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西幻］》提剑斩狼烟

11、再见

　　魔王垂眸轻笑一声，他依旧是表情温柔的望着谢尔，语气平缓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罗恩的？”

　　“感觉。”
　　谢尔微微眯起双眼，他扭头盯着魔王，直视着对方那双略带促狭的眼眸说道：“据说有一些魔神无聊了，便会伪装成人类的模样寻欢作乐，你就是这样的‘人’吧？”

　　魔王低头看着面前的少年，他望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淡淡的笑了。

　　随即，魔王点了点头承认道：“没错，我确实不是罗恩，只是闲来无事路过此地，被旁人的诉求吸引了注意力，同对方达成了某种交易。”

　　谢尔盯着面前的魔王没有说话，他的指尖暗中运转着一丝神力，片刻后谢尔心中有了决断，面前的魔物并没有说谎。

　　魔王的睫羽微微下垂，他的目光从谢尔垂在身侧的手臂上划过，继而开口问道：“那么，王子殿下……您又是如何识破我的身份的？”

　　“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你的身份，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谢尔知晓对方并非罗恩后，整个人反而轻松了许多，他寻了一张椅子坐下身说道：“真正令我产生怀疑的，是夏亚。”

　　“噢？”
　　魔王挑起眉梢，他走到谢尔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提起茶壶为两人各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花茶：“为什么是她？”

　　“因为她和前一天的表现，差的实在太多了。”
　　谢尔盯着茶杯上空那氤氲的雾气，不由得眨了眨眼睛：“但是这次和你一同出现后，她举止矜持得体，最主要的是……我发现她对于你的态度，很耐人寻味。”

　　魔王支着下巴，透过浅薄的雾气看向身旁的谢尔，对方的睫毛上因茶水的热气沾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就像是冰蓝色的镜面落下了一层雨。

　　“夏亚对你很是尊敬，这种尊敬中夹杂着一丝畏惧，方才你说……是和旁人达成了某种交易，应该就是夏亚吧。”
　　谢尔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瞬，他低头看着自己领口处平整的蝴蝶结，才继续说道：“况且，我不认为罗恩那种被伺候习惯了的人……会系这么好看的领结。”

　　魔王盯着自己亲手打理的蝴蝶结，他的眼神愈发的温柔，嘴角也不禁上扬出一丝弧度：“那么殿下……您喜欢吗？”

　　谢尔抬眸看了对方一眼，而后轻嗤一声笑道：“没想到魔神大人还挺会生活的。”

　　魔王支着下巴垂眸一笑，把他略显讽意的话语权当做了鼓励。

　　“你方才帮我……是有什么目的？”
　　面前的魔物并没有露出丝毫攻击性，谢尔便索性问起了正事：“还是说，这也是你同夏亚达成交易的一部分？”

　　“殿下您不用刻意试探我，帮您只是我的个人喜好。”
　　魔王勾唇笑道：“如果殿下您能不在暗中驱离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谢尔表情微微一僵，他指尖凝结的神力因对方的这句话骤然消散了。

　　自知双方实力悬殊，谢尔也不打算继续隐瞒实情，干脆摊开来问道：“你能感受到我体内的神力，对吗？”

　　“嗯。”
　　魔王点点头：“很微弱，殿下还是不要随意动用为好。”

　　“你不杀我？”
　　谢尔直视着对方的双眸问道：“还是说……欣赏我的无用挣扎，这也是你的恶趣味？”

　　“殿下何必把我想的如此不堪？”
　　魔王听到这里不禁微微蹙眉：“你放心，帮你是出于我的私心，我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谢尔可不会相信对方所说的话，但眼瞅着面前的魔物确实对自己未有敌意，他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谢尔和面前的魔物打着商量：“你能把我的朋友从监狱放出来吗？”

　　“可以。”
　　魔王点点头：“不过放出来之后呢？你和他打算继续留在这里？”

　　“我会给他一笔钱。”
　　谢尔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币：“这是我用珐琅神像换取的钱物，他救过我的命，我打算帮他离开这里。”

　　“那你呢？”
　　魔王微微攥紧了手指，他盯着谢尔手中那有些陈旧的银币的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原本，我是打算逃离这里……躲避皇城的追捕，去别的地方生活的。”
　　谢尔叹了一口气，他抬起头望向魔王，耸了耸肩发出一声自暴自弃的嘲笑：“不过你也看到了，我根本逃不掉神明的监视，没有了罗恩，还会有其它人前来抓捕我，隐瞒身份躲躲藏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想要摆脱神明的监视很简单，魔界缝隙……是个不错的去处。”

