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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李非然匆匆赶到医院,见到陈默言的时候,他一副失魂落魄的狼狈相,蜷在走廊的椅子里,衬衫的衣襟和袖子沾了两大块血迹。
      “默言,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快回家换换衣服,我在这儿守着,你放心……” 暗暗吃惊的李非然拍拍陈默言的肩膀。
      陈默言轻轻摇了摇头。
      李非然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鬼知道这两个冤家又怎么闹腾来着,看陈默言这样子也不好多问,不好多说,只好作罢。
      急救室里出来个护士,问:“谁是病人家属?”
      陈默言和李非然对视了一眼,然后他抢在李非然前面,喊了一声,“我——”
      护士走过来,“病人胃出血,肯定要住院了,你去交押金吧。”
      “什么?胃出血?他,他怎么会胃出血的?”陈默言惊诧地问。
      护士不满地抬眼皮看他一眼,“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还是病人家属呢,病人健康状况很差,很多指标都不达标,长期休息不好,饮食极度不规律,万一再来个情绪异常,神仙也得胃出血,这么小小点年纪,怎么非得大发了才想起送来医院,早干吗了……”
      这要是搁以前,陈默言哪里受得了这样一顿抢白,早发火了,可是这一次,他老老实实挨了这顿批评,没吱声。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付押金。”李非然接过单子,跟护士走了。
      陈默言在椅子上颓然地坐下来,手脚冰凉。
      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当小鱼口吐鲜血倒在他怀里的时候,那种可能永远失去那孩子的恐惧,瞬间击垮了他。
      那一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只会抱着小鱼摇晃,大声吼小鱼你醒醒,小鱼你醒醒你别吓唬我,直到他稍微清醒,才想起送小鱼去医院。来不及叫保镖,叫任何人,他胡乱给小鱼裹了衣服,抱了小鱼就往外冲。出租车上,他紧紧搂着小鱼,小心地把小鱼的头捧在手里,不停地摩挲他柔软的头发和惨白的小脸,小鱼再也没了往日的抗拒,安静地瘫在他怀里,如天使般苍白脆弱,途中有好几次他都不能断定小鱼是否还有呼吸,每一次都让他吓破了胆,几近崩溃。
      一直到小鱼进了抢救室,确定没有生命危险,他才出了口气,放下心来。可是,当他一个人守在医院的走廊里,木然地看着人来人往,在看似平静的氛围里,却有一种恐惧渐渐清晰,那种恐惧,比面对死亡的恐惧来得更深切,更汹涌澎湃——
      那就是,他突然彻底明白,他已经不能没有那孩子了。
      再没有什么比看清自己的心更让他震撼,那一瞬,他的心脏“咕咚”猛跳了一下,随后一身冷汗。
      怎么会这样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一直没发觉……
      真没想到,自己这种没心没肺的人,竟然有一天也会喜欢上另一个人。
      可是这种事竟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偏偏那个孩子,曾被自己那样残暴地对待,曾经在自己的魔掌控制之下,生不如死。
      他怎么可能不恨自己?
      陈默言苦笑着,虚脱般无力地抱住了头——喜欢上一个恨我入骨的孩子,我是不是很好笑?我该怎么办才好,莫非,我坏事做太多,老天看不下去,要惩罚我……
      输血后的小鱼还没醒,很安静地躺着,睡得香甜。
      陈默言坐在病床边,看着那张不带任何紧张神色的安详小脸,心里五味杂陈。
      李非然走进来,“医生说大概要住一个星期,随时观察,学校那边我联系了他的老师,已经请好了假。至于家里那边……”
      陈默言略一沉吟,“算了,一时摸不着头脑,还是等他醒了再说吧。”
      李非然疑惑,陈大少爷什么时候这么沉稳起来了,尤其是面对夏小鱼的时候,他不是一直都被这小子气得暴跳如雷歇斯底里吗?
