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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自知之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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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风沙迷了眼,风雪月眼里有点难受,便抬手揉了揉。重新望向身前时,场景已变幻为最初的山林。
洛疏手上一松,指间绿叶随风飘落。
风雪月见他面露疲惫之色,不由得主动上前搭上他的手,“很累么?这门幻术是不是太费神了?”
洛疏声色淡淡的,“不打紧,回去歇会儿就好了。”
风雪月忙道,“那我们快回去吧。”
洛疏轻轻应了声,“好。”
其实他应该是真的累坏了吧,风雪月坐在秋千架上望着夜星幽幽地想。这会儿才二更天,洛疏便倒头睡下了。以往他从没有这么早睡过,总是寻各种由头缠着她拖到很晚,她眼皮都在打架了,他才肯罢休,而后无限寂寥地离开。
她本来还在想,洛疏是不是铁打的身子骨,不用睡觉也能熬得住。而今见他累得这样,她又不忍心又有点心疼。
虽然洛疏可能不觉得自己是在缠着她,又或是宁可缠着她也要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反正她又不敢说什么,不敢有怨言,甚至不敢这么想。
风雪月施展法术感知着洛疏的呼吸,听着他匀长的呼吸声,她心里才安定下来。
回想幻术中所见,大致可以猜到昕妍出于某种理由要杀害珣琛,但珣琛意外救了她,让她无法下手。于是她决定先还了珣琛恩情,待到两不相欠时再动手。可叹这傻姑娘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以身相许这么一个报恩之法。难怪那天夜里,她眼中会浮现出悲怆之色。
向一个欲杀之人献身,想必她心里很是煎熬彷徨,不知此举是对是错。可除此之外,她又别无他法。
风雪月心中颇为感慨,昕妍心性单纯,有恩必报,奈何落得惨死的下场,所谓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便是如此了。
一夜巫山云雨还了珣琛之恩情,昕妍在最容易了结他的时候不忍下手,错失良机,或许她便不打算杀他了。
直到珣琛遇伏,昕妍挺身而出,耗尽法力救下了他,可到底过不了心里那关,便有了手执匕首对着珣琛假作奋力一刺的一幕。实则她手上根本没用多少力气,她心知自己下不了手,倒不如死在他手上。
如此情深义重的女子,宁死不肯下手杀他,又怎会以邪灵之术去害他?
珣琛体内的确附有狼妖邪祟,但绝无可能是昕妍所为。
风雪月想着想着便有点犯困,揉了揉酸麻的脖颈,起身回屋睡下。翌日一睁眼,便知大事不妙。
她这几日铺设的丝被特意用檀香熏过,以助安眠,可此时所能嗅着的分明不是檀木幽香,而是清冽淡雅的兰花香,还混有一丝熟悉的气息。
风雪月抬眼望见洛疏仅穿着一件纯白绸布里衣,正撑起半边身子,单手支额,饶有兴味地瞧着她。
他道,“醒了?”
风雪月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嗓子里冒出来,“我…你…怎么…不会是…”
洛疏扬了扬眉,眼里带着明显的笑意,“你是想问,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你我昨夜不会是睡在一张床上吧?”
风雪月眨了眨眼,脸上有点发热。秋千架位于里院西南角,的确是靠近洛疏的房间,可她昨夜一没喝醉酒,二没吃错药,就算脑子发昏进错了房门,床上这么大个人躺着,她难道还察觉不到?莫不是在幻术里待了半日,她的意识感知受限了?
洛疏垂眸浅笑,凑近她耳畔道,“昨夜你自发地推开此间房门,摸到床边躺在我身侧睡下,我虽意外,但也欣然接受了。”
风雪月心里突突地跳,含混不清道,“你…接受什么?”
洛疏的笑音化作一缕温热的风,吹在她心头,惹得她一阵酥麻,“放心罢,你我不过和衣睡了一夜,虽是同榻而眠,你却并未对我做什么。”
风雪月觉得这话说的有问题,但没立刻反驳,只听他嗓音低沉带有一丝埋怨道,“雪月师姐不愧是正人君子,竟能坐怀不乱,却不知是否是我魅力不足所致。”
不不不,没有的事,你魅力无限,无与伦比,如果非要深究的话,那必然是我有问题。
风雪月内心呐喊,实际上却连一句话都说不流畅,只得断断续续道,“不…不是的…可能是…我昨晚太困了…”
她这是在解释什么啊?
