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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王宫秘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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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月颓然地走到花架下,粉海棠开得正盛,清淡的花香飘散在空气里,随处可闻,可她却闻若未闻。
洛疏瞧见她这副生无可恋的形容不由失笑,“你怎么了?莫不是同前辈们商讨了一番天下苍生事,让你感到心累了?”
风雪月沮丧地叹息,“就算我有那等胸怀,我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啊。”挨着洛疏坐在长椅一端,“我就是不大明白,所谓能者多劳,相应的不就是无能者少坏事么。师父最是清楚我有几斤几两,却还要我与杜子宁相争,分明是为难我,故意要看我出丑。”
洛疏牵起她的手道,“别说气话,牧岳掌门怎会如此。具体发生什么事了,你何以这般灰心?”
风雪月抿了抿唇道,“这事关系到王朝隐秘,我不能对外泄露…”神色有一瞬间慌乱,“我不是说你是外人的意思,但就是不能说。”
洛疏笑了笑道,“你不必如此杯弓蛇影,我岂会同你抠字眼,这半个月以来,我们不是没闹过别扭么?”
风雪月心道,那是因为我处处小心,时刻谨慎,生怕一时失言或者行差踏错又惹你生气。
人果然不能藏着秘密过日子,太辛苦太无奈了,唉…
她言简意赅地道,“我和杜子宁还有柳舟面临着同一项任务,就看谁能最先完成了。”
三名弟子代表的是掌门与两位长老,胜出者不仅是个人荣耀,更是为师父争光。洛疏心下了然,打量她神色道,“你就这么没有自信?认为自己一定会输?”又拂了拂她耳边的发。
风雪月纠结半晌,闭了闭眼道,“我从没赢过杜子宁一回。”
那时候她还小,师父就她这么一个关门弟子,温芪师叔都还没收柳舟为徒,她就像个独一无二的小公主一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走到哪里都能得到优待,当然不包括祖昇师叔。祖昇师叔一向与师父面和心不和,虽不至于针锋相对,但关于徒弟这方面,必不能落于其后。
于是秋风萧瑟的某一天,祖昇师叔将杜子宁带上了山,不仅对她寄予厚望,还倾囊相授,一心要把她培养成门派继承人。风雪月一开始只觉得山上多了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小女孩,或许会抢了她的风头,但她也多了个玩伴。那时候还没有掌门派与长老派之说,连结两座山头的浮桥还没有荒废,两边往来虽不密切,但也时常会有。风雪月试图与杜子宁结识,却不想头一回便碰了壁。
她清楚地记得杜子宁用一种极其不屑的眼神看着她,娇嫩的声音里带着刀刃般的锐利,态度尤为恶劣。杜子宁说绝不会像她这样游手好闲,懒散懈怠,仗着自己年纪小,便任性胡闹,说随便她如何虚度光阴,浑浑噩噩,但别妄想她杜子宁也会自甘堕落。
这话从五岁的小女孩嘴里说出来何其可笑,风雪月原也不想往心里去,可每每回想起来,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憋屈。且不说人各有志,未必人人都像她那样渴望修炼成仙,再者说她几时自甘堕落了?她自婴孩起便日日受师门熏陶,就算那些经书她听不懂也看不懂,那些道法她学不会也记不住,但毕竟心灵受到了洗礼,她的思想与主见远不是同龄女孩能比的。
比方说她犯了错依然很淡定而不会嚎啕大哭,生病了立马去找温芪师叔治疗而非隐忍不发,怕苦还是会自行喝药,怕痛便尽量保护好自己少受些伤,很多心里话只偷偷告诉师父,不说与别人,但也有些秘密连师父都不能透露,只能深埋于心。
自那一回后,风雪月心知杜子宁与她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又不强求。当然之后长达二百八十年的时间里她无数次输给杜子宁未能有一次挽尊也是不争的事实。
风雪月回想起来,也就是唏嘘一阵,劝慰自己遇事只需尽力而为就好,事情得以解决才是关键,谁出的力最多并因此而赚了名声却有什么要紧?好胜之心要不得,个人荣辱也该看淡…
但,说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事后怎么想是一回事,事情发生时气得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偏偏拿她没辙又是一回事。
洛疏想了想道,“我能帮你么?”
风雪月讶然地将他一望,“你才入师门多久,连正式弟子都不算,你能帮我什么?”
洛疏皱了皱眉,“一定要师出同门才能出手相帮么?”
风雪月摇了摇头道,“你帮不了我的,杜子宁天赋异禀,潜心修行至今,离得道飞升只差一步。也就是说,她跟天上的神仙差不离了,而我们到底还是一介凡人,凡人跟神仙,能比么?”
洛疏沉吟片刻,道,“所以你是觉得,我道行太浅,不是杜子宁的对手?”
