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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荷叶荷花何处好 ...

  •   已是初春,今日上巳节,草长莺飞,透着那一丝香甜,玉楼春内,也是一片盎然。紫澜正跟花韵在花园里赏着花,青儿递过来一封信。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她的心是揪扯了一下。

      “姐姐,怕是哪家的公子倾慕姐姐,送来一封书信以慰相思的。”

      花韵说着话,也是识趣,便说累了,离去。在这苑内,谁人不懂人情世故。紫澜回了房,心下黯然。对着镜中的自己,收拾了心情,便把信收到了首饰盒里。那最下面一层,已经塞满了,这是第十六封信,信里的内容她大概猜得到。

      “小姐,咱们该走了。”

      听见这话,她整理了思绪,今日误不得。青儿已经准备了东西,紫澜看着荷包里的钱,大概也够用小半年了。约莫走了一个时辰,紫澜便到了一处房舍,这里是她表舅舅家,她的弟弟容成云深寄养在这里。敲了门,进屋,看着弟弟,几个月没见,似乎高了,瘦了。想起两年前把他送到这里,他哭着闹着拉住自己不让走,如今,看到自己,似乎只是躲着,从来不说一句话。

      紫澜放下东西,看着舅妈的眼神,似乎今日也不必期许一顿午饭,舅舅还是不在家,说是又不知去哪了,反正是见不着人。听着舅妈院里说着自家的孩子,又是一番吵闹,紫澜走近了弟弟。

      “深儿,姐姐带了些书给你,一定要看。若你缺了什么,记下来,下次姐姐给你带来。你在这好好的,姐姐就走了。”

      说着话,听着院里的高低声,她自是不能久待的,又嘱咐了几句,便走出了门口。回去的路上,紫澜心里空落落的。容成家就只有他了,每次来,她没问过学习的事,但她心里知道这是他们姐弟俩的默契。从前,他最爱待的地方就是父亲的书房,每次都是一天一夜的催不走。现在,舅舅和舅妈答应了,要给他上学的,三个孩子的学费和一应花销全部是她来付的,也算一视同仁。无论是什么要求,只要她能做到的,她从未说不。如同今日,又给出了自己积攒许久的银钱,反正,这些钱也无处可花,这也是自己唯一能做的。

      “小姐,前面是青阳公子。”

      顺着青儿的话,紫澜看过去,她想躲开,就听见那人熟悉的声音拦住自己。

      “我有话要说,今晚酉时三刻,在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等你。我会等到你来,不见不散。”

      紫澜看着那人,心下翻起千层波浪来…今日上巳节,是她的生辰日。三年前他们曾约定了要一起看曲水流觞。回到玉楼春,紫澜心里像烧开的水,纵然自己想不在意,可思绪仍将她的心带去了那一片荷塘…

      初见,正值盛夏,她是大家闺秀,名容成雨霏,父亲为千总卿,他,是突然闯入的陌生人。那日,父亲母亲不在家,她是偷偷溜出去的。父亲和母亲一直不准她出门,来了江郢这许久,她一次都没有出去玩过,总觉得有些遗憾。那日是难得的机会。那时,青儿,原叫蕙儿,说着若耶溪的的荷花开了,她便决定去赏荷。她一直听师傅们说过,这若耶溪位于江郢北面,素以荷花闻名,十里荷塘,波面澄霞,划兰艇采香去,是一时风尚。主仆二人刚走到桥上就看见铺天盖地盛开的荷花,湖面上花团锦簇,荷香弥漫,有红白两色的荷花,红的嫣然如霞,白的冷艳似雪。在夏日微风的吹拂下,仿似仙子曼舞。

      湖边都是包船的小工,大概是看到了生意,便上前游说:“这位小姐,这荷花的美可是要走近了才能看得真切,我这有艘小船,可泛舟湖上,就只剩下这最后一艘了,你可要用?”

