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依文

10、暗夜精灵

　　风雪月望着横亘在自己与澹台沧澜之间杜子宁的侧颜，心下实在有点不知怎么说。无论如何开口，都会变成她无能的表现，垂死前的挣扎。

　　罢了，杜子宁一向固执己见，她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同她唱反调，何况那澹台帝师一脸尊崇的模样，显然是把杜子宁当成了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太子情形既已瞧过，房中人等自然纷纷告退，柳舟全程没怎么开口，反正他也就是来走个过场，完事便回。

　　澹台沧澜唯独请杜子宁留下，想是有些问题还需多一些了解，以及私底下表明一点谢意，杜子宁便就稍留一会儿。

　　风雪月与柳舟一前一后从里室出来，孟源起身上前，并未见到别个，观察着她俩的表情问道，“这事又被杜子宁包办了？”

　　柳舟摊摊手，“反正是用不上我。”

　　风雪月若有所思，“随她去吧，不都习惯了。”

　　相互漫聊几句，柳舟道先走一步，随即告辞，风雪月心不在焉的，也就走了。

　　回到宅院，风雪月仍未想通，澹台沧澜所说，那名两次找上太子的女子实在很有可疑。

　　按照推测，那女子应该是个妖怪，但非狼妖，第一次出现在太子面前并非为了害他，或许第二次也不是去杀害他的，其中另有原因。且一个修炼成精的妖怪怎能被一介凡人失手错杀，既然已遭残害又是谁将妖邪种入太子身体里的？

　　风雪月觉得此桩事中，另有一未登场之人存在，若能查得那女子的生前经历，或许一切便会真相大白。她忽然晃了晃脑袋，像是要甩掉脑子里纷乱如絮的想法。

　　“雪月。”

　　背后蓦地响起一个声音，风雪月一惊转身，见到来人舒了口气道，“洛疏，你什么时候来的？不声不响的，吓我一跳。”

　　洛疏眉头微挑，解释道，“方才我一璧行来一璧唤你，只是你魂不守舍的，一声也没听见。”

　　风雪月心猿意马地“哦”了一声。

　　洛疏眉目一转，道，“见过凡间太子了？”

　　风雪月点点头，“嗯”了一声。

　　洛疏又道，“事情不大好办，或者你出不上力？”

　　风雪月慢吞吞道，“两者都是。”

　　洛疏道，“你想知道真相？”

　　“嗯…嗯？”风雪月讶然抬头，“你说的是…什么真相？”

　　洛疏微微笑道，“别忙着惊讶，是牧岳掌门转述与我的，他想让我暗中帮你，温芪长老也是这么想，方才我已见过柳舟，他所了解的事情我也都晓得了。”

　　风雪月愣愣道，“可是师父说过此事要保密的，谁都不能告诉。”

　　洛疏摸摸她的脑袋道，“话虽如此，不过要除我以外。看你这么苦恼，我不能光是心疼而不付出行动，所以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便随我来吧。”

　　风雪月呆头呆脑道，“去哪儿啊？”

　　洛疏牵着她的手来到一方僻静无人之处，在一块山石上坐下，随手摘下一片绿叶横在唇边，轻轻吹奏，传出一阵悠扬乐音。

　　风雪月正歆羡于他从容淡雅的气度，出人意料的技艺，以及那双好似泛起粼粼波光的眼，面前的景象忽而一转，天光被夜幕遮挡，合抱之木变作花丛中的一盆寿菊，郁郁山林变成了雕栏玉砌的庭院，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这是在…皇宫里？！

　　那个几乎要醉倒踉踉跄跄走过来的人是…太子珣琛？

　　风雪月整个懵了，好在洛疏站在她身旁，让她心下稍安。

　　只见一名身着粉色纱衣的女子凭空出现，跪在了花丛旁，向逐步走近的珣琛道，“太子殿下。”

　　珣琛停在她身前，带着醉意道，“你是谁？”

　　那女子身量纤纤，声音纤细，好似暗夜中的精灵。

　　她道，“妾身唤作昕妍，妾身是来向太子殿下报恩的。”

　　珣琛两眼微有些发直，“报什么恩？”

　　昕妍轻声细语道，“太子殿下前日在御花园中救了妾身一命，妾身不胜感激，但求还殿下之善恩，只是不知何以相报。”

　　珣琛迷迷糊糊的以为她是某个王公贵族的侍婢，报恩为虚，献身为实，细细打量之下，惊觉她是毕生所见无出其右的美人。再者他此刻半醉半醒，昏昏沉沉，眼见昕妍单薄的身躯匍匐在地，秋风瑟瑟，只怕她撑不了太久。

