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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脉脉不得语 ...

  •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虽未至盛夏,天气却甚是炎热。玉漓和玉澍练完琴,便去了花园里,谭氏正坐在树下乘凉,明晔玩得满头大汗。明晔一岁多,最是淘气好奇的时候。

      玉漓看着池塘里的荷花,大概等到花开就要开始媒妁之礼了。明年此时,自己还能坐在这花园里吗,她不得而知。远处,玉澍已经跑去与明晔玩耍,只剩下谭氏和玉漓,说话方便。

      “玉漓,我们定了下个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先请了媒人,结了订亲文书,咱们两家也算是要成为一家人了。以后嫁与无庸家,想来仲怀必不会亏了你,你俩好好的,也记得多回来看看。澍儿过两年也要嫁人了,晔儿还小,以后咱们家也可指望你们两姐妹了。”

      说着话,谭氏握住了玉漓的手,她们甚少这样亲密。

      “母亲放心,玉漓知道。”

      说着话,阿杏抱着明晔过来了,玉漓拿了帕子拂了明晔头上的汗珠,风吹着,谭氏担心,为免着凉,便抱了明晔回了屋子换衣衫…院里只剩下姐妹俩,玉漓看着玉澍蹲在池塘边,也不知在玩笑什么,说着让她小心点,吩咐了阿樱去盯着。就这么看着玉澍,她一个人也可以玩的开心,还像个孩子,真好。以后自己不陪在她身边,她能好好的照顾自己吗,这么想着,玉漓有些触动,心里多了许多不舍。眼眶的湿润,她觉得自己太矫情了,若是想见她,多多回来便是,安慰着自己,有些事若是她想着,便能办到,那该有多好。

      入夜,哄了晔儿入睡,谭氏迟迟等不到苏延万丰,便留了一盏灯休息,也不知过了多久,迷糊间听见声音,便起了身。

      “夫人,老爷去了书房...”

      谭氏穿好衣衫,便到了书房,夜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女人的敏感,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苏延万丰坐着,看着进来的人,并没有说话…

      这夜,玉漓睡的晚,阿樱熏了屋子,但还是有些蚊虫,她睡的不好。明日十五,母亲已经交待了她,澍儿和晔儿都怕热,这次她去相国寺便好,早去早回。她知道母亲是不安了,上次求的签都有些不甚满意,这次再去求个安心吧。

      说起求签问卦,玉漓前几日听了些言语,蒋家嫂子最近与她颇多亲近,无意中便透露了些旧事。她说过一个词,自己是福星,苏延家现在这么好,有自己的一份功劳,这是什么意思?她想问,但看着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绕过了话题。

      这么多年,玉漓知道,母亲每年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寺庙。她还记得以前在凉州城她也陪着澍儿去过好多次。有一次,她记得特别清楚,那是三月,是那福元寺,澍儿不爱吃斋菜,听着小和尚说着寺后有大片的桃花和油菜花,她们便偷偷去看。路上人很少,她们遇见了一个老婆婆,看着她摘了两大包桃花和油菜花,问着说是家里少粮,便只能用这些做些吃食和糕点,看着婆婆提着这两包东西可能有些吃力,她们便帮着老婆婆抬着到了山脚下。那婆婆念说着感谢的话,问了二人生辰八字,以为是逗着玩的,她们便说了。那婆婆又说着二人命定的缘分,自己是福星落世,澍儿是有福气之人。这些话她们听着,是顶好的话,便也并未在意。如今,便又听到了这福星二字,似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次日,早早醒来,暑气已经升腾热燥起来,玉漓收拾好,便出了门。拜了佛,求了签,她便去了解签室。她求了三签,第一签算苏延家的未来,落了第十八签;第二签算父亲的仕途,落了第三十二签;第三签算她的姻缘,落了第四十签...

      回到家里,未到午时,她便去了母亲房里,晔儿还在睡,二人去了小花园方便说话。玉漓将签纸递了过去,看着母亲哀叹落泪,她递了帕子过去,三签全部解作下下签。第十八签,签语“雨送黄昏花易落”;第三十二签,签语“徒感慨,谩悲凉”;第四十签,签语“叹人生,最难欢聚易离别”,谭氏反复确认着,这些诗句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怎么会这样,这该如何是好,她一时有些无法接受,情绪都有些收不住。

      “师傅可有其他话说,该如何逢凶化吉,可有解?”

