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你》代号虎

29、花招

　　差不多是初春的季节了，天气渐渐转暖。
　　早晨的空气还有着深深的寒意，等到太阳一出来，很快就变得暖融融的。院墙外的狗牙梅依旧散发着阵阵幽香，只是花瓣儿已凋敝过半，眼看着花期将尽。
　　梅树下的迎春花，一簇一簇的，倒是生长得蓬蓬勃勃。一朵朵娇媚纯真的小黄花，攀爬在细柔的嫩枝上。弯弯的枝条懒懒地伸向四周，翠绿的新叶绽放出盎然的生机。
　　朝阳的光辉，普照万物。
　　罗洛钧用力吸入一口芬芳的空气。他喜欢这个看得见的世界，这个敢于把一切坦呈在阳光之下的真实的世界。
　　只有在此刻，他才有真正活着的感觉。他又成为了那个整日忙忙碌碌的设计师助理罗洛钧。
　　他将颈间薄薄的羊毛领巾塞进衣领里，一弯腰，灵巧地钻进车子。
　　车子开动后，他的视线一直盯在车窗外，法国梧桐的枝杈仍然是光秃秃的，高大的广玉兰树上，已经伸出来点点绿意。
　　经过漫长无眠的一夜，他的心很累了。他逼着自己不要再去浪费精力在无能为力的事情上。
　　不要去想，只用眼睛看，看着这个明亮的世界。
　　这些真实的一切，仿佛都是为自己而存在。这个世界在等着自己，如同车子正向着朝阳的方向开去，道路，是那么的灿烂。
　　什么都不要想。如果做不到的话，只会发现，自己比想象的更加悲哀。
　　不过，他不会悲观。
　　毕竟还有这样的一个世界在等着他。
　　有句老话说过，没有迈不过去的坎，他愿意相信这句话。不管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只要撑下去，总会有转机。
　　他试着对路边护栏上的广告牌笑了笑。很好，还笑得出来。应该说，很容易就笑了出来。他又轻轻哼起一首歌，感觉到自己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沉重。
　　当车子停在天和大厦的停车场，当他下了车，汇入上班的人流之中时，他甚至感到自己是愉快的。
　　没错，上班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件愉快的事。
　　愉快地忙碌着，愉快地烦恼着。他现在已越来越意识到工作对自己是多么重要，自己有多么珍惜工作的机会。
　　他悄悄地在心里询问了自己一下，是不是这里有苏雅的关系。
　　但是，答案是否定的。
　　他的良心压住了他的偏心，坦白的回答他，即使没有苏雅，他还是同样珍惜这种忙碌的工作。苏雅并不能证明他的存在，只有工作，才能够在他所向往的世界里，给他一个位置。
　　电梯前的躁动不安的等待，飘忽在鼻端的香水味，高跟鞋踩出的铿锵有力的节奏，男人的明朗而有教养的笑容，女人的娇媚又世故的眼神，积极向上的竞争，得到社会认可的付出和努力，受人尊重的生活方式。
　　他渴望融入的，就是有着所有这一切星星点点细节的生活。
　　他还不敢有太高的事业目标。
　　这并不是说，他是个没有野心的人。他只是更加务实。
　　只要有机会，他也很想成为掌门苏森那样的人。但是对于目前的他，在排除太多的障碍之前，过于遥远的目标，全部都是空想。
　　脚步轻快的走进公司，和看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进入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泡上一杯茶。每天都是如此，新的一天，就是这样开始。

　　掌门苏森来得比平常晚了许多。整夜都没有睡好觉，也许是近来压力过大的关系吧，他想道。
　　首席设计师肖威亲自出马的F&B总部之行，至今仍无进展。
　　这还是第一次，他面临如此束手无策的困境。但是机会不会找上门，从来都是要靠自己去寻觅。他怎么能白白错失这个会带来国际知名度的大好机会。
　　他拿起桌上的话筒，按了个号码：“苏雅，来我办公室一下，带上F&B集团的所有全部材料。”
　　苏雅抱着她那一只宝贵文件夹进了办公室。
　　“全部都在这里。”她将文件夹放到苏森面前。
