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之后》楚门的蔬菜

25、忘了青春，误了青春

　　过了春分，伴随着暖湿气流，春暖花开。一候玄鸟至，二候雷乃发声，三候始电，整个大邶一日日换着新颜。九方既见看着礼部的折子，一切按部就班，都好。

　　而此时的凤栖宫-凤藻殿内，庆余堂总管张梁已经接了礼部的文书，便是过来请示的。春日多困，这大中午的，且多让那人站着等着。燕居看着主子，有些事不必着急，慢慢收拾着。约莫等了两刻，张梁是这宫里的老人，他清楚知道很多事，似乎自己无需多言，这宫里人人已经知晓了某种讯息。

　　跟着进去，看着那殿里静坐的一人，正是贞贵妃千乘简瑟。这些年，因着某些事，他也见过多次，似乎今日更加隆重，也是，今日之事，确实配得上这一身装扮。钴蓝立领锦袍，妃红珠钗，紫玉耳坠，一手执团扇，一手里擎着本书，端坐威严。

　　“给贵妃娘娘请安。”

　　“张大人请坐吧。”

　　张梁起身，便递上了文书，千乘简瑟看着，各宫的安排和整修，似乎需要花费的时间和银子都会更多，她觉得不妥。

　　“有些宫殿既偏远又空置过久，整个翻修，是不是太过折腾了。张大人是知道的，后宫几位妹妹也是有住在一个殿里的，有的宫里若能和着两位小主，也是省时省力。这样分散，太过浪费。”

　　听着这话，张梁自是明白，他也不会去揣测主子的用意。

　　“娘娘圣明，如此，月内必能完成。”

　　听着这话，千乘简瑟点了点头。

　　“钦天监算好的日子，已经宣了吗，这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万万不能出一点纰漏。”
　　“回娘娘，都已经勘好了日子。礼部那边已经在准备官书，便等那日发诏后下发各地。这次是咱们大邶的喜事，是万事俱备了。”

　　听着这些，千乘简瑟放下了手中的文书，一切都好就好，这是她第一次负责这宫中大事，事情要办的体面，才不至于失了身份。事情问完，人走了，燕居看着静默的主子，重新拿起了那本书，又翻了一页，眉头紧锁。

　　“娘娘，奴婢瞧着您受累了？”

　　千乘简瑟听着这话，看着燕居，人才刚走，她向来谨慎，这些话怎么能说出口呢，她便狠狠地将书砸了过去。沁了一口茶缓缓饮下，将那剩下的，倒入了身边的花盆里，或许是茶碗碰到了夏兰，那花叶颤抖了下。

　　“掌嘴。”

　　燕居听着这训斥，当即跪了下去，是自己嘴快出了大错了。

　　“奴婢该死。”

　　燕居，她陪着自己这许多年了，这样的话，毫无修饰，脱口而出，这是第一次。这段日子，自己是表现出了一些情绪，但被人指出，尤其是身边体己人，她有些恼怒。凤栖宫的人，说话如此随便，是想让人笑话她的小气吗？她的脆弱，不允许任何人窥视，凤栖宫的每个人，都得拿命撑着。她最近已经很多事了，事情烦心，这宫里有多少人盯着自己，她心知肚明。

　　这次她会体面的做好这件事。九方既见昨日过来了，他的话，含着某种意思，她应该没有猜错。自己该与他站在一起，才是长久之计。过去这三年的相处，她自认还算了解他，哥哥的话，似乎都应验了。少年意气风发，自己若能全心陪着，静静等待，少说多做，自然所得即是所求。

　　现在她已经成了这显相城的唯一的贵妃了，就是不知道还需要多久才能真正的迎来荣耀的时刻。所以，她还不能有所放松，心中有所想，也该有所畏。这凤栖宫的每个人都是她的体面，她不允许任何人犯错，拖了她的后腿。她希望每个人心里能够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她距离那至高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了。

