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之后》楚门的蔬菜

77、江山如画

　　夏日总是过的慢，这三个月宫里每月都还能收到前线的消息，千乘简瑟便也每月准备了汇报文书，只希望九方既见能够安心。

　　大邶一百三十五年八月初十日，景仪宫的迎来了新的三皇子---九方可为，宫里因为西北战事的原因，便取消了弥月宴和各种庆贺事宜。日子一天天过去，各宫里便直等到快重阳这日，宫外方传来了好消息。西北和西南战事，大获全胜，礼部提前下了旨意，大赦天下。

　　户部根据旨意，下发官书到各地，赋税是按户减免了三分之一，新的的赋税政策两年后再做调整。立冬这日，九方既见回宫，马不停蹄，这次平乱，发现的问题，他要尽快推进解决。

　　其一便是粮食分配问题，百姓者，唯有三餐有饱，四季有衣之简单愿望，若解决不了这个问题，那匪乱还会再起，所以这次，必须要先解决这个问题。这次，经户部，工部和监察院的共同讨论，为保大邶长久，最终确定在大邶分社四大常平仓，西北，东北，东南，西南为大仓；再在江郢之外，加设中南和中原两大义仓，如此，便有六大粮仓。贮之州县，以备凶年，百姓苦，可调节和救济。

　　其二便是读书无用说。坐于朝堂，他眼中所见的是凭借学识拔得头筹，占的一席之位的读书人，但这大邶，还有许多名落孙山，年复一年想要考取功名，却无所得的人。这些人除了自我怀疑，还要受着父母，妻子，甚至旁人的奚落，这于他们是精神的挫败，若一事无成，很容易因此受了旁人挑拨，走向邪路。读书的路要多一些，而不至于全部挤向这文章考试中。这次，经户部，兵部和监察院确认，最终确认了新的官员选拔制度，让合格者皆可选入州县兵部，驾部、车部、库部进职。除此之外，这一路上又看到了不少流离失所的孩童，他打算同设官舍和官学，让无家可归者可暂有去处，孩子们想学皆有所教。这些读书人即便无法走上仕途，也可有受人尊敬之途可选。

　　其三便是戍边重兵之重要性。大邶东南西北几万里遥远，这次匪乱多是从外地调兵，路途遥远，水土不服，士气多有折损。兵贵神速，若想迅速有效的解决问题，那必须也要分处设兵营。如粮仓一般，以备不时之需，方能及时□□。此事，兵部和刑部需要确认好选址，明年可募兵。

　　负责这些事的人，这一月都聚在一块，最终定下了详细的文书，九方既见看了，又抽选了一些官员辩论检查，最后核算下来的花费，六部门决定了税赋和国库的具体分摊。现在，整个朝堂空前的统一，政策明年初便施行。

　　民以食为天，粮食是国之根本，九方既见盯得紧。平仓建设之费用，是从各地税收中抽取百分之五十，再加上国库补贴，如此一年最终建成。至此，各地的征粮也少了不少克扣流程，直接入了最近的国库。当地执政官每年需要两次报备夏粮和秋粮的征收情况，为避免地方隐瞒之可能，九方既见便也每年会派监察御史巡查两次，务必确保此事上行下效，协力同心办好。如此又三年，九方既见看着监察文书，这几年都是好消息。老天爷似乎也很关照，祥瑞时现，风调雨顺，年年增收，百姓除了缴纳的税粮，也能留了许多。安居乐业，大邶威盛之势，九方既见看着折子很是满意。

　　这一年，九方既见安心更多，小九现在也建了云州的义仓。教育和募兵之事，一切都在有序进行，希望如期而至。大邶繁荣昌盛，他心里高兴。

　　这年冬至，阴极之至，阳气始生，宫里势必要热闹一番。因为大邶今年的繁盛，九方既见定了新的风俗。冬至前后五日，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也是为庆祝这一年的收获，展望新年，九方既见在宣德殿开了官宴，以慰百官之辛劳。

　　申时正，玉漓第一次因为三品妃子的身份参加了这次筵席，她坐在九方既见的身边，再次看到了九方在渥，他似乎沧桑了许多，看着他左手执杖，行动不便，玉漓不想这竟是真的，他的腿这样残了。奴才们的话是真的，九方在渥在那场西南治乱中伤了腿，延误治疗，便再也无法恢复了。

　　筵席开了曲水流觞桌，百官诗词歌赋，举杯畅饮，几番淋漓尽致，别有一番乐趣。直到酉时正，又上了清音阁的戏和橼邬堂的舞，稍后还有烟火荟。玉漓想着麟儿肯定爱看，便跟九方既见说了声先行离去了。

　　回去的路上，玉漓吩咐了小安子回去，宣德殿距离晏安苑还有段距离，她便直接去晓月楼等着，路上便远远看到人，她走过去，是公玉轻岚，两人便一起走了。这晓月楼是宫中的六层高楼处，四楼以下都是钦天监的办事厅房。她们便在楼下等着，这里已经听不到宣德殿的乐声了。两人说着话，公玉轻岚问着宣德殿的热闹，玉漓回着，听到麟儿的声音来了，几人便登了楼。