风雪月第一次对自己也感到了绝望,终于设身处地地领悟到了师父的感受。看来师父的确是位宽宏大度、胸襟广阔的世外高人,容忍她这么多年,实在不易。
洛疏失笑道,“哦?是么,这会儿晨曦微露,天将欲晓,还有点时间,不如我俩倒回去把昨夜未做之事补上?”
风雪月面上绯红,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瑟缩道,“还…还是等下次再…”
她定是思维混乱了,否则断然不会这么说。
洛疏又笑了一声,“下次是什么时候?”
风雪月呼吸一滞,“过几日…”
洛疏约莫是觉得再调戏下去她就要昏晕过去了,终于是移开脸道,“你若不起,我也没法下床,既说过几日,那今日便先起来吧。”
风雪月这才发觉自己睡在外侧,迅速翻身而起,慌忙逃离,“我先去洗漱一下,过会儿给你打水来。”
洛疏好笑地望着半开的房门,心道,她还真把他当成了事后需要照顾的对象。
虽然为太子驱邪一事基本由杜子宁负责了,但风雪月与柳舟按例还是要过去瞅瞅,给杜子宁当一当陪衬。毕竟他俩杵在一旁说不上话,形如墙角立着的数株盆栽,方能凸显杜子宁的精明能干、道法高深。
好容易借机出来,风雪月迎向自由的空气深深呼吸,继而向侧后方的柳舟道,“你要回回春阁么?”
柳舟“嗯”了一声,“师姐有何吩咐么?”
风雪月敛容道,“杜子宁非得没事找事让你给她预备两瓶妙元丹,还指令我给她送过来,虽说我不必听她的,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便跟你一起去准备罢。”
柳舟斯斯文文道,“不敢劳烦雪月师姐,待我回去制备好妙元丹,亲自给子宁师姐送来即可。”
风雪月在心中轻叹一声,你是不愿劳烦我,可杜子宁却是故意拿我当跑腿的,你不过是受我连累遭她使唤罢了。寻了个由头道,“没事,正好我也要去拜望温芪师叔,走罢。”
柳舟瞄了眼她步履从容的背影,便就同她一道回了回春阁。
回春阁古典质朴的大门外,由近及远地飘荡着一股闻着便觉苦不堪言的浓郁药香。
风雪月施施然迈过前厅门槛,柳舟在其身旁道了声,“师姐稍候。”抢先一步走到炼药房前,叩了叩门道,“师父,雪月师姐请见。”
温芪亲自出了门来,一派庄重地行至风雪月身前。
风雪月躬身道,“拜见师叔,师叔近来可安好?”
温芪声音微沉,“一切安好,雪月师侄有心。”
柳舟原本恭敬地跟在他身后,此时一步绕到前侧,大略说了说为太子驱邪一事的进展,再为风雪月表明了此番来意。
温芪瞧着风雪月水波不兴的神色,带了点怒其不争的语调道,“你二人与杜子宁同辈,因何听她差遣?”说是说二人,眼里却只盯着风雪月,“何况你是师兄的徒儿,又是无涯派大师姐,理当盖过她一头,怎么还屡屡居于下风?”
风雪月摊了摊手道,“师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天资比她愚钝,本领没她高强,师父他老人家也不给我撑腰,回回袖手旁观看我被杜子宁欺负。就说那次师父派我跟杜子宁一道下山降服妖龙,事先也不嘱咐我两句也不赠我几样法宝傍身。我与妖龙缠斗之时遭杜子宁借故偷袭,生生挨了她一脚飞踢还被妖龙的利爪划花了脸,回来跟师父告状,师父只跟个没事人似的让我好生疗养,根本不作处置。”
末了无奈地一叹,“这我还怎么跟杜子宁斗法?又没她厉害,又没她阴险狡诈。”
温芪忍不住地瞪起了眼,“你自个儿技不如人,竟还理直气壮,还敢编排起师兄来了,属实是目无尊长,没大没小。师兄如何定夺,自有其深意,岂是你能轻易洞悉的?”所谓喜怒不形于色,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之后,赶忙恢复镇定,重新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
风雪月瞟了眼他白皙如凝脂的脸庞,悻悻道,“雪月不敢,师叔教训的很是,是雪月无用,给师父和师门丢人了。”
柳舟全程温顺地站在一旁,既不发表言论,也不作出异样的神态,直到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他才与风雪月齐齐转身,回头望向来人。
只见杜子宁傲视前方,唇边勾起一抹讥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