　　“那是你们的地盘，况且……阁下的意思，是让我‘堕落’吗？”
　　谢尔抬起自己冰蓝色的眼眸，看向身旁的魔王说道：“我知晓你为何会帮我摆脱困境，但是有件事我希望阁下知晓，原先在神界时我只有一对翅膀，神力低微……怕是帮不了多少忙。”

　　“你觉得我帮你，是想引诱你堕落？”
　　魔王的心情有些低落，他抿了抿嘴唇望向谢尔说道：“若想逃离神明的掌控，目前只有魔界缝隙能帮得了你。”

　　“那种地方我若是去了，就会成为魔王的信徒，和原先的信仰就会彻底背道而驰。”
　　谢尔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咬牙说道：“虽然神界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但是我也不会成为魔王的走狗。”

　　魔王闻言垂下了眼眸，他的嘴唇轻轻颤了颤，而后弯眼着睛，挤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强求了。”

　　谢尔敏锐的察觉出，眼前的魔神似是有些低落和悲伤，虽然对方依旧是眉眼带笑的模样，但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却是一片死寂。

　　就在谢尔琢磨着该说些什么，打破眼下略显尴尬的气氛时，魔王却先一步站起身说道：“走吧。”

　　“……嗯？”

　　“去把你的朋友接出来，然后送他离开哈斯小镇。”
　　魔王背对着谢尔，语气平和的说道：“你接下来应该是准备回上城区了吧？在这之前……最好还是巩固一下神力，这样会安全一些。”

　　“那你呢？”
　　谢尔说出这句话后感觉有些不对劲，便连忙改口问道：“那罗恩呢？他的身体你会怎么处置？”

　　“夏亚同我达成的交易，便是把罗恩交给她处置。”
　　魔王说到这里突然转身看向谢尔，他望着面前的少年突然说道：“夏亚想要杀了罗恩，你会阻止她吗？”

　　谢尔摊开双手无奈的表示：“说的好像我能阻止一样。”

　　“你当然可以阻止。”
　　魔王轻声说道：“只需要你一句话，你便能阻止我做任何事。”

　　谢尔把这句话直接当做了耳旁风，对于这些魔神的口无遮拦，谢尔在神界已经司空见惯了。

　　因此，他只是抬眸问道：“夏亚为什么要杀罗恩？”

　　“因为她的父母，是被罗恩害死的，所以她想要报仇。”

　　“杀人偿命，更何况是杀亲之仇……罗恩确实该死。”
　　谢尔原先便对这位子爵的恶劣行径有所了解，因此，得知了夏亚的动机后也并不打算当名‘圣人’。

　　毕竟，迟来的正义已经不算是正义了，更何况罗恩还不是被法庭审判揭露罪行，而是由被害者的子女进行复仇。

　　能使世道没有公平可言，苦主被逼无奈同恶魔做出交易的人间，到底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而造成这一切局面的诸位神明，他们在其中的推波助澜，根本就是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

　　谢尔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神情温和注视着自己的青年。

　　他突然间有些好奇，魔界那种充斥着暴戾杀戮，残忍无道没有伦理的地方，究竟是怎么产生眼前这种毫无攻击性的魔物？

　　“你的形态……是什么模样？”
　　话一出口，谢尔便意识到有些不太礼貌，他连忙朝着对方表示了歉意：“抱歉，我只是一时之间有些好奇……像你这种性格，似乎和我所了解的魔界诸神，有些格格不入。”

　　“我没有固定的形态，或许下一次见到我时，你会看到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甚至是嗷嗷待哺的婴儿……都有可能。”
　　魔王并没有因谢尔的失礼而感到冒犯，相反，他的心情此刻算得上很好。

　　躬身朝着谢尔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魔王歪头笑道：“能使殿下产生好奇，是我的荣幸。”

　　就算是谢尔，此时也不禁被对方的笑容晃了下眼，他斟酌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这些魔神，都这么擅长蛊惑人心吗？”

　　“不。”
　　魔王浅笑着摇摇头：“我们蛊惑人心，也是要挑对象的。”

