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之后》楚门的蔬菜

73、不堪幽梦太匆匆

　　六月十七日，凌云殿内，九方既见在批阅奏折，门外焦急的声音传了进来。冲进柔郡殿，九方既见看见床上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屈侯庸回了话：“回皇上，是消渴症，太后一直拖着，没让说…”这话说出，屈侯庸自然知道接下来的责罚，跪了下去：“已经喂了药，再等一会就会醒来…”

　　九方既见看着那脸色暗黄的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前几日是有些消瘦，怎么今日就这样了。往日的光彩刹那消逝的无影无踪，眼角和面上的惨白皱纹，以前不是这样的。一刻又一刻，南荣如祉咳着醒了过来，看着九方既见，强撑着坐了起来。良云喂着喝了水，九方既见不想让她坐着，她却还是坚持。

　　“你们都先出去，皇帝和皇后留下。”

　　房间里的安静，只有咳嗽声，九方既见扶着又喝了水。南荣如祉缓着清了清嗓子，最近身体的状况，她早已有所察觉，但这几天的急转直下，她害怕，有些事，不得不说了，她想要一个确定的回答。

　　“皇帝，皇后你们今日都在，哀家要你们答应本宫一件事…”

　　九方既见听着劝着，何事非要到这时候才说，他不明白。

　　“哀家一直有件心事，今日便提了。慈儿…这么多年，她一直也过的不好…念在哀家的情份上，皇帝你知道的…她本性纯良，只是一时糊涂…皇后…你就原谅她…可好…”

　　这话说的断断续续气若断丝，九方既见看向了千乘简瑟。千乘简瑟看着两人的眼神，便落下泪应答道：“太后…您放心，这件事过去了。康贵人的事，臣妾会吩咐燕居去办好…”

　　看着千乘简瑟，南荣如祉还有话说：“皇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帝曾经对哀家说过，这一国之母唯有皇后可为。这点，你必须牢记…”

　　千乘简瑟没有想到南荣如祉会在此刻给自己要一个“承诺”，看着九方既见，这一刻说这话，算不上是一个好时机。九方既见未开口，但她却看出了一丝厌恶。这一刻，南荣如祉的关切，在他眼中清楚映射的该是自己的逼迫吧，她心里有些不舒服，这委屈之火让她收了眼泪…

　　“皇后，哀家也有句话给你，你一定要承诺哀家…今后，你要继续陪在皇上身边，守护大邶的安稳未来。麟儿是大邶唯一的希望…哀家如今就把他的安危交付于你，你要守护好他…这是你的责任…你可愿替哀家照顾好他？”

　　“臣妾，一直…对麟儿视如己出，太后放心。”千乘简瑟听着这话，心里鄙夷，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南荣如祉要自己的表态，她看着九方既见，答应着：“臣妾定当，谨遵教诲。太后安心，臣妾一直对麟儿视如己出。”

　　此刻的千乘简瑟看着南荣如祉，明白过来，这里，要做出承诺的人，不是皇上，是自己，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一刻，左右都是她赢了，千乘简瑟心火上头，却只能忍住…眼泪…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那就好。哀家还有话同皇帝说，你先出去吧…”

　　留下一句承诺，便被人“撵”走。转身瞬间，千乘简瑟，深吸了一口气，她从没有过如此憋屈的时刻。此刻，就算是一盆冰水，也无法浇灭自己的怒火，但她已经善于处理自己的情绪了。

　　“臣妾告退。”

　　屋里只剩下两人，听出九方既见的埋怨关切，南荣如祉止不住的咳，她还有一堆话要好好说：“慈儿和麟儿，是哀家的心病。旁的人，哀家自不必去操心。你最近忙于政事，哀家也不愿去烦你，皇后这边的承诺，也是哀家给后宫的一份安宁，让你不再为这些事烦心。”

　　九方既见看着母亲，病入膏肓不告诉自己，此刻，却还在担心这些，他有些生气了，不该说这么多话，好好休息才是，可是他劝不住。

　　“如今哀家可能要去见你父皇了，留下你一个人顾着大邶…哀家就是放心不下。皇后这边，哀家要让她吃了定心丸才能避免不必要的纷争…那样本宫才能瞑目，大邶才有未来。还有宫外的那个肃庸王，哀家这次见到你父皇，不知会不会被骂…哀家一直没有告诉你，那个珐琅彩瓶里什么都没有,一切不过是你父皇的一个借口，为了大邶稳定的考量，便是让他一点机会都没有。你的性子，他的性子，你父皇深知大邶不再需要苛暴之政，但却需要强硬之臣，这一切不过是个局。或者瑚妃早猜出了实施栽赃陷害的人就是哀家，因为没有证据，我不知她有没有说与她儿子，若是知道了，想必要恨死哀家了。现在皇帝你知道哀家为什么一直不愿他母妃入帝陵，但已然如此了，我们和你父皇若葬于一处，便是再无安宁。若你愿意随了哀家的心愿，便是让哀家独葬一处吧。面子和颜面这些…死后…便也不必在乎什么了…”