　　苏森打开文件夹，将乏善可陈的寥寥几张纸片看了又看，最后拿起那两张柏源勋的照片，对着照片里的人发了一会呆。
　　“你有什么想法？”
　　默默站在一边的苏雅听到掌门忽然这么问，立刻眨了眨眼睛，小心地试探：“是不是首席那边不顺利？”
　　苏森点点头，再次翻开那几张纸片，问道：“华景雄难道没有别的亲人吗？总有一两个不是那么深居简出吧？就算是走迂回道路，也要全力尝试。”
　　“确实还有亲人。”苏雅很快地回答道，“但是接触上的机会更加小。我查过这一方面的信息，华景雄的妻子早已过世，他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至于这三个女儿，据说都神秘得很。尤其是大女儿，就像是一个从来不曾存在过的人一样，几乎没有人见过她。二女儿是个厉害的人物，二十多年前，为F&B集团在欧美打下半壁江山，可惜最近头十年已完全销声匿迹。有传言说她因病隐退，也有传言说她已经病逝。还有一个小女儿，早年曾嫁给一位外籍教授，这段豪门跨国婚姻一度受到大众关注，后来很快发生婚变，在当时被炒得沸沸扬扬。除此之外，再没调查到这位小女儿的其他讯息。”
　　苏森越听越抑郁。他合上文件夹，皱着眉头道：“还有没有别的正常一点的亲人，或是亲戚之类的。”
　　“因为资料有限，我没有办法扩大调查面。不过，据说华景雄是个公认的疑心病重的人，他对亲戚反而比其他员工更苛刻，所以投靠他的亲戚并不多，即使有，也很难得会被委以重任。不过，对嫡传的亲人，他却是无条件地信任。”苏雅拿起资料夹，自己又翻了一遍。
　　“嫡传的亲人？”苏森重复着。
　　“是指他的女儿，和女儿们的孩子。”苏雅解释得明确又具体。
　　苏森往转椅后面依靠，声音微弱地说道：“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没错。”苏雅合上文件夹，抱在怀里，利落地说道，“还是柏源勋。”
　　“看来，只能在这个人身上下功夫了。一定要接触上这个人。你也是这么想的吧，苏雅？我记得你对这个人很坚持。”苏森抬头看着苏雅，他看到了一脸的斗志。
　　“当然，就算让我去当狗仔队也在所不惜，一定要找出他来。”
　　苏森笑了起来，说道：“在你决定转行之前，先回去工作吧。啊，对了，你顺便去叫罗助理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说完之后，苏森有些暗暗吃惊，很意外自己脱口就会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果真是压力太大的缘故？难道压力真的大到了足以激发起自己逃避的本能？
　　当罗洛钧敲门进来的时候，他的脸上现出了愉悦的神情。
　　但在同时，他在心里偷偷的问自己，这样的行为，真的是出自释放压力的本能吗？
　　“掌门，你找我吗？”罗洛钧走到办公桌前，问道。
　　“呃。。。。。。小钧。中午我和客户有一个工作餐，你和我一起去。”他整了整领带，一本正经地说道。
　　“耶？带我一起去吗？”罗洛钧非常意外，因为他既不是掌门的助理，也不是秘书，他只不过是个设计部门最底层的小助理。而且，掌门没有称呼他罗助理，而是直呼小钧，听上去有些不合时宜。
　　“嗯。主要是去听取客户的意见和设想。往常的话，我自己就行了。只是最近比较疲劳，我怕自己精神不济，有所疏忽，所以带你一起去。你的任务就是用心倾听，回来写下纲要交给我。”苏森不停地揪着领带，松的时候觉得它松了，紧的时候觉得它紧了，扯来扯去，怎样都不舒服。
　　“是。我知道了。”虽然是自从工作以来，第一次接受这样的工作内容安排，但他还是欣然接受，甚至还有一点惊喜。和掌门一起工作的机会，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
　　尽管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一次工作餐会的列席成员的位置。他感到自己的勤奋与努力都变得分外的有意义，因为，这个小小的工作安排，表示掌门的眼中，已经看到了他的工作成绩。为此，整个上午他表现出了双倍的工作效率，心中的阴霾，被抛到了脑后。