　　半刻钟后，谢尔和魔王从牢房中救走了维德拉尔，对方除了精神头有些不汲，一切看上去都还不错。

　　看到谢尔，维德拉尔连忙走上前问道：“他们有没有难为你？那个该死的老东西，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没有，维德拉尔，你放心。”
　　对于这个自始至终都对自己心存善意的室友，谢尔内心里是充满感激的，他开口解释道：“是这位罗恩先生救了我们，他说……可以帮助你离开哈斯小镇。”

　　维德拉尔这才注意到谢尔身后的魔王，他只是稍作迟疑，便朝着对方郑重的道了谢。

　　“不必客气，我正好要接谢尔回家，你既然是他的朋友又平白遭受了诬陷，我自然能帮则帮。”

　　“回家？”
　　维德拉尔闻言却是皱紧了眉头，他低头看向一旁的谢尔，有些迟疑的询问道：“谢尔，你的家人不是都……”

　　“是我的另一个远方亲戚，他写信委托罗恩先生，接我过去和他一起生活。”
　　谢尔把准备好的托词说了出来，他转身从身后拿出一只木箱说道：“对了，这是一套画具，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今后想要成为一名画家。”

　　“这太贵重了。”
　　维德拉尔连忙摆了摆双手拒绝道：“谢尔，快把这东西退回去。”

　　“这是我赠予你的谢礼，感谢先生这些日子来对谢尔关照。”
　　魔王微笑着说道：“维德拉尔先生，你的真诚和善良是难得可贵的宝物，这套画具远不及您的品格珍贵。”

　　“这……既然罗恩先生都这么说了，那我便收下了。“
　　维德拉尔郑重的接过装有画材的木箱，他的眼底不禁流露出一抹欣喜和温柔，将木箱抱在怀里，维德拉尔再一次道了谢。

　　“维德拉尔，这段日子以来……多谢你的照顾。”
　　谢尔望着面前的青年，他发自内心的感谢道：“谢谢你把我从森林里带出来。”

　　如果不是维德拉尔为了去森林里寻找吃的，也就不会遇到被丢下神界的自己，如果对方没有施于援手，自己说不定早就死了。

　　想到这里，谢尔连忙把身上的银币掏了出来，他开口说道：“维德拉尔，离开哈斯小镇，今后如果有缘……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维德拉尔先生，这是谢尔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
　　魔王先一步阻止了对方的推脱，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刻晶莹剔透的宝石说道：“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一些普通的石头，先生若是喜欢，可以把它们磨成粉末，充当颜料。”

　　维德拉尔闻言也没多想，道了声谢接过了魔王递来的宝石，毕竟能说出磨成粉末当做颜料这种话，可见这些东西应该不怎么值钱。

　　但是一旁的谢尔却是微微张大了眼睛，魔王随手递出的那几颗宝石，哪怕是在哈克匹斯王宫里都不多见。

　　不过，谢尔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望着维德拉尔轻声说道：“再见，维德拉尔。”

　　“谢尔，再见。”
　　维德拉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由得轻叹一声：“希望之后，我们还能再见面。”

　　提着画箱的青年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便离开了哈斯小镇。

　　魔王低头看着身旁不发一言的谢尔，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你真的要回上城区吗？”

　　“早晚都是要回去的。”
　　谢尔垂下眼眸，他思忖了片刻才继续说道：“眼下只我一人，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或许等回到了上城区，我还能从中运作一番。”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劝你了。”
　　魔王知晓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便说起了之后的安排：“罗恩此行，带了不少随行人员，一会儿……我会命令他们带你返回上城区。”

　　“那你呢？”
　　谢尔抬起脑袋问道：“不，我的意思是……罗恩他，不跟着我一起回去？”

　　“我？”
　　魔王微笑着回应：“你忘了吗？我和夏亚还有约定，罗恩的身体要交由她来处置。”

　　谢尔低下头含糊的应了一声，他匆匆的撇了一眼身旁的魔王，随即转过身说道：“那我稍微收拾一下，就回上城区了……你，再见。”

　　说完这句话后，谢尔便迈开步伐离开了原地，魔王一直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直至对方消失不见。

　　“殿下，期待我们下一次见面。”