　　这长长的一段话，终于说完，九方既见听着这些，一字字一句句，有些事还是自己错怪了父皇，错怪了母亲，他一直都是那个名正言顺的继任者。看着自己的母亲面色逐渐蜡黄暗沉，接着一口鲜血突然咳出，有些震吓，死别的眼神，怔住了他…

　　大邶一百三十四年六月十七日，大邶太后南荣如祉薨。皇帝下诏，封谥号孝钦端佑康颐德纯皇后。遥谙厅和万佛堂主持宫内丧仪，礼部已经下了国丧文书，大邶显相城里势必要操办一场浩大的葬仪。

　　二十这日，九方既见白日里还要处理些折子，便是直到落日后才去了万佛堂守灵，丑时，听着外面杂乱的声音，尹长风说着火了该回宫避着，闻着空气中的味道，这似乎不是小事件，他还是打算去看看。站在慕清宫门外，昭姿殿内火光通明，浓烈刺鼻的烟雾，弥漫着整个夜色。许久，眼前湿热的水汽升腾，九方既见被呛住，湿烟气顺着喉咙直入身体，他忍住，千乘简瑟赶紧递了帕子过去。这是一场大火，不过半个时辰，这宫里已经烧成一片废墟，只剩下焦黑。

　　“回禀皇上，慕清宫的烧毁情况比较严重，昭姿殿已经坍塌损毁。了仙殿大部损毁，无栈殿墙面损毁，其他苑林，亭台也需重建。”

　　“救了多少人？”

　　“回皇上，已经清查了人数，救了七个人，烧死八人，包括伊嫔娘娘。”

　　千乘简瑟远远看着那些被抬出的人，经过一夜的火烧，已经很难辨清面部，从那死者佩戴首饰上分辨，中间的那个就是她。

　　“皇上，这里烟大，别伤了身子，这宫里的事，臣妾会处理，您先回去吧。”说着话，她看了眼远处的人，正走过来。

　　嘤嘤的哭泣声，九方既见快步走了过去，怎么抱了她过来，这烟雾，他着急走了过去抱住。还好，这孩子早送了慕颜宫养着，便是躲过了一劫。千乘简瑟伸手给孩子擦着眼泪，这地方不适宜继续待着，现在吹西风，这味道要散两天吧。她哄着孩子，吩咐着雪容华说着多注意的话，九方既见把孩子抱给了千乘简瑟。

　　“这样吧，夷儿，让她去你宫里几天吧，有麟儿作伴，好些。这段时间就由你来照看她。”

　　答应着，千乘简瑟说着好，哄着孩子，这，是对自己的认可？

　　“传朕旨意，晋伊嫔为伊妃。后事，按着忌讳，她的丧仪也是不能办了，这些就由皇后你来安排吧。”

　　千乘简瑟听着，她明白。伊嫔的事撞了太后的丧仪，又是怀了孩子的不详之兆，她吩咐着燕居请了庆余堂，遥谙厅，礼昝司，安乐堂的主事，事情繁多，这夜便不需休息了。

　　昭斯殿内，玉漓听着小安子的话，院里弥漫的是烧焦的味道，这事怎么会这样突然。孩子怎么办，她还那么小，还有这事是意外吗？这些，她只敢在心里思索着，这宫里太多的意外，她不信这些了。但这些质疑，她没有证据，是不敢也不能开口的。

　　因为避忌，玉漓这些日子都不能出甘棠宫，万佛堂的人送了《心经》《金刚经》来护佑安康。这日抄着经文到酉时结束，听丹桂说着麟儿在凤栖宫的事，多有哭闹，想起夷儿那孩子，更加可怜。

　　“小主子大概不适应新的乳母，一直哭，奴婢瞧着也是可怜。”

　　听着话，玉漓起身，走到门口，这显相城今天似乎格外不一样，天阴了一天，以往肯定是要下一场暴雨，今日一直闷着。就这样站了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腿有些痛，大概这几日跪久了，有些积痛。虽然皇后那边下了旨意，她的身子可不必遵守这规矩，只需抄写佛经送入万佛堂即可，但她自觉，该做的祭祀礼，她还是要在这宫里做的，除非自己撑不住了。

　　“百禾呢，让她准备热水。”

　　“主子，奴婢回来后，一直没瞧见她吗？方也是疑惑呢，已经问了小安子，他和东升他们去找了。热水，奴婢这就去准备。”

　　这些日子宫里是忙乱些，想着百禾或是被人派到哪里留住了，等到亥时竟然还不见人，玉漓因为太累还是睡了。这夜，百禾未归，她有些惴惴不安。次日醒来，玉漓收拾好，便听见门外怀音的哭腔冲进来，说是在春风苑的水井里发现了百禾的尸身，安乐堂那边已经处置了。玉漓听着，难受，这几天天气不好，事情都是越来越不好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待午膳时分，今日是素斋，她还是没有胃口，想着娉婷和百禾，她又多燃了两支香，念着经文，希望这宫里可怜的生命，都能早登极乐，下辈子能投生到安稳人家，远离是非，好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