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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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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狩着实因为康幸长公主之事染上了一层阴霾。前朝后宫都对此议论纷纷。一众皇子读书无休,早出晚归对其中的细节知之甚少,他们也只关心今年能否冬狩罢了。
魏辰书心细,察觉各处仍在筹备并无取消的预兆,便对此行有了几分把握。晚上下学之后,他不同秦渊一道,反在门口等着小五。
小五每每都晚出,今日也不例外。在门口见了魏辰书怔了一怔,礼数周全的行了礼。“三哥是在等我吗?”
魏辰书让内官从书袋里拿出一方锦盒,递给这个弟弟:“最近得了两支紫毫,原想送你,没曾今日上课却是忘了。眼见下学了才想起,便在这里等你。”
小五看着那锦盒眨了眨眼,并不推辞:“多谢三哥。”
内官接了过去,两位小殿下便一同往后宫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太液池的凉风起来,魏辰书咳了两声。小五侧首看人,想伸手拍拍三哥的背,又犹豫的踟蹰不前,小脸纠结成一团,十分有趣。
魏辰书止了咳,将那举在半空的小手握住:“走吧。”
小五迷惑不解,只跟在魏辰书身后:“三哥……最近好些吗?”
魏辰书说:“自去年大病一场,就是如此了。”
小五更是不解,想到三哥上次逾墙并无半点病容:“那三哥上次……”
他话未说完,魏辰书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出口:“此事是我们兄弟之间的秘密,不可叫他人知晓。”
“好。”小五很高兴,“我不告诉其他人。”他想了想,握紧了魏辰书的手,悄悄的说:“上次,我连母妃都没说呢。”
魏辰书轻轻笑着:“那三哥谢谢五弟。”
这话对小小的魏辰礼很是受用,觉得与三哥有了共同的秘密,拉近了许多距离。
小五心中欢喜,便像将自己的好东西也分享出来。他突然驻足,让内官从食盒里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糕饼,献宝似的的递过去:“这是我母妃做的,宫里谁都不会,很好吃的。”他顿了顿,眼睛里十分清亮:“三哥爱吃,三哥尝尝。”
魏辰书伸手要接,旁边的内官躬身道:“三殿下今日贪食吃了许多,若再用糕点恐怕于脾胃有害。”
小五一怔,很是低落:“那我明日再让母妃做来,送给三哥吃。”
魏辰书抿嘴笑了笑,不理会内官所说,接了那块糕,十分小心谨慎的放入自己的食盒里。“何必等明日,三哥贪食,今日就等不得要尝尝。只是现在着实吃不下,夜来读书饿了便吃。”
小五高兴起来,只感兄弟间又亲近了许多:“好。三哥记得吃,很好吃的。”
他两人继续往前,越晚,太液池的风便越凉。
魏辰书一路断断续续喘了几次,小五很是紧张:“明日有骑射,三哥这样可行?”
“不妨事。”眼见就要分路而走,魏辰书道:“老毛病,天热点便好。明日是小五第一次上马,三哥要去看的。”他说到此处,便到了岔路。“夜凉,我先回宫,小五也回吧。”
兄弟二人礼数周全的辞别,各自回转。
魏辰书知晓今日路上所说所做必会被内官回复母亲,于是问安之后就回自己殿里读书。他摊着书却看不进去,心里想着小五那边又是什么情景。
想着想着就入神了,连惠贵妃进来都没发现。
“皇儿在想什么?”惠贵妃看了许久才出声。魏辰书心中惊了一下,脸上却还是那副模样。他转头见着母亲,又看见宫侍手上那块晶莹剔透的糕。
魏辰书站起来:“母亲。”
惠贵妃遣人将糕放下,又屏退众人才走到魏辰书身边:“既是应下,便要以诚待人,从实而为。”她揉了揉儿子的头:“好好读书。”
说罢,惠贵妃又考了一些课业,听魏辰书背了几页书后,关切几句便离去了,只留下魏辰书挑灯夜读。
读到晚了,也确实饿。魏辰书取了那块糕,咬了下去。入口清甜,十分美味。他本就贪食,一块糕吃得飞快。
他想:小五说的果然没错,这糕果真好吃。
想了这些,又想到今日小心谨慎,自觉羞愧。
这般心情也没个可以说的对象,便觉郁气难纾。夜来睡下更是睡不安寝,在床上滚来滚去,几乎产生有人敲窗的幻听。
他蒙住脑袋,强迫自己入睡,但那窗框敲击声响就更明显了。
魏辰书听了一听,立马坐起身来。小跑到窗边打开窗页,窗外的猴儿窜进窗内。
“你怎么现在才来开窗?我差点被内官发现了。”秦渊还是老模样,不过现在他不敢站在窗边说话,要跳进窗内了。
魏辰书不在意他说话的语气,解释道:“我心中烦闷,以为听错。”
秦渊坐在床边瞧他:“你烦闷什么,不是说冬狩大概率会如常进行?”
魏辰书也不避他,着中衣爬上床,裹上被子:“今日本想激励小五,却做了一件错事,难免烦闷。”他得了可说之人,便将今日下学之事一一说来,又将惠贵妃所说也一一告知,说罢后把脸闷在被子上,既是羞愧,又是烦躁。
秦渊听了,半日方道:“你想做之事可成了?”
魏辰书点了点头,“算是成了。就算小五明日害怕也会念在我在旁边看着勉强上马。他年幼开蒙,这般英勇皇父必定青眼。时值冬狩,便不让容嫔娘娘随驾也要带上小五的。”
秦渊道:“那不就得了,他若真成行,你便算还了今日这遭。”
魏辰书摇了摇头:“话虽如此。但他以诚待我,我却诓骗于他……”
魏辰书还未说完,秦渊伸手把那被子里的脸抓出来:“你如何诓骗他了?那糕吃了没有,明日你是否要去上课?你应他之事无一不做,如何算是诓骗?”