      她听着湖里那些欢声笑语,十分羡慕,听了这话,哪还等得:“这艘船我要了,蕙儿给钱。”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要上船了,蕙儿正拿着钱递过去,便听见一个男声传来:“这钱我来给…”

      那船工听着,瞧了过去,翩翩公子,纤纤女儿,他在这十里荷塘也见多了才子佳人的故事,便赶忙堆了笑脸过去:“这位公子,这就一艘船,若你们都想要,那便比个价钱,谁的高就是谁的…”

      她听着这话,当下就急了,怎么也有先来后到,怎么就要坐地起价,她有些生气。看着那男子,眉目清隽,言笑晏晏,大概会有君子之道,回道:“这位公子,不好意思,这船我已经先定了,麻烦这位公子另选别艘吧。”说完话,便把蕙儿手里的钱袋塞了过去。

      男子看着眼前这位女子,她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了,连忙笑着道:“小姐放心,我不是要与你抢船,我转了一圈,只是这是最后一艘船了。能不能行个方便,咱们几人一起乘,这船钱我来给。”

      她听着,原来如此,是自己过于着急了,但似乎同乘一船也不方便,便打算拒绝。但这船工似乎比她更着急:“小姐,我看你们来划船也是困难,缺个帮手,不如您就同意了,也是给自己一个轻便。公子,您的钱我收一小半,小姐,您的钱,我退一小半,这船,就归你们了。”

      她看着那船工,这理由似乎也无法拒绝,再看着男子诚恳的表情,又看了一眼瘦弱的蕙儿,她们确实需要一个帮手。

      “那好吧。”

      那船工看着,这样,便可以歇着了,交代了几句划桨的技巧,便赶紧跑到了柳树底下躺着。

      蕙儿扶着她坐在船前方,想着说话方便,蕙儿便问了名字,答曰青阳重,她听着,想来也是哪家的闲散公子,便不再言语。举目四望,但见远也荷花,映日荷花别样红;近也荷花,小荷才露尖尖角,心里的暑热一下子就凉快了。目之所及,皆是五寸的荷叶托着荷花娇,贴在荡漾的水面,水下还有鱼儿游动;耳之所闻,又有微风颂着千古名句,翠池花浪间,游船画舫伴着鸳鸯白鸥的徘徊,别有风味;呼吸之间,伴着微甜的荷香,如春风晓露。青阳重坐在船尾,四目望去,风过荷举,莲障千重,其间,这船是被花海淹没的浪漫,而他们是陌生人。

      “姑娘,怎么称呼?”

      像是没有听到,她没有回答。青阳重划着桨,他并不熟练,所以船也慢了许多,看着前方女子,不时伸手去触碰那些盛开的荷花,他总能想起那些诗词。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她正伸着手抚摸一束荷花,听了这话本没有什么感觉,但见他突然笑了,又细细思量了一番,明白过来,连忙放了手里的花:“你是不是在说我是鱼啊。”

      青阳重见看着,摇头,赶紧收了笑容:“小姐多虑了,我只是突然想起这首有名的《采莲曲》。”

      她听着,是自己多想了,有些不好意思:“青阳公子,对不起,是怪我莽撞了,还请公子见谅。你刚才已经划了很久了,不如先放下休息一下吧。”

      听着这话,放下桨板,青阳重伸了伸早已酸楚的胳膊,他确实不太会划。

      “小姐,为什么荷花有两种颜色啊?”

      这话,她也不知如何作答。就看见青阳重指了指船边挂住的一束荷花说道:“白色为莲,红色为荷,未发的荷花为菡萏,已发的为芙蓉。只是咱们都叫做荷花,倒也不必区分。”

      这话,她是第一次听,但想起辞文中确有芙蓉,莲花,芙蕖,水芝等各式美名,确是一花多名。一个简单的词语,此人学识也可窥见一斑,令她心中心生赞叹。

      歇了一刻钟,看着别的船都已经往前划去,青阳重说着坐好,便拿起桨板,继续道:“其实赏荷是初夏至秋末的盛事。初夏,莲叶田田如浮水碧玉,清翠欲滴;新荷艳艳,风送花香。盛夏,百里荷花盛开,铺霞叠锦,流光溢彩。秋末,整个荷花塘金波荡漾,水面上常有秋风摇落的花瓣漂浮。而这个时候,荷花荡里最惹眼的就数那密密挺立的莲蓬了。移船荷花荡,不时会有干老的莲蓬子抖落舱中。俯身水上,还可采得秋菱…”

