徐蛮因为剑气威压而无法发出声音,唯有望眼欲穿的求助那石头上坐着的老头。
      “看我干嘛,不想费这个力气,你让他停下就会停下了。”
      徐蛮艰难地掀了掀唇,却仍然只有个唇语的发不出半点声音。
      老者深觉没眼看的叹了叹气,才抬头朝那野猴子看过去,点拨道:“你想发出声音就能发出声音了,发不出来就好好想想该怎样才能发得出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无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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