魏辰书糯糯道:“我原不想吃那糕……”
秦渊看着被子里的小孩,“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魏辰书别开眼睛,不看秦渊,诚恳道:“我其实也只是想说出来,并不真觉得自己有错。”
秦渊一怔,“那你又在烦闷什么?”
魏辰书想了想,他心中明白却不知如何说。他只羞愧自己,却又知若再有此事定还是会如今日一般。正因如此,他才烦闷。
魏辰书抱着被子躲避秦渊视线,喃喃说:“我困了,你回去吧,明日还要上学呢。”
背后一丝声响也无,魏辰书也不知秦渊是否恼了他。
轻轻一叹,准备闭目入睡,不想被角被掀开,冷风吹进,接着溜进一条火热的活物。
魏辰书骇了一跳,忙转身去看。秦渊已经仰躺在床,瞌上双目一副睡着的模样。魏辰书伸头去看,他一身外衣脱在地上,肆意妄为。
“快睡,有我给你压着。”秦渊的睡姿不似他的为人,十分的端正。
魏辰书还没像他一样疯闹:“你不回住处,内官宫侍势必发现。短时间还好,若一夜不回,明日就要闹到皇父那里。”
秦渊不为所动:“他们被我治得服服帖帖,不敢乱说。”
魏辰书瞪他:“他们先是皇父的人,再是你的人。”
秦渊仍旧闭着眼睛:“睡吧。我都已经睡了他们如何会去掀我被子?我明日趁早回去就是了。”
魏辰书有些泄气,知晓他是真准备占自己的床:“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已经够烦的了,你还来添乱。”
秦渊在夜色里缓缓睁开眸子,侧头瞧着魏辰书:“你这小孩好没道理,我宽慰你你不听,尽给自己找事儿。如今我躺在你床上,你便烦我就行,不必去烦自己。”
魏辰书张嘴就要骂他,却又听他话里意思,回过神来便不说话了。秦渊又闭上眼睛,像是真睡着了。
魏辰书瞪他一眼,靠着内里,两人隔出楚河汉界一般,各自安睡。
睡着之前,他确实不再烦自己,只烦秦渊胡作非为。
魏辰书这一觉睡得安稳,往日总觉衾被寒凉,今日却觉着旁边有一火炉,烘得整个被窝暖洋洋的。因为暖,睡得沉,连秦渊何时走的都不知晓。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要去上学的时辰。
魏辰书仍在迷糊,待清醒了要起床,却摸到一截破损的布料。
他心头疑惑,拿出来看,见是一截中衣袖口。
他原以为是自己的,但低头一看,自己的仍是完整,便料到是秦渊的。
魏辰书思考:那人如何睡上一觉,还裂了袖口?
他不甚明了,却知不能让人看见这截袖口,便将断袖放在床头的锦盒里,接着如常起床洗漱,赶着点卯上学。
上午学里学的仍旧是四书五经,下午便去骑射。
小五整装待发,精神抖擞就等着现下。
骑射不比学书,大殿下、秦渊、曹士淮几个大的一组,魏辰书、小五、魏辰易及其余伴读一组。给大孩子的是十斤弓,而小孩子的却是竹弓。师傅教授仔细,对不同年龄亦有不同要求,靶放的位置也各有不同。
诸人都是一壶箭,大部分脱靶,唯有秦渊与大殿下每支箭都射在红点之上。
“大哥好厉害。”小五心中感慨,眼中星火灿烂。
魏辰书倒是不瞧他们,远远见马场上的马儿都被牵了出来,便笑着凑在小五耳旁:“一会儿就要上马。”
小五一僵,视死如归般的点了点头。
魏辰易也见了马场的马,脸色惨白一片,嘴里叫着:“我不想骑马……”差些就要哭鼻子了。逗得其余几人大笑。
他们又练了一壶箭,便去了马场。
秦渊与大皇子已经能骑射,不过骑马射箭准头仍旧欠佳,有师傅单独教授,其余小的只学骑马行走。魏辰书往日不惧这些,今日却借口头晕并不去骑。小五与马儿熟悉许久,今日一是推脱不掉,二也是应了三哥,所以有模有样的摸着小马驹,在师傅的搀扶下上了马去。
不上不知高低,只上去了,小五就不愿下来了。
他拉着缰绳的手些些颤抖,背却挺直,脸上也是眉飞色舞骄傲不已。
他说:“三哥,我上来了。”
魏辰书点头说:“小五真厉害。”
魏辰易看了看马,又看了看马上的小五,心一横,眼一闭也上去了。且不论上去的过程中退缩多少次,乱叫多少次,总之是上去了。
“三、三哥……我也上来了。”
魏辰书还是那副微笑的样子,“景行也好厉害。”
师傅一点点教着贵胄如何驭马,魏辰书优哉游哉的站在马场边,看着马背上的一众小孩。没几个第一次上马不怕的,但也没几个男孩子不爱马的。魏辰书想了想冬狩,突然开口说:“你们两个学会骑马,快抓紧练好,冬狩的时候我们一同去西山跑马才是。”
魏辰易苦着脸:“三哥,你等我大些,你等我大些我猎熊送你。现在、现在我恐怕不行。”
小五眼中放光,很是兴奋:“好的三哥,我们一起跑马。”
那边的大殿下和秦渊都听到了这话,心中知晓他们年幼今年是不成的,不过日后说不得就是猎场上的对手。两人相视一笑,继续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