　　他被撩拨得心痒难耐，大步上前一把捞起昕妍，勾起她下巴，紧紧地贴上了她的唇。一手滑向她柔弱的脊背，带着她撞开房门；一手解开她腰间的系带，撕扯纱衣，初试云雨。

　　昕妍惊慌失措，抗拒不得，眼里闪过一丝悲怆，认命般的予取予求。

　　风雪月看到他俩扭作一团，东倒西歪地转进房间里，颠三倒四地扑在卧榻上，一个疑似肚兜之物被扔向帐顶，终是绷不住地别开了脸。

　　一转脸才发觉洛疏正面对着她，也就是说洛疏在她之前已转过了身。她面红耳赤地干咳两声，“我是出于好奇才…毕竟没亲眼见过。”

　　洛疏神色略有些复杂，没说什么，只随手一挥，天便蒙蒙亮了。缓缓走进房间里。

　　风雪月心里有些忐忑，一咬牙还是跟了进去。

　　珣琛太子睡得很沉，呼吸声清晰可闻，而昕妍却已穿戴齐整，恢复原样，若非她脖颈间多了几个红印，粉色纱衣上又有多处破损，风雪月几乎要怀疑昨夜同珣琛共度春宵之人不是她。

　　昕妍手里握了把匕首，只需用力往榻上酣睡之人的胸膛上一刺，他必死无疑。

　　然而她犹豫良久，终是贝齿轻咬下唇，眼里噙了泪，掉头跑开，转瞬消失。

　　风雪月有点看不懂这出戏了，昕妍此番的目的难道不是献身报恩么？为何她还准备了一把匕首，意图要了珣琛的命？

　　正值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洛疏又握住了她的手，眼前景象又一转，他们来到一条官道上。

　　林中惊起飞鸟，山上滚落碎石，日光渐暗，寒风萧萧。

　　风雪月明显地察觉到四下埋伏了很多杀手，只待猎物入网，他们便会一拥而上。

　　不消多时，一列车马浩浩荡荡地出现在视野之内。队伍如斯齐整，规模如斯浩大，一看即知是皇宫中训练有素的士兵护卫。

　　风雪月同洛疏站在一座矮坡上，遥遥望见一辆雍容华贵的车驾里，珣琛身着蟒袍正襟危坐。他天生剑眉，目光如炬，俨然一副帝王之相。

　　正当车驾经过矮坡之际，早已等候多时的黑衣人从隐匿之地蜂拥而出，齐齐亮出兵器，向车队中央那乘至为奢华的马车冲了过去。

　　想不到这些人竟是一班意图行刺太子的死士，风雪月惊诧地看着这一幕，她记得澹台沧澜只说太子从温泉行宫返回东宫的路上，曾在三个月前恳求太子临幸的女子再次找上了太子，而未提及太子遇刺一事。

　　他为何避过不提，是因为觉得无关要紧？

　　答案显然不是。

　　昕妍的确再次出现了，但她并非是为谋害太子而来。

　　风雪月眼睁睁看着她以柔弱之躯挡下了无数刀光剑影，浮身于半空中时犹如死神降临，近百死士尽皆死于她手。

　　空气里弥漫起血腥的味道，她身上衣衫布满了殷殷血迹。

　　天地归于死寂，耳边唯闻风声之时，珣琛从车下钻了出来。

　　他知道是昕妍救了他，他也记得昕妍便是三个月前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那个像精灵一般的女子。可那一刻昕妍却用一柄匕首指着他，说要杀了他为恩公报仇。

　　珣琛茫然地抬头与之相望，记忆里她明明说过，他救过她，于她有恩，她想报恩，却不知如何相报。

　　难道那夜的一切都是骗他的？

　　那她为何又在他命悬一线之时再次出现，奋不顾身地救了他？

　　珣琛怎么想也不明白，可昕妍却不打算给他机会想明白了，只见匕首的冷锋划过珣琛眼底，珣琛本能地握住那只已在梦中重温过无数回的纤纤玉手，反刺进对方的身体里。

　　近在咫尺的身躯里，依稀听闻一声闷响，柔若无骨的身子倒在了他怀里，逐渐变得冰冷。

　　昕妍闭上双眼前，在他耳边声音极轻地道，“我来，是为了害你。”

　　珣琛木然地抱着她，方才那一刺他用尽了余力，可那触之如玉的手却像曾经密不可分时的一样，柔软如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