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之后》楚门的蔬菜

21、东风夜放花千树

　　五日后，是上元节，吃了饭，便听见蒋周通报说是无庸家的公子来了，玉澍听着便又些激动，那她们今天晚上便可以出去玩了。苏延万丰和谭氏自是知道这些，便交待说了几句话，三人便出了门。看着大街上到处张灯结彩，家家门口挂着形态各异的花灯，甚是壮观。玉澍跟着，已经忍不住拉住玉漓走快点，仲怀看着笑着，倒是不必如此着急。

　　“咱们慢慢来，这一路过去，西街有赏龙灯和猜灯谜的，北市有灯市和大戏，南街会有烟花和舞龙舞狮，今晚咱们有得看了。”

　　听着这话，玉澍已耐不住心里的小激动，催促着走快。越往前走，人也越多，有坐着雕花马车的，有成群结队的，男女老幼，熙熙攘攘的，甚是热闹。听着锣鼓喧天，观着社火杂技，玩着舞龙舞狮的，应接不暇，热闹非凡……

　　三人好不容易穿过人群走到西街尽头，就看见前面一块大场地上，也挤满了人。到处都是花灯铺子，玉澍拉着玉漓跑向其中一个摊位，地上摆满了形态各异的花灯，有老鼠灯，金雀灯，凤凰灯，蝴蝶灯，小马灯，还有各种各样花卉虫鱼灯，看的人眼花缭乱。再往前一走，又是一片灯海。老板卖力的吆喝着，这摊位显然与之前那摊又不一样，灯上坠有明珠美玉，一看就是价格不菲，再看看灯样儿，有仙鹤灯，锦鸡灯，黄鹂灯，喜鹊灯，孔雀灯，鹦鹉灯，还有些猛禽灯，狐狸灯，狮子灯，青熊灯，猛虎灯，野马灯，锦豹灯，骆驼灯…三人正看得兴高采烈，就听见管弦声响起，疑惑之际，就听见众人大呼。

　　“是相国寺的‘奉灯仪式’开始了。”

　　三人顺着呼声，抬眼望去。只见那顺序两列僧人，簇拥着一辆黄色挂金箔大马车，前有四匹骏马，分披红色幡，迎面而来，后面还跟着多辆小马车，也是如此装扮。这情形，像极了戏文中的祈福场景，描述有---呵殿喧天，仪仗塞路，烛焰争辉，红纱照道。马车两侧分挂红黄相间的灯笼，仿佛日月之辉落人人间，照亮了整条街，一时间仿如白昼清晰，人人称叹不已。后面小马车上，分坐着僧人，口中诵念经文，声音大而清透，引得众人双手合十，均是敬拜之姿，霎时人群安静，只有经文传颂之声。

　　待那走灯大队行至眼前，玉漓看着身边众人皆拜起，并求菩萨保佑。借着灯光，于漓看清了这车身，原是按照船身做的，上面雕纹壁画，五彩斑斓。又往后看着，是乐班，打的是南无阿弥陀佛的调子，还时不时撒些福字符，众人皆跪拜争抢。玉漓、玉澍都是第一次见这种仪式，看着别人在抢，便也伸手接了福气，兴奋不已…

　　如此看了许久，便已经过了半个时辰，闻着空气中的香味，三人便找了小吃街吃东西。待吃了饭出来，打算去北市，半条街过去，只见这街内华灯高放，火树银花，街上更加喧闹非凡。三人往前走着，如白昼的灯市，大约挂着万盏彩灯，一眼望去，这地势是上升的，如直入云霄的天灯路。花灯夹着焰火，金碧辉煌相互辉映，便真是如人间天堂。星河落人间，点点燃美景，便是哪个调皮神仙，倾倒了漫天流萤于万户人间般难得。两人都是大饱眼福，一番赞叹。

　　如此继续，又跟着仲怀往前走去，不时听见有文人雅士猜中灯谜者，赢得众人喝彩。再往前走，只见一座酒楼前围了许多人，待走近，才知晓，原来是雍雁楼马上要举行元宵灯谜会。由于每一年的礼品丰厚，人挤得很多，大家都是来碰碰运气的。三人挤近了看，楼下挂着奖品说明，根据灯谜的难易，凡是猜中者，少则三五两银子，多则百两，所以才引得这么多人前来。玉澍看着，便也上来兴趣。

