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之后》楚门的蔬菜

38、秋已尽，日犹长

　　这日未时，千乘简瑟便去了茗慈宫。听良云说着人还在睡着，便直等了两刻，又说是身体不适，今日不见，明日再来，她便又回去了。

　　听着燕居说着庆余堂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她便放心了。喝了口茶，屋里刚送来的菊花，暗暗淡淡紫，融融冶治黄，今年的颜色又多了几样。入神之间，听到门口的声音，看了眼燕居，她摇了摇头。

　　“不见。”

　　送走人，燕居关上了门。千乘简瑟剪断那花枝，拿在手里，一瓣一瓣的拔着那花蕊，燕居递上了帕子。

　　“娘娘，洵昭仪的事，这位贵人，会不会乱说话…”

　　“她是个聪明人，本宫是皇后，一个小小的贵人而已，还敢反了不成…要不然敲打一番，那就给她一点“甜头”罢了。你去跟邱毅说下，剔了她的牌子，让那位瑛贵人替上。”

　　燕居应着，千乘简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是有自己的骄傲的，这件事出了纰漏，不过是棋差一着。这么想着，她突然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此事，若不是巧合，便是铺设好的陷阱，此刻，她只想到那位。可怕，若真是她，自己不知不觉做了任人摆布的棋子，还顺势成了借刀杀人的那把刀？她有些生气，摔倒了杯子。

　　燕居看着，连忙扶起，擦掉了茶水。

　　她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这些人从来都只看轻自己。这些年，她做的事，走的路，有些是自己选的，但更多的是不得不选。九方既见今日的话，其中直言警示，她不想细想。她愿意承认，自己是承了哥哥的面子，是领了他的性命，才有机会在这后宫一步步晋升后位。孤身一人，吃过苦，受过累，她从未与旁人言词，她的辛苦从来只有自己担着。如今虽为皇后，统治后宫，可谁又知她的苦。她的夫君是皇上，但这后宫，事事桩桩，又时刻提醒她，她的主子是太后。

　　“娘娘，那豫贵人那边…若真如太后的意思，只怕…早晚得死。”

　　燕居大概猜到了主子的苦恼。这话，也只有她们两个体己人能说。千乘简瑟摇了摇头，这事，又是她的难处。看着地上一堆的杂乱，她一脚踩了上去。

　　谷风女子，靠着新规进了宫，这宫里的姐妹，宫外的朝臣，有谁心里不是自恃委屈。她不信九方既见不清楚这一点，他难道也在下一盘棋…让她为众人的眼中钉，以恩宠加身，静观其变，谁是上钩的那条鱼。突然这样想着，千乘简瑟心里的不安消逝了。这似乎可以解释为何皇上执意挑中她，又为何第一个宠幸了她，又为何突然出现在明昭宫，救了她…

　　这么分析着，千乘简瑟突然释怀了，她竟还以为他对那人动了心，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两个陌生人，在这皇宫，如何一见倾心。这样的事，是不会发生在这宫闱高墙之中的…这么想着，她想着明日的茗慈宫的问话，笑了。既然如此，那就搭好戏台慢慢看吧。

　　次日一早，待众人请了安散去，千乘简瑟便出了门。跟着良云进去，千乘简瑟似乎听到了屋里有声音，进了屋，却并未看到任何人。请了安，问着话。

　　“今日天儿好，不如臣妾陪太后出去走走，南苑新上了牡丹和菊花还有红叶，难得美景…”

　　说着话，千乘简瑟靠近了南荣如祉，却被她取了雀笼挡了过去。看着良云提着雀笼出去，如同预料的那样，她听到了问话。

　　“皇帝的胳膊怎么样了？”

　　“太医说没什么大碍，臣妾吩咐了露葵坊的，饮食尽量清淡，骨汤也有每日送着。”

　　“皇帝的身子金贵，为了这种事受伤，也是你这做皇后的不是。该管教的，不好好调教，将来就是祸患。”

　　“母后教训的是，臣妾会注意的。”

　　千乘简瑟尽量维持着平静，她已经做好了今天过来挨训的准备。

　　“你才刚为后，该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但要记住一点，任何事都是皇室尊严为上，皇帝安危为首。在咱这大邶，这是唯一的准则。”

