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之后》楚门的蔬菜

39、忽闻水上琵琶声

　　已经霜降，天气分明，白日天高云淡，夜里露结寒霜，温差极大。花、草、人，夜里都躲了起来。这日入夜，白天的热气散的快，夜里，清冷的很。凌云殿内，九方既见刚刚批完奏折，看着摇曳的烛火，听着沙沙地落叶声，难得一轮明月，便打算出去走走。

　　借着烛光，尹长风小心地在前面带着路，已经大半夜了，一切都静悄悄地。九方既见走着，便闻到一阵阵的清香。这日子，竟还有些桂花的香气，伴着园子里的各种花香，看着湖里的枯荷，月下赏荷，是难得的美事。

　　走进凉亭，九方既见便吩咐着灭灯，月下的波波粼光，仿似一圈圈琴音，飘渺着传入耳朵…这忽远忽近地声音，九方既见随即收了手中的折扇，这夜，却有些诗意。琴声婉转悠扬，宛若高山流水，又如珠落玉盘，不绝如缕。

　　“是《石上流泉》？”

　　隐约的琴弦拨弄，九方既见的心有些感触，自从登基以来，他便再没碰过。琴者，难得知音，碧涧泠泠，枕流漱石，秋夜弹奏，更与夏日不同，想起刚才的烦心，他觉得难得轻松，这琴是好琴。

　　“皇上，好像是从妆禾宫传出来的。”

　　清亮的琴声越来越清晰，九方既见停住了脚步，他许久未来过这里。

　　“宫里住的是谁？”

　　这话倒是问住了尹长风，对这后宫的事，他真是一概不知。看着尹长风摇头，九方既见抬起手中的扇子敲了过去。这人，跟了自己这么久，怎么就不能头脑利索点。走进门，便看下月下一人，双髻绾云如桃花芳姿，斜照娇娥，人琴合一。

　　“嫔妾给皇上请安。”

　　这夜的芷菁殿，琴瑟袅袅，消息也似秋风，吹落了整个后宫。

　　早上，用过早膳，千乘简瑟坐在窗台的榻上，正看着庆余堂的记录，就听见燕居的脚步进来了。燕居说着，她听着，又是这些轻贱把戏，嘴碎的奴才和的掉份儿的主子，惹人心烦。斜眼看了一眼燕居，千乘简瑟起身走到了门口，桌上是一盆盛开的旱金莲。今日日晒，只怕是有些人的脑子不好使了。鄙夷之间，她转了转手上的护甲，似乎太紧了…奴才就是奴才，谁在乱说话，她心知肚明，没有各家主子的示意，谁敢嘴贱。

　　“传本宫口谕，胡言乱语者，造谣生事者，搬弄是非者，杖责三十，发落沉阑司十日。”

　　千乘简瑟话中的嘲讽，燕居也知趣，准备退出去又被叫住。

　　“你去…准备一份大礼送去妆禾宫。”

　　千乘简瑟的表率作用，带动了后宫里的一番动静，妃嫔们一日两日地去了那芷菁殿热闹…而此时，明昭宫，仿佛，被人遗忘了，消息来的最晚。

　　听着外面稀里哗啦的雨声，玉漓本来想着去花园看看，便也作罢。看着门廊里的菊花，她想收拾着作画，就看见阿樱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伞都没打。看着阿韵盯住自己，她抓了抓湿透的裤脚，走向玉漓身边。两人低声说着话，看着玉漓波澜不惊，阿樱有些小失落，似乎自己家的主子并不关心外面的事。

　　吩咐着阿韵去小厨房准备点心，阿樱便帮着研墨，看得出阿樱的小心思，玉漓放下了画笔。这宫里的教训，自己已经尝过了，又要轮到旁人了。

　　“阿樱…今日这话，说与我听，便罢。以后，再不可胡言乱语了…”

　　阿樱听着，便是知道错了，低着头，有些委屈。她并未言语旁人，回来也只是想让小主知道外面的事，这几个月，她都已经很注意了。该说的话，从未与他人多言，小主的话，让她心里有些不开心。她不是不记得教训，也知道乱说话的后果，但她没有违背这个规矩。这么想着，她的头低的更低了。玉漓看着，放下了手中的笔，她看出来了，拉住了阿樱的手，温声道：“阿樱，我都知道。我只要咱们三个好好的…就好。”

　　她并不是要她因噎废食，只是以后若无关这明昭宫的事，便也不必再说。要人性命的流言蜚语，关在这宫门之外，便不会惹祸上身。这不是教训，而是这宫里的生存之道。

　　次日天好，又刮着微风，玉漓打算出门一趟，虽然不喜热闹，可还是要走动的。站在妆禾宫门口，听着说主子不在，她便放了礼物回去。回去的路上，想着前几日舒窈送来的雪芙美肌膏，手上和身上的伤口已经好多了，她是真的想去谢谢她。