      玉漓看着母亲,她能体会到母亲心里的感受,那一刻解签时她心里也很难受。那师傅或许是见多了这种情形,并未宽慰几句,便叫了下一个。回来的路上,她思来想去,总算想好了说辞:“母亲,不必过于忧心,师傅虽未给化解之道,但他说了‘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他说,咱们可去多做些善事结善缘,玉漓便做了主,今日又添了一年的香油…”

      “那就好那就好,你今日做的对,最近我是疏忽了些。家里请了神佛也该更加虔诚些,过几日我便亲自再去一趟,咱们再添两年的。今日之事,咱们母女知道就行,今日辛苦你了,等会便是午膳,我去看看晔儿醒了没。澍儿那边,别让她瞧出了…”

      应着话,看着母亲的神情稍有缓解,离去,玉漓心里稍微松弛了些。这些签语,虽然她告诉自己不必当真,哪有依着签文,预测未来的人生命运的;但眼睛看着那短短几个字,耳朵听着师傅说着这冰冷的词,那一刻的崩溃,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起风了,看来要有一场暴雨了,看着池塘里尚开的莲,她走了过去,今日的心情便需要这一朵莲抚慰了。伸手,取了一枝,躲过风雨可好。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常恐秋风早,飘零君不知。草木零落,美人迟暮,都是自然而已,何必自怨自艾,思虑过度,自惹烦恼呢。

      接下来几日,玉漓数着日子,一切越来越近了。天气越来越热,她们便只在书房躲着,读书,弹琴,下棋,又画着画,姐妹俩高高兴兴,说说笑笑…时间过的很快,明日便是五月二十。

      这日早起,正在梳妆,便听见门口阿杏的声音。跟着走到书房,看着这情势,也不知为何,玉漓希望不是自己敏感,那许久的,不安感觉,再次袭来。

      “父亲,母亲,安好。”

      阿杏离去,门口无人,这情形像极了过往…她有些害怕,便是声音都有些颤了:“父亲,母亲,你们找女儿有事?”

      “嗯,先坐下吧。”

      看苏延万丰迟迟不开口,谭氏似有些焦急。起身过去,拉住了玉漓的手:“玉漓,今日叫你过来,是真的有件大事。老爷,您来说吧。”

      苏延万丰听着,看着二人,难于开口:“玉漓,这里有份文书,你来看下。”

      文书?玉漓接过东西,这是什么,她从未见过。打开,她看见自己的名字“苏延玉漓,定于下个月,入宫选秀”。这几个词,合在一起,她明白,但也困惑。

      谭氏看了一眼苏延万丰,他开不了口,这话还是她来说吧。

      “这是礼部的文书,我们也是这几天才知道。今日叫你过来,也是说一下这件事…”

      听着这话,玉漓有些懵了,选秀?下个月?入宫?这事如何可行,若她没记错,要与她结亲的是无庸家。这样突然,是否合适…

      苏延万丰看得玉漓的疑惑,这几日他已经被这件事折磨的夜夜难寐。若是玉澍再大个几岁,他也不必如此为难。谭氏看着茫然的玉漓,这些话她说便罢。

      “玉漓,世事难料,哎。我们知道的时候,跟你一样难办。有些话我也早同你说过,我们和你无庸伯父家议定了下月十八便是媒人提亲,交换婚书,缔结秦晋之好;但还没等我们递交婚书,礼部的文书先到了,咱们家是定了你参选。谁也预想不到这样的事,从今以后,为了两家的体面,咱们和无庸家便绝不可再提此事了,你和仲怀的事,权当有缘无份吧。”

      沉默了许久,玉漓不知该如何回话。这事情似乎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她本劝着自己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接受了这一世相陪的人是无庸仲怀,怎么突然又要变了,这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呀。这次是入宫选秀,那个人是当今圣上,这是更可怕的事呀,她从未想过要跟一个陌生人共度一生,她心里无法接受。看着父亲和母亲盯着自己,她努力维护着表面的平静,却还是失败了,她只能试着忍住眼泪。或许有些事已经很明显了,自己婚嫁的选择权从来也不在自己这边,除了接受,她什么也不能表达。