　　夜里，千乘简瑟没睡着，她想起了哥哥，想起了自己的家族，满眼是泪。

　　她从小便是跟着哥哥，哥哥大她十五岁。大概是记事起，她便只有哥哥了，父亲母亲，她只在画像上见过。听哥哥说过以前的事，母亲是因为难产，伤了身子，在自己出生三日内便去了，父亲远在西北除乱，直到自己一岁时，才回来。或许是因为中年得女吧，父亲对自己很宠爱，这些她都记不起了。父亲是在一场匪乱中伤了身子，未得及时治疗，最终倒在了西北。那时候她两岁，不知道何为痛失至亲，只是记得哥哥痛哭了三日，家里挂了白幡，看着哥哥哭，她也哭。后来家里便从青都迁到了江郢，哥哥娶了妻，自己便再也不能日日贴着哥哥了。

　　后来哥哥也去了西北，中间回来过几次，每次她想着要多说几句，便都被嫂嫂挡了。慢慢长大，她也有了女孩的心思，知道了分寸，知道了与哥哥之间，也分了男女之别。哥哥不在的日子里，她便只躲在闺房之中，甚少出门了。直到那次，她的嫂嫂临盆，也是难产，哥哥远在西北，家里做主的人便只有她了，她那时不过七岁，却第一次做了主，保大人。那个孩子没有保住，嫂嫂醒来后，便一直哭闹埋怨自己，不知轻重。她哭着不懂这些，闭门再不出闺房。半年后，哥哥回来，她不敢见他，躲在屋里，她也觉得是自己害了哥哥的孩子。他们之间，花了一月的时间，她才相信哥哥没怪她，她做的对。后来哥哥另娶了两房妾室，一日日，一夜夜，她看着嫂子日渐消瘦，她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但这份忏悔只能藏在心里。

　　两年后，哥哥又去了西北，那时候她害怕着，却也只能这样，这家里又是要她一个人了，她又如之前一样，不再出门，这家里的事情全与她无关。两月后，家里便又出了悲剧，她的二嫂嫂临盆之际，滑了一跤，失血过多，二嫂嫂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皆陨了性命；三嫂嫂因为总是梦到二嫂嫂，最终也胎死腹中，家里的悲剧和哭声不断，她真的受不了。最终随着哥哥的书信上的地址，她和家里照顾她的姑姑，二人一起，在她十岁那年去了军营。现在想来，她也很难想象怎么那时的自己就有了那样不怕死的胆量，所幸，她真的找对了地方。

　　三年时间里，她扮了女装，跟在哥哥身边，学了些骑射，学了些防身之道，见多了生死一瞬，她也越来越平静了，这期间，她跟着哥哥回过江郢，但走也是一起走，家里的嫂嫂们还是如往常一样和睦，她却瞧出了心计。哥哥又娶了新嫂嫂，三个嫂嫂高兴着，却有着同样的落寞，后来，她怀孕了，她本意是想提醒着这位新嫂嫂多多注意，但却被大嫂嫂莫名教育了一番，是自己害死了她的孩子，这一辈子，自己都是欠她的。可是这家里的孩子，都是他们千乘家的呀，她该护着，不能让哥哥无后。那一年，哥哥又去了西北，她留在了江郢，为了这个孩子的平安，她必须留下。后来，孩子顺利诞生，她高兴着，写了信给哥哥，等了两月，哥哥回了信，给孩子取了名字，叫千乘从贤。

　　从哥哥的信中，她深深知道，这孩子是他们家的未来，她会好好的护着。后来，她便搬到了四嫂嫂的屋子隔壁，照看方便，但好日子不过半年，一切还是变了。一场大火，她的侄儿和四嫂嫂还是一起去了，悲痛欲绝，她不信这个意外，三个嫂嫂她一个不信。她写了信给哥哥，却不想，三月后，等来的是是更坏的消息，她的哥哥竟也没了。她不知道怎么接受这个消息，三个嫂嫂听了消息，除了痛哭便只有吵闹指责，数日后，朝廷前来传旨，要她入宫，来不及悲伤，她的人生又变了。

　　见到九方既见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她见过他几次，那时候哥哥跟他说的是那是军营的少年将军。后来才明白过来，哥哥在军营跟自己说的话，便都是意有所指。是哥哥在临死之前，替自己定了未来，为千乘家争了个未来。

　　这一世，她绝不会辜负哥哥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