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之后》楚门的蔬菜

56、只愿君心似我心

　　这日是被罚入春风苑的第三日了，玉漓之前只晓得春风苑是浣洗之地，却不知这里面浣洗的婢子也被分为三六九等。那日，她没有救出阿韵，自己便也被罚了。她知道自己错了，在这宫里，哪有秘密。

　　大概是那日无人提及她的身份，众人便也以为她是哪个宫里被罚的婢子，这几日，她似乎还不如最下等的婢子。每日人都走了，她还要忙到深夜，方才浣洗好…几个时辰下来，她的腿脚都已经麻了，坐在石凳上，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和膝盖，缓过劲来，她便打算回去了。

　　“就你一个？”

　　听见身后的声音，她吓了一跳，回身看着来人，她有些惊讶。她不知为何有些生气。那夜，明明是他说的不要告诉任何人，如今怎么就人人尽知了。

　　“给皇上请安。皇上您来这里…不合适。”

　　说着话，她后退了一步，九方既见却拉着了她：“天黑，朕陪你走吧…”

　　突然被人抓住手，她不敢动。

　　“朕，听太医说…你失过一个孩子？”

　　旧事不用再提了，玉漓身体有些僵直，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那…是，过去的事了。”

　　话语间的清冷，夏夜里添了几分冰凉。

　　“那夜，是朕…的错，从栎都回来，并未有人讲起…朕也是前几日方才知道。”

　　这…这大概不是谁的错，过去的事本就过去了。她忍住情绪，不会再让自己的脆弱易碎。

　　“好像是因为朕，让你一直受了许多的委屈和伤害。从你进宫，见到你，朕是高兴的，后来好像出了一些事，朕是想也许一时分开，会是对你最大的保护，如今看来也并无作用…”

　　听着这些，她不知何意，这话中的情意，她不能乱想。但看着他递上来的东西，那不是是她的吗？

　　“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画里的花押应该是…你的吧。”

　　玉漓看着那幅画，是她的，她从未对人提过妙善堂。她何时知道的妙善堂，那是她初来江郢，在相国寺祈福，听僧人说起的，便每月送了心意过去。后来去过，那里的孩子们大多是被人弃养的孩子，也有一些身患残病的幼孩。后来熟了，便教了孩子们画画，留了画样以便他们临摹学习。这花押里面有一朵木蓝紫色梨花，是她设计的，独一无二。

　　“江郢西处，那妙善堂是…朕的。”

　　她一直以为那善堂是杨婆婆和刘阿伯的。他们的女儿早逝，也就对这些孩子们生了怜悯，却不知，这背后的善人，竟是他，这天下的主。此刻的她有些怔住了：“所以皇上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九方既见摇了摇头：“朕只是知道有这个人，但知道这个人是你，是你入宫后那场风波。朕看出你们的画风相似之处。”

　　她以为…想起那些偶遇，莫名入选，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他们之间的相遇就是意外。

　　“原来如此。”

　　话已至此，许是感受到了玉漓的胡思乱想，九方既见握住了她的手，将那幅画递了过去。

　　“杨婆婆说又见过你，是怎么回事？”

　　听着问话，玉漓有些慌乱，她知道不该瞒他。这宫里何事能隐瞒，她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他又知道多少。

　　“这件事，能不能…不说？”她小声问着，跪了下去。“我不知道怎么说，但却知道说了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如果这样，我选择不说…但凭皇上处置我一人即可…”

　　九方既见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回答，这并不是他的本意：“好，若你不想说，朕可以去查，朕和你一样，不希望任何人受无辜伤害。但若有人存了伤害的心，朕也不能任由她人乱来。”

　　听着这些话，这件事并不能如此调查，玉漓有些着急：“皇上，我能不能求您，这件事既然过去了，便不必再为了所谓的真相，再去旧事重提。如果您真的为了我的安危，能不能不要查了，我现在好好的，这宫里都好好的…”

　　九方既见听着这话，他并不是要逼她，但却吓到了她。

　　“若这是你想要的，那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看得出玉漓的紧张情绪，九方既见握住了她的手。月光下，他看到了她手上的伤口，夏日，她的手心冰凉。似乎真正的罪魁祸首，不就是自己吗，是自己让她成为了众矢之的。