　　这夜，烟花绽放，万紫千红，夜幕覆盖的显相城亮如白昼。宣德殿的弦管欢笑之声大概是更热闹了些，似有似无的飘了过来，麟儿高兴的跳着笑着闹着…

　　人散后，月如水，这夜，他是去了凤栖宫。

　　新的一年，大邶的昌盛，如日中天。千乘简瑟这几年一直稳坐后宫，九方既见为了表彰，这几年她的生辰礼都是宫宴，去凤栖宫的日子也比之前多了，对她的认可，其中可见一斑。

　　乐羊伊珠因着三皇子，也算占尽了这宫里唯二的风头，再加上两个公主，她的地位也是无人撼动。但总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三皇子自生下来体弱多病，身材瘦小，面色暗沉，便是太医院的人用尽了办法也还是如此。药罐子，病秧子的话，时不时会传入她的耳朵。她这几年的脾气是有些见长，虽然时不时总说着控制，但每次看着孩子闹着，她总有些生气。

　　玉漓这段时间，怀过孩子，但是因为身体的旧病，太医院的意思是未及三年，底子尚未养好，十分伤身。孩子三月时，她已经不能下床，吃不下，睡不着，身体消瘦的明显，最终在九方既见的强烈要求下，便拿掉了。自此，他们两人像是有了默契，九方既见来的次数很多，便是留宿，彼此也只是说说话，便不再有其他。

　　后来的日子里，听着奴才们的回报说今日皇上去了这里，明日又去了那里。玉漓觉得自己有些妒忌了，她心里不高兴得很。那日他来，她不想说谎，说了自己的不开心，九方既见笑着，说准备了一个惊喜，话说的神秘，像是哄她开心的。

　　五日后，玉漓醒来，梳洗好，正用着早膳，外面有人来了，看见是他，有些惊讶，他今日应该有朝会，怎会来此。问着，九方既见只说今日有好事，没有更多透漏，跟着他到了太液湖，前面那条船还在那。他们两人上了船，九方既见坐在后面，他来划桨。面对面坐着，玉漓不知道这船要去哪里，但看着湖里的枯荷擎立，她想起来，过几日便是重阳了。

　　“皇上，咱们这是去哪？”

　　九方既见笑着，他说出两个字，你猜。她怎么会猜得到呢，看着湖边的柳枝拖着清澈见底的水，风轻轻吹着，她忍不住侧身伸手捡了水面上的一片柳叶，耳边垂落的发丝被风吹的轻轻扬扬，她抬头，看着他正看着自己，赶紧收了手，那柳叶紧紧攥着。

　　秋色三分，二分落叶，一分流水，此刻最为难得。

　　下了船，看着眼前，这是一个高坡，她好像从来不知道宫里还有这地方。显相城有多大，自己所知不过四分有一。惊讶之际，手被九方既见拉住，贴近了些。前面到底有什么，她真的很好奇，说笑着，九方既见看着前面，停住。玉漓不知何故，手帕却被九方既见拿走了。

　　“惊喜要来了。”

　　说罢，九方既见用手帕绑住，蒙住了她的眼。紧抓着她的手，他在身后温柔的说着方向，她安心闭上眼，踏出第一步，空气中有春日的甜蜜味道。

　　“到底是什么？”神神秘秘的样子，她心里更加期待。

　　“是朕送给你的---一年四季。”摘掉手帕，映入眼帘的是她想象中的美景，胜日寻芳太液湖，无边光景一时新。四季仿佛汇于一处，万紫千红，佳兴与人同。

　　春日蝶恋花，蜻蜓绕青杏，碧苔缠飞絮；夏日有明鲜，蜂蝶衔菡萏，燕语垂鱼跃；秋日浩渺波，莲子眠沙鸥，菊蕊喜竹篱，冬日疑花开，榆柳泄萱草，寒鹜消冰池。置身其中，这怎么会有这样不同凡响的美，难以置信，像是幻境，她看着九方既见，眼睛里都是笑意。

　　曝沙之鸟，呷浪之鳞，悠然自得，毛羽鳞鬣之间皆有喜气。这宫里，竟有这样的妙处。他是神仙吗，这样虚幻而又真实的存在，她只能掐了下自己的手臂，真的是真的。九方既见赶紧抓住了她的手，笑道：“朕在这呢，你还不信呀。这个礼物喜欢吗，准备了小一年呢。朕可等着你的夸奖呢。”

　　说完话，他抱住了她：“朕这段时间确实冷落你了，你不会怪朕吧。这两年，朕忙于国事，如今也算稍有成就，一切入了正轨，朕也有时间好好陪着你了。”