      “女儿这边,一切听父亲母亲的…”

      “玉漓,我和你父亲都知道这件事委屈你了,但我们也是无能为力,你要多体谅我们为人父母的难。事情突变,人多嘴杂,这件事,尤其不要告诉澍儿。你我都知道,澍儿的性格若知道了,怕是要翻天,惹出了事便是罪责,所以这件事不宜多说,咱们三人知道便可…”

      “父亲母亲放心,女儿知道…”

      听着前门的玉漓的脚步声远去,谭氏关上了房门,看着苏延万丰唉声叹气,她完全明白他的难处。本是两家说好的喜事,一朝改变,损害的是多年的同僚情谊。此事,他们都不想,但已然如此,是没办法的事。

      “老爷,其实这事不必如此为难,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偏偏昨日抽到了上上签---枯木逢春。我本以为指的是咱们两家的喜事,却不知,竟是这等好事。”

      谭氏说着,看着苏延万丰的表情,是的,她又去求签了。苏延万丰有些怒气,但现在更重要的事并不是那个,是这文书。苏延家与无庸家的情份,还能否续存,他不敢奢想。他本意亲自去趟无庸府致歉,但现在这情况,却还是不去为好。

      上个月同僚间还以两家良缘开玩笑说着喜事,这几日却都默契的不说,他大概能知道其中是有了变化。入京两年,江郢的错综复杂,同僚中,自不免一番揶揄乱语。这突然而至的文书,仿佛自家成了待宰的羔羊。若是中选了还好,可若是落选,怕是自己再无脸面见人。尤其是与无庸家的关系,若真的就这么断了,他有些害怕…在江郢的官场少了个依靠,都是自断生路,苏延家的未来在哪…他尚不可知…

      从书房出来,玉漓能猜到父亲母亲的心事难办。听着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声音,是沉闷的怅然若失,头脑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别害怕…她没有回屋,阿樱肯定能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不想被人发现心事,她要找个地方,只有一个人的地方。

      她还是去了小花园,今日是有些热,人都没出来,刚好…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玉漓忍住了眼泪…她不能从容以对…她的命运到底要走向哪里,她已经不做期望了。那签文之所以是下下签,是这个意思吧。神明早已示下,这世界与她,何来的安稳,像浮萍过客,大风一吹,终究还是要飘离散去…这么想着,她已经泪眼婆娑,她不想哭,但眼泪滴落在石桌上,转眼又被热气消散无痕…这样独坐了许久,直到太阳偏西,她的情绪稍稳。

      她不知道皇城宫廷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可是一入宫门深似海的戏文,这数千年的宫怨争斗,谁人不知…想到这,玉漓的眼泪便又不自知的落下了,帕子已经湿了,她不想这样。站起走到池塘边,她伸手洗了帕子,水是热的,泪是凉的,她擦了脸上的泪。风吹干了脸上的泪水,她知道自己的眼睛肯定又红了,肯定也肿了,她尽量不再想着未来的可怕。以后的日子里,她该学会了泪往肚子里面咽,更加平静的接受她的命运。从小到大,这些从来不是她能选择的,命运早就安排了一切,若还有期盼,那才真的是自欺欺人。临近午时了,太阳越来越大,池塘晔升腾了一层热气,她不得不后退着,躲到了树荫下,夏日炎炎,四处升腾的热气,压迫着心里的石头,坠落到无尽的深渊…

      玉漓还是回了屋子,阿樱看着,她没说话,阿樱问着,她只笑了笑。

      “阿樱,今日的午膳和晚膳我可能不吃了,昨夜没睡好,我想歇一会,你帮我看着门…”

      阿樱想问,却看着玉漓放了床帘,她也算懂事,便不再问了。关了门,她听见了里面微弱的哭声,她知道自家小姐不是这么爱哭的人,今日是为什么伤心了。守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她听着没什么动静了,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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