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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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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戎婕妤。”凛帝淡淡道,瞧了一眼身边立着的四人:“你们还有什么可问?”
太子上前:“曹大人说,蒋大人与传旨内官两队人马的伤口不一,可见是两人所为。且,这北戎细作中,若有这等高手,又何须用毒?”
凛帝点了点头:“谢廷,你说。”
谢廷道:“臣查了今日死的那几名侍卫的伤口,与之前死者的伤口亦有些许差别,高手用剑,未免身份暴露不会用自己随身佩剑,剑不一样,伤口有差也是有的。至于殿下问为何用毒,臣想,用毒是婕妤自己一意孤行,而北戎其他细作,只是为了替婕妤掩盖罪行。”
太子又问:“那既然细作已经入网,今日刺杀孤和曹士淮的又是谁?”
谢廷看了看高坐的陛下,道:“臣无用,并未抓获剑客。今日刺杀太子,想必因为此案无可掩盖,细作也浮出水面,北戎便孤注一掷,刺杀我朝储君,引起朝内动荡。”他道:“今日曹大人受召出门,曹大人的亲信便在大街上被疯马撞晕,可见有人对曹大人极是关注。”
曹士淮立马上前:“陛下,臣被太子传召后,便命亲信传书端王约见,不想传书并未送至端王府,可见有人设计,令兄弟相争。”
谢廷重重跪在地上:“陛下,北戎南侵之心不死,如今又刺杀我朝储君,扰乱朝堂,实不可容。”
秦渊心头一凛,也立马跪地:“北戎图谋昭然若揭,当年敬献王女求和可见只是权宜拖延,陛下仁心不掀兵戈,不想却造成今日之祸。臣请陛下向北用兵。”
魏辰书紧紧握拳,心惊不已。
如此,就要掀兵祸。北戎可已不比十年前,此刻兴兵,不利民生。
他瞧向秦渊,掌心几乎掐出血来。
殿上几人各怀心思,无论真相如何,这就是陛下要给臣民的交代。
此刻,戎婕妤到了殿外。凛帝传她进来。
她是北戎的王女,已入宫二十年。二十年间,她一直是宫内不一样的一抹颜色。
她是王女,亦是弃子,如今跪在地上,瞧着凛帝。好似早已知晓发生了什么,也早已下定了某种决心。
当面对峙的过程顺遂的不得了,面对层层指责,她都一一应了。
凛帝问她:“你就不怕朕迁怒北戎?”
她笑着说:“我们生于王室的女子不过就是王权的牺牲品。陛下,我也曾以为自己能带给北戎安定,但实际上呢,大凛的北定王灭了我罕察柯部,我罕察柯的族人全都死在了骁北军的铁骑之下。在兵强马壮,皇权野心下,一个女人,什么都不是。”
凛帝道:“朕有心两国和睦,是北戎不停南侵挑衅。你既已是朕后宫嫔妃,当以朕为先。”
她道:“我是以陛下为先,那陛下呢?”
凛帝道:“朕要为天下百姓计。”
婕妤低低的笑着,眼睛里全是绝望痛苦的神采:“我十六岁被送给陛下,第一眼见陛下便爱上了你。你那么高大,那么英俊,是我见过最好看最温柔的人。我当时没有憎恨父汗,甚至感谢我的命运,如果我不是北戎王女,我便不能被送到你身边。我不愿做戎国的细作,只想做陛下的妃嫔,可是……我如此的爱着陛下,陛下却对我那样绝情。”
凛帝似不愿多谈,只问:“京中还有那些北戎的情报窝点,你指出来,朕可宽宥于你。”
婕妤宛如听到笑话:“我要什么宽宥啊,我做了这等事,便就是要让天下人看到陛下的无情。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我的父汗将我送给陛下,我的汗弟要我做戎国的眼睛,而我的夫君,为了朝堂稳固,连我孩儿枉死都不愿多查,我不过一颗棋子,一颗棋子,石头做的,要什么宽宥。”
魏辰书突然想起,他那个早夭的六弟,便是这位王女的孩儿。
他想,她或许错了。陛下不是不愿多查,是不愿查。陛下不是为了朝堂稳固,而是江山稳固。那位六弟流着北戎王室的血,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大凛的皇城中活下去的。
那婕妤痴痴笑着,眼神中的悲痛化作憎恨:“我死了孩儿,你便该知道有这一天,北定王灭我罕察柯部,你便该知道有这一天。陛下,你好冷的心肠。便这几个是你的儿子,我的孩儿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我告诉你,你想错了,你以为都是我戎国做的吗?不是!”
凛帝不由她多说:“拉下去。”
侍卫奉旨行事,婕妤奋力挣扎,声音越加凄厉:“我告诉你,我只下了毒。你的儿子此刻死不了,早晚也要因为你的冷血无情同我的孩儿去作伴!你心心念念,万般周全,却永是周全不了!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与我一样,为亲所叛,为爱所杀——”
那诅咒声远远传来,敲在众人心间,鼓噪难宁。
唯有凛帝,这位被诅咒的当事人平静无波,宛如什么也没有听见:“如此,都明了了?”