　　相反，整个上午，苏森都在提醒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逼迫自己投入到工作当中去。可是，到底还是忍不住，中途的时候，亲自打了一个订座电话。
　　后来，忍不住又花了点时间，将这场本不存在的工作餐策划得像模像样。

　　“金氏花园”是一家高档西餐厅，在A市很有名气。苏森将车在餐厅前的停车位停放好，和罗洛钧一起下了车。还没走到门口，苏森的电话响了起来。
　　“你先进去，我接个电话。”苏森说道。
　　罗洛钧依言走进大门，站在服务台前等待。
　　苏森很快听完电话，跟着进来。他边走边说道：“客户临时有事，约会改期了。”
　　“那我们先回去吧。客户有确定下次会面的时间吗？”他迎向苏森，问道。
　　“没有。”苏森简单地回答，然后看也不看罗洛钧，径自说道，“反正已经订了座，我们也是要吃饭的，吃过了再回去吧。”
　　罗洛钧自然也没有反对，心里同意他的说法。跟着领座员，上到二楼一张临街的餐桌前，二人面对面，中规中距地坐好。
　　餐厅内部的装潢是一派欧陆风情，内行的人能够看出来，细节部分，做了相当充分的改良。苏森一度想用这个话题来打破餐桌上的沉默。
　　他朝对面看了几眼，罗洛钧垂着眼帘，正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他注意到他的动作很有节制，非常优雅。就连坐姿，脑袋微微偏向一侧的角度，都非常完美，富有魅力。
　　尤其是那张漂亮的脸蛋，配上那种既纯真又冷漠的神态，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罗洛钧细细地咀嚼口中的食物，他伸手拿起果汁杯，发现掌门正看着自己。
　　苏森立刻张口说道：“工作上，还顺利吗？”
　　“嗯。几乎已经完全适应了。工作只要一项一项认真去做，就没什么大问题。办公室里的几位设计师也会随时指导我。”回答完，他喝下一口果汁，将注意力继续放回餐盘。
　　“小钧，你平时喜欢些什么样的娱乐项目？你一个人住，下班之后的时间，不会感到无聊吗？”苏森搁下餐具，端起果汁杯，喝了一口之后，象喝红酒那样，轻轻地晃动着杯子。
　　“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有时会去游泳。”他意识到掌门正在和自己聊天，便也搁下刀叉，撩起餐巾的一角擦了擦嘴唇，手指捏住果汁杯的细腿，抬起眼帘，注视掌门。
　　“那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都会玩些什么呢？你们年轻人应该有各式各样的朋友吧？”苏森微笑着和他攀谈，完全没有上司的派头，更像是一个诚挚的朋友。
　　“不。没有那样的事。我几乎没有朋友。”他看到苏森眼中的神情，立刻笑了笑，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也有一般普通的人际关系。只不过，因为一些环境的原因，从小我就是个不太容易亲近的人，所以也没有要好的小朋友，一直到长大成人，基本上都维持那样的状态。好在，自从上班以来，我觉得自己改变了许多。”
　　“从小就是吗？那算不算是有一点自闭？不过，在你身上，并不是十分看得出来，我是这么觉得。”苏森慢慢说道，明亮的目光细心地打量着对面的人。
　　“是这样，我现在过得很真实，很满足。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罗洛钧担心言多有失，便泛泛回答道。
　　“我也是一个人住，许多时候，想出去玩一会却找不到合适的同伴。小钧，以后有空闲时间的话，你可以到我家来玩，或者，我也会去你家找你一起打发时间。没问题吧？”苏森啜饮一口果汁，垂下眼帘，漫不经心地问道。
　　“当然没问题。打发不掉时间的时候，掌门随时可以打我的电话。”
　　虽然答应的爽快，罗洛钧心里，其实把这当成掌门和自己客套应酬的话，他觉得掌门是个很亲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