　　“臣妾知错。”

　　这样的认错态度，千乘简瑟发现自己已经有些熟练了。

　　“你亲自去厨房，哀家叫人煮好的乳鸽雪梨汤，你给皇帝送过去。”

　　领了教诲，端着汤碗出去，千乘简瑟的心里还是有些安慰的。这么多年，她一直告诉自己，至少太后认可了自己的努力，多年的苦劳绝非一文不值。虽然不止一次，她卑微的觉得自己是个傀儡，但这后位，太后既然同意了，便也是认可。多年韬光养晦，这个现状她会珍惜…只是，只是…主人还不是她。

　　听着千乘简瑟出了宫门，柔郡殿的屏风后出来一人，一番笑颜，南荣如祉示意着人坐下。

　　“你也听到了，这件事，我自会怪她，但是你以后做事也要仔细些…”

　　“臣妾知错，也没想到皇上会出现在那里…本来她应该是…必死无疑的。”

　　说着最后的几个词，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说了禁词。

　　“臣妾错了…”

　　南荣如祉听着，没说什么。

　　“这事也不全怪你，早就说谷风是祸害，皇帝偏偏不信，如今自己受了伤，也是一点教训。哎…不过，这件事，差错百出，就怕皇帝会长了心思，操之过急了…”

　　应着，那人却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臣妾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这样不是更好？”

　　听着这话，南荣如祉摇了摇头，若如此，何必假手于人，眼前的人还是不懂。在这后宫，若事情做的明显，只怕人尽皆知。那人的特殊，她知，皇帝也知，她不会把自己置于皇帝的对立面，这样，只会损伤母子关系。她不想把事情弄到难堪的地步，自己是大邶的太后，是有容人之量的。

　　“既然已经失手了，一切就先到此为止吧，最近不可再多事。今日，你先回去吧。”

　　看着那人退去，柔郡殿瞬间空寂下来，南荣如祉从未这样清楚自己的目标。依据大邶朝章，官家女子，必须论辈入宫，每十年为一辈，若是此家有人曾入宫为妃，那么此家十年内是不会有女子再次踏入宫门的。所以大邶几十年，也不存在前朝后宫的庞大的利益关系，这也是大邶创建者纵观历史，设立的一个折中之道。大邶统治者虽然尚行此约，但其弊端也逐渐显现，不团与皇室周围，却抱团结党营私，沆瀣一气，导致前朝割据势力。因此出现了不少□□对抗，难以团结，耽误国事。想到先皇九方溯暝的交待，南荣如祉也是从那时候便开始了挑选扶持皇家势力的重要性。

　　刚才的女子，不是自己的一脉，是为了大邶的稳固，选择的一个强有力的支系，可成为大邶的奠基石。至于自己本家的一支，她有些恨铁不成钢，想起那个可怜的女子，她还是忍不住叹气。一切已成定局，自己也是无能为力，等了十年的事，竟然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她有些愤恨。

　　这女子，还算不得上是王牌，但因为她的家族，大邶疲萎的态势已经转变不少，她的兄弟，她的叔父，如今都是大邶的顶梁柱。选择她，是看中了她的家世，也是看中了她的听话，这一年来，南荣如祉也尽了些力帮助她成为四妃之一。作为太后，她知道皇帝的顾忌，所以上次儿子说着让千乘简瑟为后时，考虑到平衡势力的必要性，她并未反对。如今，自己还是这后宫之主，给了一人后宫虚名也无碍，反而能够转移些觊觎的视线。皇帝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前朝后宫并非根系分明，而是盘根丛生错节，若是切割地过于明显，便无法形成皇家大势。水流向东，枝叶向南，所有的繁盛必须利益相关，才是大邶唯一的治理之道。

　　这么想着，南荣如祉也有些矛盾。看着手里的那杯茶，因为茶叶的牺牲，才成就这一杯美味。那么，大邶的未来，皇族壮大荣耀，真能够如期而至？她今日才知，西北又有些祸乱的苗头，大邶切不可重蹈了十几年前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