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之后》楚门的蔬菜

85、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

　　这年中秋，早起，天气晴好，昨日，尹长风来传过话，无庸仲怀因为地震中伤了身子，已经病逝了，无庸家已经将玉澍送走了，听说是送回了关城。听着这些，玉漓心里只想到一句话，或许她们的命运，冥冥中一切早已安排好了。回想从前，记忆中的笑容，那时年少，谁曾预料后来的别离生死。十几年过去，世事变化恍然如隔世。心中悲恸，她已经不想再哭了，生老病死，对于她应是解脱。

　　寒霜至，莫寒宫传来了好消息，是个男婴，九方既见当即便赐了名字九方有望。玉漓贺喜，人多，她留了礼物回来。回去的路上，她看见了九方既见，似乎刚下朝。像是陌生人，两个人躲避着眼神，便过去了，两人之间，再无多言。自己爱的，成为一生遗憾，爱自己的，成为一场梦魇，她这一世仿若这一盆水，泼出去，终将归于泥土…回宫的路上，她心里念出了最薄情的两个字“再见”，滚烫的泪水却出卖了她无法言语的深情。

　　世上的事，最令人心痛的就是猝不及防的伤害。曾经是魂牵梦绕，日思夜想，花前月下，让人迷恋的美好幸福以为一瞬间就会是一世。现在回看，不过痴傻二字而已，她的一生终还是无人在意。这一年，她努力学会了“修炼”二字，再大的事不过是一粒雨，一片叶，一丝风，在这宫里都不能让她心动了。

　　又一年早春，丽景轩内，芭蕉夜雨，醒来一片明媚。玉漓不想自己竟睡得这样沉。如一场时光之旅，她回到了过去，梦里满树盛开的随风飘落的梨花树下，欢声笑语依然历历在目。弟弟，父亲，澍儿，仲怀哥哥，阿樱，阿韵，舒窈，宛清，娉婷，麟儿，夷儿…大梦一场，醒来的那一刹那，她觉得身子轻松了不少。起身穿戴着，她第一次觉得女子披挂如此之多的繁缛，是捆绑束缚。

　　“娘娘，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让丹桂伺候吧…”

　　“啊…姑姑她已经出了宫了…”

　　问出口的那一刹那，她反应过来，是啊，丹桂她…前几日已经出宫了。笑着，窗外景色已变，新的一年，只剩下自己了，孤苦伶仃。人总说世间一切都逃不过时间，但在这宫里，时间带走了她身边的一切，唯独漏了她，这是一种可悲吗？想留的没留下，想走的走不出，便都不能得偿所愿。

　　莫寒宫办弥月酒这日，晴好，庆余堂早早在宣德殿准备好了筵席。皇帝去了云州视察，这次筵席如往常一样，没有张扬。千乘简瑟因为身体的原因，便只去了一会，便回去了，平贵妃乐羊伊珠和齐妃公玉轻岚主持了这次大礼。玉漓一日疲惫，终于结束，回到宫里，她便吩咐了众人散去了。

　　今夜，她想一个人待着。

　　坐在妆台前，她打开了那个盒子。玉佩，碎成了六瓣，中间还缺了一块，她一直存在了盒子里…今日，在那筵席上，她看到了一样东西，她腰间缀挂的玉佩，刻着的花纹是他的名字。那一刻看清，她还是心痛如绞。这些日子，她信自己真的已经放下了，应该做到表里如一。此刻，也该埋了这玉佩，断了所有的念想。

　　他们之间，是它起了头，那就由它结束吧。也算是有始有终，不亏不欠，此后余生，唯愿自由。
　　桌上是前几日花房送来的昙花，要春分了，昙花，此刻正在盛开。第一次，她觉得这昙花的花蕊似梨花，素净芬芳。小心翼翼用手扒开了那花泥，玉漓将手中的东西埋了进去。与自己和解的最通情达理的方式就是再也不要勉强自己，有些事是该到头了。

　　夜里也不知几时，如梦似梦之间，她推开了门出去。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听着小曲，顺着延伸的路，玉漓迈开了脚步…七星苑还是四季景色，顺着风的方向，她走到了一树芳香，这样的暖春时节，一阵风过，满地梨花，停住脚步，她不敢靠近，怕玷染了这一地洁白…

　　躺在树下，一片片梨花飘落在她的身上，手上，脸上，她闭上了眼，肆意地允了思绪带自己穿越时光。透过时间的缝隙，过去，似这四季，春秋冬夏，有绿草葱葱，也有衰败残枝；有百花繁盛，也有满地落寞…

　　他曾说过，她的性子，初见时清冷淡雅，如冬日雪花，相知后，如梨花盛开，温暖怡人。故人已去，春日又还。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在这显相城，她这一生不过是一场孤梦，而已…所幸，命运也算待她不薄，她遇过他，风雨如晦的日子里也有阳光明媚，挺好。

　　三十年了，这次，她终于可以选择自己的去处了，更好。

　　大邶一百四十三年早春，豫妃病逝，夜，大雪突至，三日三夜，大邶复寒冬。

　　花开花落花归尘，谁曾想这场大雪南入云州，盖住了回来的路。帝君远在云州，难回，悲痛欲绝，传旨下诏，追封苏延玉漓为孝德仁皇后，由肃庸王九方在渥负责这次丧仪，入葬仪式皆按皇后仪制办，允葬于帝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