      听着这番描述,她的思绪早已沉浸在这情境中,她也不过是这年初才搬来江郢,还有许多不知道的江郢美景,这个秋天势必要再来赏荷。大概又划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头,三人下来,那船工早已在那边等着,青阳重将缆绳递给他。回身看着两位女子,便伸手要扶住,她看着,人声鼎沸中,她笑了笑,摇了摇头,下船离去。她并没有听到那句---小姐,敢问芳名…

      沉醉于回忆当中,终究是一片虚无。夜深了,青儿准备好了梳洗的东西,听着外面淅淅沥沥,下雨了。听着,想着,忆起青阳重的话,让她心中不安起来,那句不见不散在脑海里冲撞着…他真的会这么傻。

      她还是去了,走到若耶溪,看着柳树下的瑟瑟发抖的人,他真的没有带伞,孤零零的站在那。这么看着,她却一下子清醒了。这种孤独,落寞,被人遗弃的感觉,像是一根针,扎的她清醒了…两年前,淋着雨,她也曾这样…等待着他的出现。

      一道雷闪过,青阳重抬头,惊喜,他等的人到了。他跑了过去。

      “为什么不回去?你知道现在多冷吗。”

      或许是太冷了,青阳重哆嗦着:“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无论多晚,我都可以等你。这个钗子送给你,生辰礼物。”

      紫澜听着这话,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冷飕飕的风,她将伞递了过去,这夜,大概看不出是泪水还是雨水,做个了断吧。

      “多谢。礼物我收下,这份东西也希望你收下。”

      说着话,紫澜接过钗子,转身,将钗子扔到了湖里,这一幕,青阳重怔住了…接过紫澜递过来的东西,他看了一眼,都封的好好的。

      “我写给你的信,你从来没看过,是吗?我花了这许久的时间,记下了我对你的每一份思念,你一点都不在乎。很好,很好,很好,既然如此,这些信还有什么用。”说完这话,青阳重把信扔进了湖里。此刻,他心痛着理解她的无奈,却无法接受她的绝情;眼前的人,哪里还是那个明媚的容成雨霏,现在的他们如陌路离人,看起来这两年不过是自己纠缠不清了。

      “我本来以为今晚会是我们新的开始,不过也好,或许一切早就结束了。只有我还不愿意放手,钗子,你收了,扔了;信,我收了,扔了。好的很…好得很…保重保重…”说不出一句再见,未来,好好生活,青阳重将伞递了过去,决然离开。

      看着消失在夜雨中的人,紫澜的心像被刀割过一样,无法自持的痛哭着。是他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递不了信,求不了人,等不着他。青阳家的人只说他身体不适,不便相见。她一个弱女子,十五岁独自处理了父母丧事,遣散了容成家,带着弟弟,这城里所有人都在嫌弃她,她拖着病母最后躲到了一座寺庙,过了小半年,母亲病逝,留下她和弟弟孤零零的在这江郢。她找不到出路,母亲临死前说着还有一个亲戚可能在这江郢,她带着弟弟,找到了城郊外的表舅家,跪了三天三夜不过给弟弟求了一角之遮蔽之地,她还得为自己找出路。舅舅逼着她进了那烟花之处,踏入玉楼春的那一脚,容成雨霏就已经死了。

      湖里的信,还在飘着,她从不敢看他的信,她哪里还有身份和资格,她是玉楼春的紫澜,不配接受这份深情。雨越下越大,一声声的雷暴闪电入耳,如一把把利刃,深深的刺向她心中,这夜好得很,心死,便再也不会痛了。许久,她许久没有这么痛快了,这夜里不会有人听见她哭泣,所有情绪都可发泄在这雷雨中,她的伞已经被风吹翻,她不能由着性子,她不能生病,收拾好情绪,该回去了…

      在这黑暗中,如无人之境,情感无须隐藏。他看清了,她的痛苦是自己带来的,看着她,风雨之中,颤颤巍巍,他躲着,念着,痛着,哭着,终究…什么都做不了…

      若痛苦如斯,一切,便只到今日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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