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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豺狼与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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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穿透云层,斜照大地,天地间蓦然又是一副水墨丹青。
风雪月原想早些回来,洛疏说过今日可再施一次幻术,让她把未解之谜都解开,可七七八八的事一耽搁,便又是这个时辰了。急急忙忙地赶回来,额上都浮了些细密的汗珠,自月门而过,转眼便瞧见洛疏正在避雨棚下点灯作画。
她凑近了瞧,画上俨然是一只光芒万丈、耀眼夺目,周身环绕着斑斓云霞的金色凤凰。她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大概是因为这凤凰惟妙惟肖,跃然纸上,令人惊羡叹服。
洛疏早已停笔,侧身望向她道,“怎么才回来?不是说太子之事轮不到你插手么?”
风雪月收起震动的情绪,显得有些低落道,“杜子宁故意找茬,害我挨了温芪师叔好一顿批,好容易抽身遁走,天色已渐暗了。”
洛疏轻抚她前额道,“你好像经常因为杜子宁而受气。”
风雪月立刻咬牙道,“可不呢,她跟我从小就不合,贯爱盯着我一个人欺负。就是因为她也入无涯派做了祖昇师叔的徒弟,我在山上才不得安生。”
洛疏垂下手道,“没人保护你么?雪月师姐小时候定然可爱又听话,她们怎么舍得欺负你?”
风雪月听着他温温柔柔的声音,情不自禁地心酸道,“师父总是站在我这边的,只是可能没什么人觉得我可爱,因为我天资平庸,不像杜子宁是个修仙奇才,人人都称赞她,喜欢她。”
洛疏轻叹道,“如果我在就好了。”
风雪月茫然地一抬头,“什么?”
洛疏眸光如水,包绕着她微有疲惫之色的脸,“如果你小时候我就陪在你身边的话,我一定保护好你,不让别人欺负你。就算只有我一个人喜欢你,我也会比所有人加起来更多。”
风雪月心里涌动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好像连绵细雨滋润大地一样,她心底最柔软的一处有了依靠,好似从此安定下来,不再孤独漂泊。
一阵温存过后,还是要回归正题,洛疏担心她太过劳累,提议明天再去寻找真相,可风雪月坚持要今晚就得到答案,洛疏只好妥协。
于是两人来到洛疏的房间里,洛疏随手一比,一片绿叶便自窗外飘落在他指缝中。他像昨天那样轻轻吹奏,随着乐音荡漾于晚风之中,周遭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继而转换成全然不同的景致。
风雪月左右望望,她和洛疏好像来到了一片丛林里,四周乔木郁郁葱葱,奇花异卉数不胜数。然而她却感知到了妖精的气息。透过古树枝干间的间隙,隐约可见丛林深处的一汪水泊旁,躺着一匹奄奄一息的豺狼和一只修炼成精的兔子。
这是什么神奇的场景?
豺狼与兔子精之间的爱恨情仇?
风雪月好奇地探身,试图看得更清楚些,洛疏干脆牵起她手向那水泊走近了几步。
她仔细地瞧了又瞧,终于确认无疑,那匹将死的豺狼狼首,分明就是太子珣琛体内的狼妖邪灵!
豺狼重伤不愈而死,兔子精一直在它身边守着,直到它死不瞑目,为了将其埋葬,兔子精化身成人形,挖了一个深坑,将豺狼的尸身埋了进去。
那兔子精赫然便是昕妍,她一边填土一边伤感垂泪,“恩公,你为救我而死,我理应以性命相报,刀山火海都该去闯。可是你要我覆灭凡间王朝,我怎么做得到…”
就在她轻咬银牙,深感无可奈何之时,土坑里倏忽浮出一个虚影,竟是豺狼的怨灵。
那怨灵向昕妍道,“我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完成此事是你报恩的唯一途径。”
昕妍虽则大为震惊,但却努力维持镇定道,“什么事,还请恩公告知于我。”
豺狼道,“二百年后,你再回来找我,把我注入那一代的王朝太子体内,你便再不欠我什么。”说着便消失无迹。
昕妍轻呼,“恩公…”
原来当年的帝师算得不错,惨遭太祖皇帝屠杀的狼族之中,有一头豺狼死里逃生,誓要修炼成妖,向凡间帝王报仇。然而过程中有道曲折是他卜算不出的。
那便是豺狼早在当年已然因故逝世,留存下来的乃是其不得超生的妖邪怨灵。
人世间沧海桑田,二百年展眼便过。风雪月依然待在此处,但茂密丛林已成荒芜田园。同样的位置跪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周身全无妖气,应是纯正的人类。
风雪月一眼望去,隐隐觉得那孩子的五官轮廓与珣琛太子有几分相似,一袭华贵貂袍衬得他稚气未脱的脸更为粉嫩润泽。
然而他一抬起头来,那双幽暗眼眸中竟充满仇恨,怨毒的目光望向虚空,他道,“若能为我母妃报仇雪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豺狼的怨邪从土堆里飘了出来,怒气冲天道,“你是王朝的后代,我恨不能生食你血肉,你竟还敢找上门来,当真是自寻死路。”
少年心性未稳,眼见如此可怖的虚影,听到这等威胁的言语,当下便浑身发颤,打起了哆嗦,但他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我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非太子,你杀了我于此世间并无甚么影响。你若想颠覆王朝,当从太子下手。”
怨邪沉默不语,大概是觉得他言之有理,也可能是在猜度他此行而来的目的。
少年皇子见他有所动摇,面上狠厉之色毕现,阴狠道,“此事于你于我都有好处,我帮你害人,你帮我报仇,你我各取所需。”想了想又道,“你莫不是还寄希望于那只兔子精?”