　　“仲怀哥哥，姐姐，我们也来碰碰运气吧。”

　　话音未落，人群众人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杨老板，还不开始啊，咱们大家可都等了半天了。”

　　玉漓顺着看过去，那位杨老板，似三十岁左右，着红袍大褂，看着大家兴致勃勃，大笑道：“好好好，今日元宵佳节，咱们雍雁楼一年一度的灯谜会就要开始了。杨某在此多谢大家捧场，今日也照例为大家准备了丰厚的礼品。现在呢，我宣布灯谜会开始。大家玩的开心。”

　　顺着他的手势，只见酒楼门口小厮们瞬时间挂上了灯笼，灯笼上都贴有题签。刚一说完，就见排在前面的那个人大声喊道：“第8盏。”

　　取了灯笼下来，那杨老板看了一眼笑道：“这位公子听好了，‘一只雀，飞上桌，捏尾巴，跳下河’打一日常用品，请作答。”

　　这个似乎有点简单，只见那人微微一笑，似有些意外，大声说道：“是汤匙。”

　　杨老板听着笑着道：“恭喜这位公子，谜底就是汤匙，赏银三两。”

　　玉漓看着玉澍笑了笑，又一位答题者叫了第18盏，就听见杨老板又念道：“‘一颗小红枣，一屋盛不了。只要一开门，枣儿往外跑’，同样打一日常用品。请作答。”

　　玉漓听着，想着，低声问着玉澍，姐妹俩一对，果然是那个答案。哪知第二个人，竟似有些愚笨，反复抓耳挠腮，就是回答不出来。玉澍看着，急得直跺脚，几次欲喊出来，都被玉漓拉住，贸贸然喊出去，坏了规矩怕是不好。

　　“澍儿，不准，人家是有时间限制的。”

　　仲怀也点头道：“再等等吧，他若真想不出答案，那咱们再说也不迟。”

　　眼见那人仍说不出来，时间就要到了，玉澍挣开玉漓，冲到了前面，大喊道：“我知道。”

　　杨老板看着冲过来的小姑娘，有点惊讶，但看着那沙漏，确实到了时间，便对着那人说道：“这位兄台，时间到了。那就轮到这位小姑娘了，请问谜底是什么？”

　　“是油灯。”玉漓大声说完，回头看见玉漓和仲怀，两人怕她出事，早已冲了过来，那杨老板看着，点了点头道：“好，没错，谜底就是油灯，赏银五两。”

　　接过银两，玉漓、仲怀便赶紧拉了玉澍走出人群，看着兴奋地玉澍，玉漓也不便说什么，她独自高兴的很。

　　“澍儿，听姐姐的话，下次再答题，一定问过我们。”

　　玉澍听着，她就是开心，赢了五两银子，但这等好事自然要花了才更开心。便拉着两人进了雍雁楼，这里可是喝茶解谜的好地方。三人找了桌子坐下，又听着人群中猜中了几个灯谜，甚是舒服。约莫又过了两刻，似乎灯谜都猜完了。这时就听见那杨老板说道：“接下来雍雁楼还给众位准备了三个大灯谜，这三个灯谜，谁若猜对，赏银都是一百两。”

　　话刚说完，不禁是三人，连着人群中一阵惊呼声，大都惊异着到底是什么灯谜这么值钱，本欲离开的玉澍也停了下来，安静许多。

　　“好，话不多说，有请出三位灯笼美人。”

　　顺着话音看过去，只见三个娇艳的美人各自拿着一个灯笼走了出来，三人站成一排，就看见杨老板走到左边第一个美人身边说道：“好，请大家听好了。第一题‘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需要大家以以谜对谜的方式说出谜底，哪位愿意来试试？”

　　众人听了，窃窃私语，谁也没说个明白，玉漓想了片刻，看看仲怀，二人相视一笑。玉澍看着无庸仲怀的表情，高兴了，这可是一百两的好运。

　　“仲怀哥哥，你知道，快回答啊。”

　　仲怀对着玉漓点了点头，走向前去：“‘东海有条鱼，无头亦无尾，去掉脊梁骨，便是你的谜！’”