      陈默言伸手摸摸小鱼的额头,已经发起烧来了,好烫。他下意识地给小鱼掖掖被角,轻微的触碰却不小心惊醒了小鱼。
      小鱼轻轻咳嗽一声,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落在陈默言脸上,好像过了很久才看清楚他是谁,看清他的一瞬,小鱼仿佛惊到,瞳孔一下放大,随即扭过头冲着墙壁,不再看他。
      陈默言惊喜的一句“小鱼你醒了”哽在喉咙,愣是一个音都没发出来,他渐渐皱了眉头,一阵凉意从心底升上来,覆盖全身,还拽着被角的手,也缓缓缩了回来。
      许久,他扭头看了李非然一眼,脸上带着沮丧的表情,站起来,向外走去。
      只一个眼神,李非然就明白了,待陈默言出了病房,他走上来,叫了一声小鱼。
      小鱼愣一下,转过头来,他好久没见过李非然了,看了半天,才艰难地开口问道:“非然哥……我……怎么了……”
      李非然不自然地咳嗽一下,“你刚刚胃出血,不过已经没事了,修养几天会好的。”
      小鱼眼里的疑惑渐渐释然,他轻轻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么痛,痛得都快麻木了,什么也感觉不到……
      李非然接着说道:“这几天你需要住院,学校我替你请了假,你家里要怎么联系,告诉我,我帮你……”
      他话还没说完,小鱼就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他,“不用了。”
      李非然还想说什么,小鱼却长出一口气,皱着眉头,渐渐合上眼睛,完完全全地把他也当了空气。
      唉,李非然心里叹口气,看这样子,这孩子一定被伤得不轻,那个又冷又硬的壳,已然把所有人都关在了外面。
      李非然给小鱼请了护工,安顿好一切,开车载着陈默言回了家。
      陈默言回家第一件事不是换下沾了鲜血的衣服,而是打开酒柜找酒。
      像喝水一样咕嘟咕嘟灌下小半瓶烈酒,陈默言才舒服了一些,他把自己扔在大沙发里,红着眼睛,一言不发。
      李非然印象里陈默言有好些日子没有喝得酩酊大醉了,这样猛灌太伤身体,他走过来,从陈默言手里拿走了酒瓶,陈默言竟然也没拦着。
      刚打开酒柜,身后传来陈默言无力的声音,“非然,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会是……你把他打到出血的吧?”李非然迟疑一下,“胃出血不是什么大毛病,养一养会好的……”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陈默言突然停住,他发现,那种真实的感觉,实在很难说出口。
      可是他现在很迷惘,他没有经历过爱人的感觉,他迫切需要一个人给他一些指引,或者是安慰,什么都好。他顿了顿,还是勇敢地说下去,“我是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他了……”
      李非然正准备把酒放回去,惊得手一滑险些掉到地上,他稳住,“谁?”
      陈默言叹了口气,“你说呢……”
      李非然没说话,他的预感还是被证实了,他早就觉得夏小鱼对于陈默言来说,并不那样简单。这种不一般,从地下仓库的那一天开始,他就隐隐察觉到了。
      因为,陈默言太认真了。
      但凡情商低的人往往都比较可怜——明明动了心思,最后知后觉的,却是他自己。
      也许陈默言很适合在商场上驰骋,杀敌百万,但他的情感世界,绝对是耀眼的空白,那个叫夏小鱼的孩子一头闯进来,不知不觉蜻蜓点水般激起波澜,可陈默言却被少爷脾气遮了眼,遮了心,天翻地覆闹了个痛快,才猛然惊觉错对了人;而那夏小鱼受了那么多非人的折磨,想跑还来不及,又岂是个三言两语就可以收服的主儿……
      李非然暗暗倒吸一口冷气,纵使他经历过世间百态,阅历再深,也不晓得眼下这出棘手的闹剧,该怎么收场。
      可是他总得说点什么,他回过头,陈默言抬了眼睛看他,李非然竟从那眼神中看出一点惶恐和期待,他暗自思忖,终于开口,“如果,你确定是真的喜欢他,那就试着,对他……好一点……”
      再说不下去了,接下来的那句自欺欺人的“也许还有希望”,实在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陈默言愣了半晌,突然就笑了,好苦的笑,他对小鱼的所作所为,他自己心里清楚,听李非然那犹豫的口气也知道,他根本就不看好,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底气说出这些貌似可以给人希望的话来。
      罢了,我自己的事情,还是让我自己来解决吧……
      酒精发挥了效用,苦味弥漫嘴角,陈默言窝在沙发里,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陈默言这一醉就没醒过,当然不是睡去了没醒,他出去找了一大帮狐朋狗友,夜店里喝酒狂欢,搂着妞儿和美少年唱歌胡闹去了。他不停地喝酒,始终沉醉在混沌世界里——他突然很怕那种清醒的状态,他也不敢去见小鱼,那孩子见了他就会扭过头去,连个白眼都舍不得不给他,他长这么大都没经历过这种窘境,一时根本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这种癫狂状态一直持续到李非然打电话给他,说是小鱼不在医院了,自己办了出院。
      靠,才两天就出院,这小子总能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服了。
      陈默言清醒过来,一边暗骂,一边实在放心不下,狂打小鱼的电话,可是一直关机。
      他想来想去,决定上门去找小鱼,虽然那孩子一定不希望他出现在家门口,可是不这样的话,他没别的办法可以找到小鱼,而且他想起来小鱼的书包还遗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刚好一并还给他。
      陈默言并不知道小鱼的家具体在哪里,只记得上次分别的那个路口,可他的狗屎运气是实在是好,刚把车停好,下了车,就看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路灯下远远地走过来。
      那个清瘦的小身影,陈默言太熟悉了,不是小鱼还会是谁,至于那个小小的女孩儿,一定就是传说中小鱼的妹妹了。
      他迎上去,“小鱼……”
      他是尽量强迫自己要带一点笑模样的,不过他现在也不敢确定,这个样子在小鱼眼里就不是凶神恶煞的一种。
      小鱼是去接小雪放学的,他本来低头微笑着在听小雪叽叽呱呱地讲故事,却被熟悉而刺耳的声音打断,他狂抖了一下,猛然抬头,脸上写满了惊恐——
      “你怎么来了?”小鱼飞快地把小雪藏到身后,好像一只张开羽翼的小鹰。
      这种冷硬的质问语气让陈默言颇有些难堪,他顿了一下,“我想跟你说几句话,你看,怎样方便……”
      小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小鱼的身后探出头来,眨着一双大眼睛,偷偷瞄陈默言,陈默言注意到那个小脑袋,冲她笑笑。
      小鱼看着陈默言,都追到家门口了,看这架势恐怕是摆脱不了了。他想了想,蹲下来,跟小雪说:“小雪,哥哥要和朋友说些事情,你先回阿婆那里,哥哥一会儿去接你,好不好,我不叫你,你不要出来,听到了吗?”