怨邪周遭漂浮的黑气陡然一凝,“她怎么了?”
少年皇子冷嗤道,“她已死在太子手里。”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沾了血的白纱,随手扔到地上,“她救了太子,却反被太子所杀,到底是个不中用的妖精,身子、性命都葬送在太子手里。”
怨邪静默良久,终是相信了他,其实也无关于信或不信。怨邪暂且依附在他身体里,除非少年皇子在当夜子时之前,将它转嫁于太子体内,否则受死的便是他自己。
少年皇子缓缓起身,感受着身体里的异样,那是一种魂魄变得邪恶肮脏,犹如附骨之疽侵入灵魂的感受。他脸上难掩欣喜,好似多年心愿即将实现,他终于不再是任人欺凌、无权无势的皇子了,他终于拥有了反抗的能力,他终于能亲眼看着皇宫里的那些人,一个个死在他面前。
天下大乱与他何干,祖宗基业毁于一旦又如何,世人何曾善待过他,他又何需善待世人!
画面定格在少年皇子几近疯狂的这一幕,风雪月恍然之间已回到了房间里。诚然她本就一直坐在这儿,但幻术中所见实在太过真实,她身临其境,就跟亲身经历了一回似的。
洛疏并指一扬,指间绿叶便经窗扇飘到了屋外,摇摇曳曳,徐徐坠地。他打了个呵欠道,“可惜那豺狼生前并未真正修炼成妖,死后也不过是因怨气太重不肯投身地府,才化作邪灵苟存于世,埋在暗无天日的土坑里潜修了这么些年,也不过稍有所成。即便顺利附身于珣琛太子体内,也只能每月发作一回,逐渐侵蚀其意志,待他精力耗尽再无求生之念,那妖邪才能真正主导他身心,叫他为其所用。”
风雪月看起来却是精神奕奕的样子,“那豺狼是怎么救了兔子精,成了昕妍的恩公的,那个少年皇子又为什么大逆不道谋害太子,又是怎么把狼妖妖邪转嫁给太子的?还有太子怎么会也对昕妍有恩,最后昕妍不顾一切地救了他,他怎么能狠心杀害昕妍?”
洛疏寒星般的眼眸将她一望,“这么多问题,等我一一解答完,大概天都亮了。”
风雪月殷勤地给他倒了杯茶,一脸谄媚的笑,“要不你把幻术教给我,我自己施术去看。”
洛疏眉头微挑,“合着我就是个做苦力的,你若自己学会了幻术,不需要我了,便预备将我丢到一边。”
风雪月瞪着无辜的眼睛道,“怎么会呢,没有的事,我怎可能丢了你。”
洛疏语气颇苦涩,“是么,你不是已然丢下过我多回了。”
风雪月惊诧道,“我有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洛疏举起茶杯饮了口茶,神色黯然道,“有,不过算了,我说过不会去计较以前的事,我要的是从今往后。”
风雪月听的云里雾里的,干脆回到刚才的话题里,“那…那门幻术…”
洛疏不假思索道,“我可以教你,不过要收费。”
风雪月摸了摸囊中羞涩的荷包,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学费多少,你开个价罢。”
洛疏话不多说从座椅上起身再倾身凑近她脸庞,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而后回身坐正,意犹未尽道,“这是订金,我这门幻术非一朝一夕能学有所成,你若坚持要学,需得做好心理准备。”
风雪月懵然道,“那是要…多久啊…”
洛疏估摸着道,“以你的天赋、悟性,大概两三年吧。”
那岂非是要每日一亲,亲上个两三年?
风雪月脸色绯红,鬼使神差道,“那订金,能退么?”
洛疏眼眸含笑,“当然。”修长的手指在自己唇上点了点。
风雪月竟然真的有亲过去的冲动,又再鬼使神差地问道,“那如果我确定要学的话,学费可以一次性结清么?”
洛疏几乎失笑,身子一点一点移过去,与她挨近,温软的唇自她侧脸滑向她耳垂,气息有些微不稳,嗓音低沉,带有一丝蛊惑的意味。
他道,“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