　　等到谢尔跟着护卫离开哈斯小镇后，魔王则是去牢房见了被关押的富商。

　　富商这段时间显然是经历过‘特殊关照’，看到魔王的身影后，他跛着脚连忙扑向牢房门口，一张松垮惨白的面部满是惶恐不安。

　　“我给你钱！”
　　富商的嗓子因干渴而变的嘶哑，他一开口，便感觉自己的喉咙眼里渗出了一股铁锈味。

　　“求求你！放我出去！”
　　富商恳求道：“子爵大人！求您放我离开这里！”

　　“先生不要着急，我会命令巡察官放你出来，等太阳落山后，你带着银币去哈斯小镇的北边森林，我会在那里等你。”
　　魔王透过牢房的空隙，微笑着说道：“我是个守时的人，太阳落山前如果我没有见到你，你知道后果。”

　　富商连连点头称是，魔王弯了弯眼睛，转身离开牢房去找了巡察官。

　　“巡察官先生，我不久后就要离开这里了。”
　　魔王神情惋惜，看上去似是有些依依不舍：“哈斯小镇虽然不是个好地方，但是因为有了巡察官您这样的先生，哪怕是在寒冷的冬日也能使人感到温暖。”

　　“子爵大人说笑了。“
　　巡察官可不会真的以为对方是在夸赞自己，他的全身肌肉不由得紧绷起来，整个人反而更加谨慎谦逊的回应道：“之后我会认真做事，对了……先前诬陷谢尔先生是小偷的玛丽，已经被关入牢房了，您看……”

　　“长着嘴巴可不是任由她污蔑旁人清白，造谣生事的。”
　　魔王低头拨弄着腰间悬挂的配剑，他的拇指敲了敲白银制成的剑柄，忽而展颜一笑说道：“那就割了她的舌头吧，算是给个教训。”

　　巡察官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他的后背冒出了一场冷汗，望着面前满脸微笑的青年，巡察官弯着腰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就按照大人所言，另外那名先生……大人打算如何处理？”

　　“放了他。”
　　魔王垂眸说道：“太阳落山前，他会带着银币前往镇子北边的森林，巡察官先生，答应给你的东西……记得按时去拿。”

　　“明白明白，多谢子爵大人。”
　　得知了银币的下落，巡察官瞬间安心了许多，他肥肉堆积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望着魔王淡然的模样，巡察官殷勤的问道：“那……大人打算什么时候走？我好去送送大人。”

　　“太阳落山前，我会从北边的小路返回上城区。”
　　魔王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用余光扫向身旁的巡察官说道：“护卫队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我此番会带走夏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从今往后，哈斯小镇再也没有夏亚这个人。”
　　巡察官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他的手指不由得搓了搓裤缝说道：“那么子爵大人，祝您一路顺风。”

　　半刻钟后，魔王来到了哈斯小镇北边的森林，夏亚早已等候多时，垂在身侧的右手紧紧攥着一把锋利的弯刀。

　　“我要离开了。”
　　魔王望着夏亚说道：“等完成了复仇，你就朝着南一直走，会有魔界的使者为你引路。”

　　“感谢魔神大人。”
　　夏亚双膝跪地，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望着魔王那张带笑的面孔，流着眼泪笑着感激：“伟大的魔神，感谢您给我复仇的机会……我的灵魂，□□，信仰……全都献与您。”

　　魔王没有再回应什么，伴随着一股飘浮在空中的黑色雾气，他脱离了罗恩的身体。

　　与此同时，罗恩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他的身体晃了晃，一屁股跌坐在地。

　　还未等罗恩反应过来，夏亚便举起手中涂满剧毒的弯刀，朝着对方的心脏用力刺去，带血的刀刃一次次的拔出又落下，很快，罗恩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去死吧，混蛋！”
　　夏亚一脚踢开对方试图挣扎的手指，忍不住发出一声快意的轻笑：“都是因为你这种人，才会令这人间宛如地狱。”

　　罗恩的瞳孔渐渐的涣散了，他仰面朝天倒在血泊中，手指还保持着挣扎的模样，但已经没了呼吸。

　　夏亚理了理稍显凌乱的发丝和衣裳，从一旁的大树背后拿出了一根光滑细腻的象牙手杖，这是先前魔王交给她的。

　　夏亚按照指示将手杖塞到了罗恩的手中，而后迅速的清理掉和自己有关的痕迹她，抬头看了一眼即将落山的太阳，随即转身消失在了森林里。

　　至于一会儿，富商和巡察官按照约定来到此地，看到罗恩子爵的尸体后会不会被认定为凶手……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