风雪月默然不语,微微闪烁的双眸分明是在说,没错,你也就在祁望山上待了半个月,还基本没修炼过,你等于是个麻瓜。
洛疏无言地望着她,如果他说,即使一百个杜子宁加起来,也不足以与他匹敌,想来她必是不信的了。于是他斟酌开口道,“不论结果如何,至少让我帮帮你。”
风雪月轻叹一声,“好吧。”
竹幽馆地如其名,位处于一片青翠竹林之中,静可闻树影婆娑,环境甚是清幽。将太子殿下安顿在这儿,甚是妥当。孟源守在前厅,师父命他好生招待太子与帝师,不可怠慢,他便留在这儿随时等候召唤。
澹台沧澜自玄清殿中出来回到这儿便一直神色阴郁,沉默寡言,孟源看得出来他心有不安,虽极力克制,但还是十分焦灼的样子。
太子身边有专人服侍,其余人等一律不得接近。孟源觉得他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居然要别人抬着上山,跟自己一步也走不得似的,未免娇生惯养得太过了些。此等身娇肉贵,脚不踏实地、顶不聚青天的太子,如何能体会民生疾苦,将来登位又如何造福百姓?也罢,王朝更替自有运数,不是他该操心的范畴。遂不多言,亦不多问,凝神静气,修养心神。
约一个时辰后,杜子宁、柳舟与风雪月齐集于此,曰为拜会太子殿下而来。澹台沧澜亲自相迎,将她三人带到了太子殿下所在的房间里。过程中孟源试探性地瞄了风雪月一眼,风雪月心平气和地朝他笑一笑,孟源放下心来,继续静修。
一间颇为宽敞的里屋之中,太子殿下正精神萎靡地半卧在床榻上。风雪月打量四周,只见一应茶盏碗勺都换成了白底青瓷的,桌案茶几上皆铺设有锦缎、香灯,墙上还挂了几幅青竹细雨图。各扇门窗的窗纸上都缝了一层淡紫色薄纱,床帐改用了紫金色的绫罗,两头还挂有璎珞,被褥软枕俱是丝缎织就,绣以九蟒。细闻里中香,保守估计有十余种香料调合在内,因用量极轻、性质相和而形成了一种清浅宜人有宁神复元之效的香味。
两个时辰制备这么些东西,皇家太子还真是讲究。
以风雪月为首,杜子宁、柳舟随后向太子殿下见礼毕,风雪月自然而然地开口,“帝师与太子用过饭了么?”
澹台沧澜拱手道,“多谢关心,已用过了,劳烦几位为殿下诊治。”
杜子宁横了风雪月一眼,上前一步道,“不必客气,太子现下如何?”
澹台沧澜往旁侧让了让,太子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微一垂首道,“见过仙姑。”澹台沧澜道,“太子神智还算清楚,只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故精神日渐消沉,体力愈发不济,唯有月圆之夜变身妖人,才与平日里截然不同,变得极有精力。”
杜子宁秀眉紧蹙,并起两指聚起一道光反手挥向太子,淡金色光芒自其额前注入。只见太子那张精神萎顿的脸上乍现狼头,斜纵的狼目中发出幽蓝色的光,血口大开作吞食状。
澹台沧澜立刻道,“便是此妖。”
杜子宁玉手一收,向他问道,“可否告知太子因何撞上此等妖物?”
珣琛太子大约是刚刚虚耗过度,两眼一直,晕了过去。澹台沧澜神色一变,忙上前探看,确认他只是陷入昏迷并无性命之忧后,回转身来愁容满面道,“回禀仙姑,此事说来曲折,只因当年…”
原来在二百年前,凡间的皇帝曾大肆猎杀狼群,万里山河的狼群几乎被屠杀殆尽。当时的帝师不得皇帝看重,虽一再阻拦但圣意难改,终是无力回天。他以一己之命为王朝卜了一命卦,卦象称狼族中有一头侥幸未死的豺狼,誓要修炼成妖,为全族报仇。曾祖皇帝对此不以为意,但感念帝师耿耿忠心,便将他风光厚葬。
王座传承至今,当年的命卦终于应验。在太子十六岁生辰那夜,东宫中竟不声不响地出现一名陌生女子。时值深秋,那女子仅穿着一件粉白纱衣,跪在寿菊花丛旁,喁喁私语,恳求太子临幸。太子心知此女子来历不明,或为妖邪,拔剑欲杀之。不想那女子一抬头,视线与太子相交,太子便遭蛊惑而失了神志,竟就与那女子一夜巫山。太子清醒之后,那女子已然不见,可他周身并无异样,将信将疑地过了几日,仍未有不适之处,于是他暂且放宽心胸,将此事搁置脑后。
直到三个月后,太子从温泉行宫返回东宫的路上,再次与那女子相遇。那女子口口声声要太子对其负责,更甚之欲与太子同归于尽。太子拼命抵抗之时错手将那女子一剑刺死,当晚皇宫中便惊现狼嚎之声,太子自觉有邪灵入体,奈何无法抵御。从此每逢月圆之夜,他便难以自控,化身为狼妖作恶行凶。
风雪月听了这个故事总觉得有些古怪,然而不待她发问,杜子宁已又斜了她一眼,再向澹台沧澜道,“帝师尽可放心,三日之内,本座定让太子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