　　“哈哈，这位公子，果然好文采，没错，这一百两赏银就是你的了。”

　　仲怀谢着，接过了这一百两，人群中不断传出喝彩声。玉澍却还没想明白，玉漓看着玉澍困惑的表情，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了一个字。玉澍再回想起刚才那句灯谜，连着仲怀的话，顿时明白过来。

　　“是，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仲怀拿着银子站定打算做回去，却被杨老板拉住：“大家也看到了，刚刚一百两已经由在场的这位公子成功取得，每个人只有一次答题的机会，这位公子难得开了个好头。大家不要灰心，还有两次机会，听好了‘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打一日常用物，并用一谜对出下联。”

　　仲怀笑着致谢，坐回到位子上，玉澍激动着看着这一百两，满是赞叹，也没听进去这个灯谜。似乎这个灯谜没有那么容易，众人议论着，说这可比刚才那灯谜难多了，玉漓心里也不禁念道思索。仲怀皱着眉头也在思考，玉澍看着两人的表情，太难的，只好放弃。

　　眼见已经要过了规定时间，还没人答得出来，杨老板咳嗽了一声，正要宣布时间到，就听见人群后传来一个声音。

　　“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

　　听着这话，那杨老板似有些意外，众人也欲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主动地让开一条路来，玉漓回身一看，原来是他。待那人走近，玉澍转了转眼珠小声问道：“姐姐，那个…他答对了吗？”

　　玉漓看着，那人走到前面，又念了一遍。

　　“‘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可对的上？”

　　杨老板听着，这次清楚了，打量着眼前人气宇轩昂，仪表堂堂，当即高兴的很：“公子文采上乘，居然能猜得中我这第二谜。好，一百两银子归你了。”

　　那人接过银子，便要走，却被杨老板拉住：“这位公子请先留步，咱们这还有这最后一谜，也请和咱们大家一起见证下，猜猜谜底到底是什么。”

　　那人走也不是，便点头同意。玉漓看着，只等着听了第三个灯谜，便打算离开。却不知，那人突然走了过来，她有些惊讶。

　　“无庸公子，你也在？”

　　“青阳公子，赶快坐，难得遇见。”

　　听着这一声，玉漓看着仲怀，原来他们认识。仲怀介绍着，他们前几日刚在一个酒宴上见过，便算是认识了。姐妹俩打了招呼，玉漓看着，还好，他并未认出她。不过，一面之缘，想来也不会记得。四人就这么坐着，就听到那杨老板继续道：“我这第三谜是个哑谜。”

　　说着走向第三个灯笼，掀起灯罩，只见里面是个鸟笼，笼中关着一只小鸟，笼旁悬挂一串铜钱。
　　“请大家做一个动作，然后猜句俗语。”

　　话刚说完，玉澍就有些坐不住了，不是她笨，刚才那两个并没有人说出谜底，怎么就赢了这一百两了，她又不好意思大声问，便只贴着玉漓问道：“姐姐，这是什么啊，刚才那个谜底我还没弄明白呢。”

　　看着玉澍有点泄气的样子，玉漓笑了，贴紧了低声说道：“其实刚刚那个谜底，你早就说出答案了。只不过时机不对没对上，咱们澍儿还是很聪明的。”

　　听了这话，玉澍就更疑惑了，怎么自己就猜对了。见状笑着，玉漓叫了玉澍附耳过来：“是油灯和杆秤。”

　　玉澍想了想，还是不是很明白，想着反正也不重要，便撅着嘴道：“我不想了，这么难。姐姐你都猜到了，咱们就有两百两了。姐姐，这第三个一百两，你能拿到嘛…”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还没人想得出谜底来，玉漓瞧了眼仲怀，又看了看青阳重，两人看来都还没理出头绪来，玉漓也觉得此谜有点过难了。沙漏眼看着要空了，杨老板似乎也准备说出结束。

　　“时间就要到了，各位还没猜出谜底来，这第三谜就只能是未解之谜了……我宣布…”

　　话音未落，这时只听见一个厚重的声音传来。

　　“什么未解之谜，我倒想见识见识。”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英俊男子，身穿青衣，手拿折扇，下挂翠玉，有重峦叠嶂之势，身后还跟了一位小厮，大步走了进来。