　　“对不起，是朕没有保护好你…”

　　这话温柔，玉漓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手里的温热是他传来的，让她能够辨认出这真实。她想抬头，身体却被拉了过去。此刻拥抱，是最匹配这夏夜的微风。

　　这一刻，玉漓回忆着过去的每次见面，自己有危险的每一个瞬间，都有他的及时出现，从天而降的英雄逸事，她是对他生出了倾佩之意，而这半年，自己的心情起伏，也全都是因为他，她有些委屈，他心里到底是有自己的吗，这怀抱是她想要的吗，她的手缓缓抱住，或许她…要承认…他们之间…是缘分而不是意外的巧合…

　　夜空那轮月，似乎在默默私语，这世间会有那么多巧合吗，没有，所有的不期而遇，是命运有意的安排吧。这夜，他们说了许多话…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情。

　　次日，九方既见宿在甘棠宫的消息便传开了。还是如从前一样，络绎不绝的登门，玉漓白日里疲于应付，晚上睡着不安稳，她想起了初入宫那时，所有的祸事不就是这么发生的吗。吃一堑长一智，她不能如上次那样了。

　　这日，阿韵递上了库房的记录薄。永寿宫的和妆禾宫的也送了东西，似乎都比着其他人多了些。主仆二人相互看着，不能心安。入夜，玉漓便打算睡了，洗漱好，便又听见人声，熟悉的，是他来了…

　　“今夜，带你去个好地方。”

　　玉漓不明，穿戴好便随了他出去。这夜浓重的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就只有一盏灯笼，玉漓的手被他紧紧拉着，她并不知道要去哪，但跟着他，脚下的路明亮清晰。听着九方既见说着到了，她方看清楚前方一处---且留园。这里她第一次听说，第一次来。

　　推开门进去，玉漓突然感到一阵清凉。这园子里一条大道，两侧都是高耸的竹子，前方一处，像是个花房，因为她闻到了阵阵清香。

　　“走，我们进去。”

　　九方既见牵着她的手，是深情的牵手，她能感觉到那一刻的心动。穿过小径花园，随着九方既见的眼神看去，玉漓眼前是一片灌木丛。绿色的分枝呈现侧扁针形和长圆状，那花苞托在粗枝侧的小窠处，这花若盛开，如是漏斗状。最令她欣喜的是，她竟看到了一片流萤星海，飞萤分散着照着一枝枝花苞，仿佛都在等待着那一刻的芳香。她放下了九方既见的手，伸手似乎就能握住。

　　“这个园子好美，我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飞萤，还有如此多的昙花…”

　　她不敢大声说话，害怕扰了这份清净。九方既见灭了手里的灯笼，拉着她走到了里面。

　　“快开了，咱们走近了看。”

　　两人相视一笑，眼神便又落到了那昙花上。静静看着，半刻后，两人抬头，夜散了云，月胧星淡。这夏夜里多了一份朦胧，照着那些飞萤，像是天上掉落的星星，围着他们转了起来。玉漓看着九方既见，她不敢动，有只飞萤正落在她的鼻子上，她忍住，九方既见用指尖贴了过去，没有惊扰，那只飞萤滑落到了他指尖。一明一灭，他拉起了她的手，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她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尾部明亮闪烁着，是蓝绿色的光，她不敢呼吸，听说飞萤的生命不过几个时辰，她不敢惊动她。抬头看着九方既见，他明白，低了头，靠近她的掌心，吹着风，那只飞萤便翩然飞走了。抬眼那瞬间，玉漓羞涩，低了头，恰好，眼前的昙花，如月下美人，在缓缓起舞绽放。她认真的看着那花盛开，是惊喜，九方既见认真的盯着她，是喜欢，她的眼里是那盛开的花，而他的眼睛里，盛开的是她。

　　这夜，且留园内，挂明月半墙，有竹影斑驳，风移影动之美，都是珊珊可爱。听他说着幼时的事，说着出宫平乱的事，说着妙善堂的希望，说着他想要大邶温饱安稳，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家归，有活干，若还能有书读，便是他的太平盛世，她心疼着更加钦佩眼前的人，家国情怀，黎民百姓，他是她心中的大英雄。

　　与君相知，乃见悠悠天地小我大我，这是她所思所期，此刻相思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