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之后》楚门的蔬菜

57、世味年来薄似纱

　　两个月后，时至初冬，寒霜已上，是一个寒冬。

　　凤藻殿内，千乘简瑟和九方既见说着话，期待着即将出世的孩子…用了晚膳，送走九方既见，千乘简瑟翻开了手里的晋封册子。人走远，千乘简瑟看着火炉里的炭火那霹雳吧啦的声音，此刻，一盆冷水，浇下去，不知道会不会覆灭。燕居似乎早已明白主子的心意，走近，收起了那文书。

　　“娘娘不必忧心。一切就快水到渠成了，冬日红花，再美，都该凋谢了。”

　　想着刚刚九方既见的话，但凭着她的家族功劳，她才能够晋封贵妃，这点那人还不清楚吗。这段日子，各宫里有几个似乎都在与她走近，她只不过是代为掌管，受了些吹捧，就敢自诩为大，这人，她如何敢，甚至妄想越俎代庖，真是可笑愚蠢。这么想着，千乘简瑟越来越气，她弗不了太后的面子，有些事情无法与皇上言明，也不代表她就能如此受人愚弄。中宫之位，岂非她这般人能惦记的，痴心妄想。

　　“她做了初一，本宫来做十五，也算扯平了。”

　　“娘娘圣明。”

　　圣明？千乘简瑟听着窗外的萧瑟，在这宫里，若没有大树好乘凉，那便需要绿荫自植。甘棠宫那位，是某人的心好，她这次看得分明。过去的几个月，孕期，难得清净，她方才有时间盘复过往。有些事，是自己迷了眼，沦为她人利器，茗慈宫，永寿宫，妆禾宫，竟然只有自己蒙在鼓里。堂堂皇后，沦为这些人的棋子，沾染了刽子手的污秽，她有些厌弃过去的愚蠢。若不是这次叶明泰识趣，那太医院的把戏，只怕还会耍的自己团团转。什么落胎，什么滑胎，什么痨症，自己竟然如此愚傻，为虎作伥，擅做恶人。到头来，自己被耍了，玩了一场得不偿失的把戏，这次，也该轮到她们了。这四年多，钉在自己身上的箭，也该还回去了。往后，若无人可倚靠，那便毁了所有的挡路人，辟一条新的路，也胜过今日这样卑微。

　　一月后大邶后宫迎来了又一场晋封之礼，但好像只是永寿宫的热闹。三个月后，凤栖宫终于迎来了名正言顺的大邶皇子---九方永诚。茗慈宫的和各宫的妃嫔，早已聚集在凤藻殿。听着那一声啼哭之声，整个显相城都是沸腾的恭喜贺喜声，九方既见心里高兴的很。

　　“全部有赏。”

　　因为是早产，孩子未足月，千乘简瑟对这孩子看得尤为密切，日望夜盯，有些心力交瘁。再加上月子期间，忌讳用药，她忍着身体的不适，只敢用些药膳，这期间，精神差了不少。

　　这天，是孩子满月，千乘简瑟慎重地打扮了一番，气色还是有些憔悴。乘了轿子去了宣德殿，下来后，便看见九方既见笑意盈盈走了过来，牵住了自己。这段时间，她确实感受到旧日的温情，这个孩子，粘着了她与九方既见的关系，帝后之间，多了夫妻柔情。各宫祝贺，祥顺绵长，江郢烟火灿烂，显相城热闹非凡。这日的弥月酒宴会，欢声笑语，难得盛景，一片祥和。

　　春分，严寒逝去，日日渐暖。又一年春耕大忙，九方既见已经出发，前往苏城祭祀大明神。数着日子，这一来一回，大概要一月有余。

　　玉漓这些日多去了趟慕清宫，或许是因着某种熟悉，她们两个总能谈得来。重要的是，她们两个都有喜事了，这段时间，来往也便频繁了些。虽然阿韵偶尔说着该有的注意的话，大概是想着之前的教训，让她不得不谨慎。但玉漓自知眼前的人，这个人应该不是那样的人。说起那件事，自从回来后，她和妆禾宫的便都没有再打过招呼，似乎都避忌着这种不适。

　　这次有孕，是九方既见指派了一个叫李德维的太医，她很安心。这次，她自己也多有注意，她知道自己上次是伤了身子，所以，这次她仔细听了太医的话，不该做的事，她都有好好的记下。重要的是他临走前的交待，她要好好的。她会的，这次她只会好好的等着他回来。

　　夜里，看着阿韵端来的汤药，她已经喝了一个月了。味道也早已熟悉，准备好的一小盘蜜饯，她每次都能吃完，缓解那瞬间的苦涩。

　　“阿韵，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好了吗？”

　　阿韵答应着，让百禾收拾汤碗，便陪着去了小库房。

　　“主子，这是圣上赏的玉如意，一个金福锁和一对安康镯，都是咱们库房里的好东西。”