　　原来他都知道，也都记在心里，她忍不住眼眶湿润，埋头在九方既见怀里哭了起来。九方既见安慰着，玉漓却越哭越大声，有些止不住。若一开始是委屈难受的眼泪，后面就是开心，是高兴，看着九方既见的胸前湿了一大片，她连忙抬了脸，却被九方既见的温柔的眼神羞住。收起情绪，她后退一步想离开，被他抓了过去，这一刻，他们什么都不用顾忌，心可以安心的贴在一起。

　　三日后，他出宫巡防了。想着他的日子里，她画下了那方他和她的四季花园---七星苑。两月后，他回来了，先来了自己这边，她心里是满足，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听了他再去其他宫里，她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他的心里是自己。这两年，一切都好的很。前朝如此，后宫也如此。风平浪静，相安无事。

　　延福宫的公玉轻岚，现在的身份是昭仪了，也有了五公主---九方无芾，她是偏安于一隅，甚少出来交往。便是只有请安和家宴时多说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是无人交往；重乔宫的南荣叶慈，现在是康嫔了。因着千乘简瑟的关系，与她交往的并不多；后来的新人，不懂这其中的关系，以为是先太后的侄女，走动着，后听说了这事，便不再去了。她的宫里，玉漓去过几次，也总能聊上几句。她宫里有着先太后宫里的人照看着，其实也是安稳。

　　其他，如所预见，这些年进了不少新人，后宫也算热闹。年年新人，年年旧人，年年复年年。显相城里的日子，算是岁月静好。

　　时日飞逝，今年冬至，天气却没那么冷，早上起来连叶霜都寻不见，这月正是玉漓生辰月。她起得早，走到院里，看着眼前的万紫千红，惊喜，是他送来的，他不在但还是准备了这些。抬头看了那东升的太阳，这个冬天温暖如春，阳光是五彩斑斓，眼前是勃勃生机。昨夜他过来这边，说着要出宫，没说几日回，但两人已经有了默契，他不说，她会安心的等他回来。早上用了膳，麟儿来了，开口便是笑容。

　　“母亲，金安，提前祝母亲生辰快乐，福康祥泰。”

　　麟儿神秘的样子，玉漓问他有什么礼物，就是不说，直拉着玉漓的手到了汇万春园。玉漓看着眼前这景象，满树的银装素裹，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霜，实在与他处不同。怎么会这样，暖冬，这怎么可能？冰雪中间，仔细看着，那雪是真的。细细的冰霜挂在枝桠下，阳光直射，伴着树下腾腾的雾气，雪棱似乎还在点点增长，是难得的生动景象。

　　“母亲喜欢吗？”

　　这孩子有些得意。看着四处冒着雾气的树根，玉漓高兴之余却担心了。

　　“是起了冰窖里的冰块？”

　　“啊，母亲，您太聪明了。怎么样，好不好看，只是缺了些春日香气。”

　　玉漓看着这些雾气氤氲的花叶，心里忐忑不安。这样不合时宜的事情，似乎不太好。

　　“麟儿，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是书上看到的。母亲，您不开心？”

　　麟儿开心的样子，手舞足蹈，她不该这样，抱住了麟儿。麟儿是个敏感的孩子，这一刻他精心准备的礼物，似乎并没有让母亲开心，他有些不知所措。玉漓看出，紧紧抱住笑着安慰着，这样的礼物她真的高兴，是自己太过敏感了，让麟儿也受了委屈。这一年，其实她能感觉到这孩子的成长，有时候总有些固执的倔强，作为母亲，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这么快就长大了。

　　入夜，听着怀音说，麟儿这几日只去过庆翰苑和文渊阁，大部分时间也是跟着钟亚师傅，她却还是担忧。麟儿有着其他小孩没有的成熟，不知是不是这几年，九方既见带在身边的原因，他有时候说出来的话，总是像个小大人。今日这事并不是自己胡思乱想，这宫里即便自己不愿，似乎人人都在把他当太子对待。每个人表面的恭敬，她不知有多少真心，不得不多思。吩咐着怀音，时刻盯紧，她且认为今日这事是他在书上随意看见的吧。

　　入夜熟睡，所思所梦，全然可见。还是那片紫竹林了，宁静的竹林，竹叶茶还是苦的，必然要配一颗蜜饯，方才有味。坐着，听着风声，沙沙作响的叶，抬头，那穿越叶间空隙的阳光，正好撒在她抬起的手掌。那一瞬间，随风飘落到掌心的白色花粉，她有些疑惑，这是什么，她却从未见过。起身，走向花粉飘落的竹下，细细索索的地上落了一片，是…竹花…抬头望着枝干上垂落的花，也有粉红色，就好像一根细针刺入心脏，是心慌和害怕。

　　古有云“竹生花，其年便枯，其年便死”，若真是如此，那这片紫竹林也就将不复存在吗…这竹林，年复一年入梦，是它在说再见吗，到了生命尽头便用盛放告别吗。它们陪着自己这许多年，不能就这么不见了，哭泣，她的眼泪仿佛那枝头的竹花，大风一吹，全散开了…

　　颤抖中醒来，阿韵叫着自己的名字，那一瞬间，她庆幸，那梦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