　　“不知老板能否让我见识见识这未解之谜？”

　　玉漓看着那人，面善，这不正是那人…又见面了。

　　“这位公子，咱这第三谜规定时间已经结束了，您晚来了一步，但如果大家都没意见，我倒是很愿意有人可以解开这谜底的。”

　　杨老板话音未落，只见那男子转身对着众人，笑着说道：“各位，今日这灯谜盛会，小弟因事耽搁了，若是承蒙各位成全，小弟有幸解了此谜，那一百两赏银就是大家的。今日一百两，便在雍雁楼请大家吃茶了，我分文不取，不知大家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众人听了这话，白吃白喝，自然开心，哪还管什么规矩，都喊道：“解谜、解谜、解谜……”

　　那杨老板本也打算让人试试，听着这话，伸手指了过去：“好，这位公子请看清楚这个谜，你需要做一个动作，猜一句俗语。”

　　那男子看着眼前的鸟笼，片刻，便走向前去，取过了铜钱，打开了鸟笼，放走了那小鸟。众人一见这情形，议论纷纷，这不是乱来嘛，人群中已经有些吵闹议论。但那杨老板看着，却鼓起了掌，端起桌上的茶递到那男子手上。

　　“公子好本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世家子弟，只怕是难解我这谜底的。”

　　那男子笑了笑，却眼神尖锐：“杨老板才真是好本事，将此事看得一清二楚。”

　　那杨老板哈哈笑着，便将手中的银子递了过去。那男子接过银子，大声道：“这一百两是属于大家的，请大家进来吃茶吧。”

　　就这样最后的热闹结束，仲怀看着玉澍，大概是累了，已经趴在桌子上了，便打算送二人回去了。四人起身，准备出门，玉漓却快人一步出了酒楼，仲怀看着玉澍，正准备叫玉漓，开口，便是一阵欢呼。伴随着夜空中一声巨响，只见万千烟火绽放夜空，霎时人群纷纷簇拥着走向那烟火。几人也被裹挟其中，玉漓抓住了那人，那人低头，她抬头，人群拥挤着，没错就是他。听见背后的声音叫着自己，玉漓来不及回应，没有太多的时间解释，便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男子显然有些错愕，却也接了过去。

　　“姑娘可好？”

　　“我是来还你的东西的，收好了，别再掉了。”

　　这夜，回去已经是亥时末了。阿樱和她们几个大概在一处玩去了，今夜，这府里安静了许多。澍儿大概真的累了，回去便睡下了。她回到屋里，点了一盏灯，坐在了榻上。窗户外面，好像起风了，寒气顺着缝隙飘了进来，她去床上拿了毯子过来。昨日尚未下完的棋局，阿樱都收了，放在桌下。她拿出来，摆弄着棋子，她心里有点乱。

　　白日里在相国寺，她还是问了姻缘，是中签---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未来变化莫测，尚未可知，颇多变数，这不就是自己的人生吗。或许她不该多问，所有的事便都是已知的，她这被人安排的一生，还能有什么期盼，不过中规中矩的安安稳稳的过着便好。看着那盒子里的黑子白子，她倾倒在桌上，这样混作一起，再分别散开，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做什么，但这样似乎能够缓解心中的不安。她明明已经说服了自己接受命运，但每当她想起要与仲怀哥哥成为一世夫妻，她脑海中只有害怕，逃避。这几日，夜里总是被噩梦惊醒，她很难想象自己会离开这个家，在另外一个陌生环境里开始新的生活，而这生活有一个熟人，却又像陌生人。仲怀哥哥人很好，但她的心里总是无法亲近，想要躲避的每一刻，似乎都给了自己莫大的压力，她不知该怎么办。不能诉说，无法倾诉，如这白黑子，怎么样都会困在棋盘。

　　那日角门处，听着别人的故事，她心有唏嘘，这样的失去是可惜，但他们都曾得到过这世间最美的感情…而自己似乎什么都没有。今日的祈福带，她系了三条。一愿家人平安健康，二愿苏延家一切顺利…最后一条她第一次为自己求了。这个愿望，就当是为了得不到的东西，遣去一份执念吧---愿菩萨能许她一世牵手到白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