　　玉漓看着，东西很好。这些东西里面，有上次晋升昭仪时的赏赐，也有其他宫里的贺礼，想来不会失了体面。算着日子，下月中便是好日子。阿韵收着东西，她总有疑问。

　　“主子，您和伊嫔关系似乎很好，奴婢一直不敢问，是为何？”

　　玉漓瞧着，门外无人，自己或许也不该瞒她。

　　“此事，只能你知我知。我与她，有过几面之缘，她或许不认得我了，我也无须旧事重提。你只需记得，她是可信之人。”

　　听着这话，阿韵想着，夏侯将军听说并不居江郢，这又是如何能够见面，她越发疑惑了。但看着玉漓不再言语，这其中的缘由，她便不再问了，只要她是好人，不会伤害自己的主子，那便就好。

　　次日早上，玉漓醒的早，阿韵伺候着收拾好，她们便出了门。近日太后身子不好，后宫的妃嫔也多有探视。还未走到茗慈宫，阿韵便看见前面那人，提醒着玉漓。她停住了脚步，应该是躲不过了。阿韵识意，看着前方，两人走了过去，擦肩而过就好了。

　　“豫昭仪，安好。”

　　听着这声音，玉漓没有回身，那次之后，她们不是第一次遇见了，但她这样叫住自己是第一次。

　　“宸婕妤，安好。”

　　回礼之后，她便继续前行，却被人拉住。她有些担忧，双手护住了肚子，阿韵挡在了前面。

　　“给宸婕妤请安。”

　　玉漓看着，宛清的神情有些落寞，她拉住自己，似乎有话要说。玉漓其实也有听说些她的事，那次之后，听说她养了半年，那半年的时间，她的宫里总是有些不安宁。后来，太后下了旨意，还是让她禁闭祈福三月，三公主也养在了永和宫里，上个月才让回去。她也没有很好过。

　　“阿韵，你去前面等我。”

　　阿韵明白，前面就是转角，她走了几步，过去等着。宛清也吩咐着翠羽离着一段距离。

　　“玉漓，我还能叫你玉漓吧。我是欠你一句对不起，一直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这一年多，哎，日日被愧疚缠绕，一直想找个机会，竟今日才有勇气开口…玉漓，你能原谅我吧。”

　　玉漓听着，心里却很平静，或许是自己内心足够强大了吧。她分不清，也不想分清她话中的真假，但该有的宽慰，她是真心的。

　　“都过去了。在这宫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魇，问心无愧最是难得。我曾经叫您一声姐姐，如今在我心里，您也是姐姐。那日的事，我们两人心知真假；曾经困惑，冤枉，不解，但现在回看，或许也不需要一个理由。如果这是当时您的选择，那也该坦然的接受，不至让自己内心矛盾，在这宫里，我们都想开些…”

　　玉漓的话直接，震惊到了宛清，她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玉漓，我知是我错了，以后，我们还能好好的吗？你能原谅我吗？”

　　这话，玉漓不知该如何回答能或不能，但她并没有预料到今日这情形，她是放下了，但那是自己想明白了，似乎与她无关。看着阿韵的示意，她不能想到更多的应对之词。她想到前几日看到的词，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那日且当她只是错吧，她不想用恶这个词，这个词太重了，她没办法评判。眼前的人，在这宫里，低头能承认错误也是一种难得。

　　“前几日，见到了无哀，可爱的很…改日，会去看看她。今日，妹妹就先过去了。”

　　说完话，看着宛清点头，玉漓便离去了。请了安，从茗慈宫回来，玉漓用了午膳，又小憩了一会。醒来，看着阿韵不在，说是去了太医院取药，她便让百禾陪着，去了小花园看书。百禾是她这宫里的新人，搬到甘棠宫后她才来的，年龄小的很，玉漓偶尔几次听见阿韵和怀音会唠叨她几句，她能明白其中的小心翼翼，但也觉得不至于此。谁来到这宫里是能做得好呢，她还是个小姑娘，不必如此苛责。

　　今日借着这机会，她问了几句话，百禾小心回着话，总让她想起自己还是阿历的时候。这个小姑娘也是个可怜的，父母双亡，进宫，是婶子找的出路，她没细讲，玉漓也听出了其中的艰难。在这宫里，还得熬到许多年，那时候，玉漓会为她找一个出路的。听着这些，百禾只是笑笑，不言语。玉漓手里是前几日从文渊阁借的书---《尔雅》。她最近迷上了这本书，其中的乐趣，她想过几月便可讲给自己的孩子了，她心里高兴。今日天气好，在这坐着，看看书，有趣之处，也说给百禾听着，难得舒服。约莫看了一个时辰，小安子便来回说，皇上因事耽搁，这次回来会晚半月，她有些失落。

　　他曾答应了这次回来便带着她踏青出游，相国寺的后山，有片梨园。三月独有的梨花雪，这次，大概要错过了。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收了书，百禾扶着，便回屋了。

　　四月，梨花落地早春休，盛春百花绽放。踏青放鸢，饮酒簪花，也可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