众人低头称是,不论是不是真的明了,此刻必须明了,此案也必须以此了结。
“都退下吧。”
帝心如渊,此刻谁也不知这位陛下究竟在想些什么。
出了御书房,太子在前,两皇子在后。走到一半,太子突然驻下脚步,回过头去。他瞧着御书房的那扇门,不知想到什么,眼中一点神采也无。
太子妃许是听说了此事,早早在御书房外等着,见了太子出来,迎了上来,一句话不问,只扶着太子离去。
他二人鹣鲽情深,此时此景,羡煞旁人。
魏辰书弯腰恭送:“送殿下。”
太子冷冷一笑:“三皇兄总是能逢凶化吉。”
魏辰书忍着膝上痛意,向前走上两步:“太子殿下今日指责小王寡廉鲜耻,不忠不义,小王受教。只是不知,太子殿下有没有以此自问。”
太子掷袖离去,魏辰书则站在原地又是一送。他膝上还是疼,腿也麻着,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宁王自顾不暇,也不再搀他,反由宫人扶着向前走,“三哥莫要生气,太子不过被奸人蒙蔽。咱们许久未有一聚,不如由我做东,请了太子来,兄弟小酌一番。”
魏辰书好笑的看着他:“五殿下是不是忘了,皇父罚我们闭门思过。本王德行有亏,得好好思过,可不像五殿下成竹在胸。”
宁王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般,“委实震惊于此案结果,险些犯了大过,多谢三哥提醒。”说罢便缓缓的离去了,只余下这位三殿下。
三殿下的后面,站着秦渊和曹士淮,就像当年国子监上学的时候一样。
“学清,扶我一把,我腿疼。”
秦渊这才知晓,这三位殿下在御书房内被罚跪了小半个时辰。
曹士淮走上去搀着人,陪着挪了几步,习惯了也就不算难受。就是下楼梯,扯得疼。魏辰书极是怕疼,又怕被人看低,便忍得白了一整张脸。
秦渊无奈,走到他的面前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我背你出去。”
魏辰书不乐意,便推他:“哪个要你来背,叫你背过一回,宫里就要传开了。”
秦渊道:“光明正大,你怕什么?”
魏辰书不理他,绕过人,一点点的往前走。秦渊无奈,只得搀了他另一边,与曹士淮同时用力,几乎是将这位三殿下举离了地。
终于出了宫门,端王府的车驾也早早等着。魏辰书小心上了车,不想秦渊也跟着一头钻了进去。曹士淮站在车外咋舌,便道:“殿下,我晚些再去端王府。”
魏辰书应了,不管秦渊,叫马车慢慢行走。
马车一动,秦渊便跪在魏辰书面前,小心翼翼撩起他的下摆,卷起裤腿,打眼就瞧见膝盖上的紫红。他手掌火热,伸手便按在魏辰书膝头,轻轻揉着,问:“疼不疼?”
魏辰书瞧他那心疼模样,奇怪自己的心口竟也跟着隐隐作痛:“自然是疼的。”
“你今次何必去刘府,又不是不知道去了就是惹祸。”
“正是惹祸才要去。我若不去,五殿下怎会觉得是一箭双雕?”
秦渊失笑:“你目的达成?”
魏辰书想了想,点了点头:“皇父一句意欲何图,便已经将他点破。”他道:“太子也不是个傻的,他回去之后自然能想明白,我们这位五弟是怎么个渔翁。”
秦渊替他揉了一会腿,便坐在他的身旁,拉过他的手,瞧着掌心被掐出来的血痕:“事态演变至今,向北用兵恐怕无可避免。”
魏辰书不语,秦渊便紧紧抓住那双手:“今日刺杀太子的人是康小北,他虽换了兵刃,我到底与他并肩作战过,不会认错他的招式身法。殿下,你此举危险。”
魏辰书道:“他能杀我,我便不能杀他么?”
秦渊问他:“那平安窑呢?”
魏辰书抬眼,眼底神色实在复杂。他自秦渊掌中抽出手,淡淡笑了笑:“不过是给孟氏一点教训罢了。又不是我炸的窑,此事从上到下都是孟氏自己惹的,那几个太子党也是自己要去投孟氏的,干我何事?”
秦渊叹道:“你本有更好的办法,但你火上浇油。”
魏辰书冷笑:“是又如何?若我有此事,只怕他们恨不能多多添柴加火。太子党要投老五,太子便是干净清白的了?他又能忍得?”他道:“秦渊,京都城里,就是如此。皇父要了此事,此事就是了了。”
秦渊问:“当真问心无愧?”
魏辰书转头望向秦渊,半晌才答:“我不敢问心。”我心伤难愈。
秦渊不知他隐下的半句话,只垂下头来,顾自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缓缓喝着,听着车辕声响与街道上的叫卖说话声。人声鼎沸,冬去春来,但端王府的车驾里却冷如冰窟。常年的坚冰并非三言两语可化,秦渊不敢有此奢望。
过了许久,眼见着就要到端王府了,秦渊才问:“太子一直以为江南刺杀是你所为。”他低着头:“时文,你从实答我,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