　　走到琼梓宫门口，不知为何，门却关着，阿韵刚要敲门，却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的声响，便停了手。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里面的气急败坏有些超出了玉漓的想象，今日确实不便打扰。

　　“走吧，回去。”

　　“小主，咱们走近路吧，奴婢知道有条路更近。”

　　阿韵带着路，玉漓想着刚才听到的话，她不想评判任何人，因为她也身在其中。舒窈的话，她尽量想着去理解，她从一开始在教习时，就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心思。她要争宠，她要出头，她要光宗耀祖。试问，宫里的女子又有谁，包括她自己，不也是有过这种念头？人□□望，不过如此。跟着上了白桥，玉漓有些恍惚，怎么又绕着走这里了。

　　“阿韵，这条路是不是有点远了…”

　　阿韵听着，却点了头。

　　“小主，今日难得，咱们就出来走走，当散散心…”说着，指了指前面的凉亭：“小主不是一直想画枯荷吗，哪里位置极好，咱们去坐坐。”

　　顺着方向，玉漓看了过去，满池的枯荷，塘中的枯叶，碎叶落在粼粼的水面，有种落败的美。点了点头，两人走了小路过去。凑近看着光影，想着构思着，约莫过了一刻，远处的人声是熟悉的声音。是她，伴随着走近的脚步，还有扑面而来的香气。

　　“豫贵人姐姐，也在…”

　　看着来人，精心装扮，连着话语间的意思，玉漓不想猜测。看着她眼光打量，她看了眼阿韵，如此，肯定是要被人误会了。太液湖一夜成名，她并非想凑这个热闹，但似乎此刻也无需解释。笑了一下，二人便坐着说话。阿韵早已察觉到主子的意思，见状，便开了口。

　　“小主，咱们该回去添衣服了…”

　　舒窈听着，笑着却拉住了。

　　“姐姐，没事，我倒是没那么冷，披风给您吧，咱们说会话吧。云岫，帮我把披风解了…”

　　玉漓看着，忙摇头，这怎么合适，见状，阿韵赶紧上前。

　　“那…小主，这样吧，我回去取衣服。您在这等我…”

　　玉漓看着，只怕一时难以离开，便笑着说了好，让阿韵回去。此刻的窘迫，她有些后悔今日为何要出门。

　　“姐姐，咱们好久没见了。这宫里，我也就与您相熟，若您都不与我为好了，我都不知道在这宫里还能与谁说话了…”

　　玉漓听着这样直接的话，她们之间，或许是因为移宫换殿的事，便有了芥蒂:“舒窈，事情已经过去了，在这宫里，我们都是姐妹…”说这话，玉漓并非客气，进了这宫里，难免她一时错乱本性，也该有改过的机会。“我年长你一岁，你又叫我一声姐姐，我心里想着你是妹妹…便做个陪伴…也好。”

　　这样暖心的话，舒窈听着，一把握住了玉漓的手。感觉到玉漓的手似乎有些冰冷，她起了身。

　　“姐姐，我们走走吧，一直坐着，冷了许多。”

　　玉漓听着，又远看着阿韵还没来，便跟着走了。两人说着，笑着，约莫又一刻钟，阿韵便跟了上来，穿好披风，又一番闲淡话语，几句嗯嗯嘻嘻，眼看着太阳越来越偏，二人便散去了。回去的路上，看着远处散落的云霞，玉漓打定了主意，安安静静地待在明昭宫，便是再好不过了。

　　这夜，玉漓睡的晚，听着小安子的话，皇上去了永和宫里，这宫门可以关了。这些日子，她一直没见过他，但想必他的伤也好了吧。自从妆禾宫那夜后，她心里也有些失落，这些她从未表现，有时候心里也会有些难受。她自劝着开解自己，他是皇上，她只是个低阶的贵人，宫怨之词不过就是想得到的太多，而忘记了皇家的薄情本性，雨露如何均沾，最终落得顾影自怜自怨自艾的悲惨，她不想成为那里面的主角。如果从未有所求，那便不会有所失，便能逃脱那红颜暗老白发新的悲剧了。

　　想着这些，她想起今日阿韵的有意无意间的话语，她可能要让她，让家人失望了，因为这宫斗，她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能够在漩涡中独善其身。她能做到的就是远远躲着，如角落里那盆昙花，有着自己花开花谢便好，这样无论是她还是苏延家才能好好的，这样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