      “嗯……”小雪点点头,嘟着小嘴跑走了。
      直到看着小雪敲开了阿婆家的门,小鱼才松了一口气,他看也没看陈默言,低下头,轻轻道:“说吧……”
      小鱼怎么瘦成这样子,摇摇欲坠、风吹就倒一般虚弱,还有,听他的声音,嗓子都哑了,他可是刚刚从医院里跑出来的啊……陈默言心里疼了一下,一阵悔意涌上来,他好想伸出手去,替他撩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摸摸他的脸,或者,干脆把他搂过来抱紧他……
      可是他只是想想,却什么也没敢做,他怕他的魔爪一伸把小孩儿吓得撒丫子跑了。
      “为什么要从医院跑出来,你还没有恢复,这样很危险的。”陈默言终于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他是想带小鱼回去继续接受治疗的。
      “医生说,血已经止住了,我住院太久,我妹会没人照顾……”小鱼的声音低低的,意外听到陈默言关切的话语,到让他有些诧异。
      陈默言明白,除非他把小鱼绑回医院去,不然小鱼是不太可能跟他回去住院了,他现在真不敢做出强迫小鱼的举动,想想还是放弃了。
      “对了,你的书包,我带过来给你……”想起那日对小鱼的蛮横粗暴,陈默言有点不好意思,他拿下挎在肩上的书包,递给小鱼。
      小鱼愣了,半晌,接过来,嘴角有一丝苦笑,“其实,你不还我,也无所谓了。”
      “为什么?”陈默言不解。
      “我不想上学了。”
      “为什么?”陈默言更加疑惑。
      “心里……很害怕……”小鱼头越来越低,拿着书包的手,轻轻颤抖。
      陈默言愣住,他记得那一天他跟小鱼解释了他其实并不想去学校捣乱的,敢情抱着小鱼说了半天,都白说了啊……
      陈默言有点急了,他正犹豫该怎么解释,小鱼那边却抖得越来越厉害,他低头沉默了好久,轻轻开口,“陈总,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清楚我哪里做的不对,还是不能让你满意,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你行行好,放过我吧,别再逼我了,我会疯掉的……我就剩一口气活着了,你知道,我不可能再自杀的,可是如果我可以自杀的话,可能,会比较幸福吧……”
      小鱼的声音哽住了,可是却似乎连哭出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慢慢红了眼圈。
      陈默言气结,继而震撼,继而心疼,心脏咚咚乱跳,怎么会这样——他爱的孩子,在他面前,乞求他放一条活路给他。
      我不是告诉了你,我并不是想逼迫你什么,我只是,喜欢你了……
      半晌,陈默言才脸白气短地问:“你……那天我对你说了那么多话,你都不记得了?”
      “你说什么了?我一点也不知道……我记得你打了我一巴掌,打得我脑袋里一直嗡嗡响,你后来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清……再后来的事情,我就一点也不知道了……”小鱼红着眼睛,好像很努力在想什么的样子,可是一无所获。
      靠!陈默言一瞬间心潮澎湃,刀割般难受,真想使劲给自己一大嘴巴,把自己抽晕了算了!
      敢情那些发自肺腑的表白,小鱼真的是一点没听见哪!
      陈默言安静了好久,才慢慢开口,“其实,我就是跟你解释,那只是个恶作剧而已,我本意是想作弄你的,但是我发现一点都不好玩,所以我以后不会去学校找你麻烦了,你尽可以放心地去上学……就这些。”
      “……”小鱼惊讶地抬了头看他,“真的……”
      看陈的大少爷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陈默言有点失落,好心情一点也没有了,他犹豫着要不要把那日说过的话再讲一遍,可是发现好难说出口——那天一冲动,什么都说了,可是要他面对着清醒的小鱼,再次表白,他却做不到了,因为,他害怕小鱼的反应,无所不能的大少爷也有退缩的时候,这一次,他不敢再试探什么,一点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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