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讲个故事叭》阿喀琉斯的后脚跟

11、小龙虾

　　天快亮的时候男人自然醒来，他找了间旅馆稍微收拾一下自己，就去给阮年买早餐。
　　阮年从来不挑食，岑商不知道他究竟喜欢什么，只好一家家地试过去，一家买一点儿，买多了吃不完，阮年会生气。
　　他坐在阮年门口，听见里面闹钟响了，敲敲门。
　　屋里阮年的声音还很迷糊，“谁呀……”
　　岑商脑子里出现他睡得小脸红扑扑揉眼睛的模样，咽了咽口水，清清嗓子道，“年年，我给你买了早餐。”
　　奔跑的声音，铁门颤动了下，好像有人靠在门后，“你怎么又这么早过来？不睡觉的吗！”
　　是教训的口吻。
　　岑商心里泛甜，“年年不在我睡不着……我想离年年近一点。”
　　里面的声音顿了下，突然急道，“你不会一整个晚上都坐在门外吧！”
　　“没有，”岑商笑，“我睡在车里。”
　　“对面有宾馆啊，你是不是傻……”阮年拍了下门。
　　“我要是住在宾馆了，年年就不会收留我了。”岑商直接道。
　　“我现在也不想收留你。”
　　“所以啊，”岑商侧脸贴着铁门，“我在等年年。”
　　阮年抿了抿唇，“那你可能要等很久了……”
　　“没关系，我愿意等。”
　　……
　　阮年把门打开了，眼睛看着别处，“进来吧，一起吃早餐——只是吃早餐哦！”他强调。

　　岑商和阮年坐在床边吃早餐，地上的被毯收起来了，岑商一直盯着阮年。
　　“做什么？你不吃啊？”阮年嘴里都是食物，小嘴泛油光，瞪他。
　　岑商盯着他，咬了口包子，笑着说，“年年瞪人真好看。”
　　他那样子好像咬得不是包子，而是阮年。
　　阮年触电似的偏过头，耳朵都红了。
　　真奇怪，他气恼地想，最近怎么一见岑商就心慌……明明以前不会的。
　　阮年偷偷捂住跳得过快的心脏，又听岑商道，“年年喜欢鸡蛋灌饼？”
　　阮年下意识点头，“这个辣辣的……”
　　“哦，原来年年喜欢吃辣。”
　　阮年疑惑抬头，就见岑商咽下嘴里的包子，抽了张纸擦嘴，然后一俯身亲到阮年脸上，“年年好乖。”
　　叉烧味儿一晃而过，阮年脸蛋爆红，明明，明明以前做那种事都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三两下啃完灌饼，拿了钥匙往外跑，门都不关，“我去、我去上班了！”
　　“年年跟我吃午饭好吗？”岑商喊道。
　　“不要！”阮年急匆匆下楼，“不跟你吃……中午得在店里吃！”
　　“嗯，”岑商笑着，自言自语，“那晚上一起吃。”

　　晚上岑商靠五斤麻辣小龙虾又成功进了阮年的屋子。
　　阮年以前没吃过这东西，看那一只只小龙虾颜色红通通油亮亮的就咽口水。
　　他抓了一只起来，不会剥壳，就用牙咬，小龙虾的两只钳子蹭到他脸上，小嘴儿油乎乎的滑稽。
　　咬了半天只是连壳一起咬下来，根本吃得不带劲，阮年吐掉嘴里的壳，有些生气地把那只顽固的龙虾丢盘子里，嘴里尽是汤汁的鲜香麻辣味儿。他直勾勾看着那盒子里的小龙虾咽口水，却连虾肉的味道都没好好尝见，委屈得眉毛都皱了。
　　岑商一直看着他，憋得脸都酸了才没笑出声，抽了张纸给他擦擦嘴，把自己面前那碟满当的虾肉挪到他面前，“吃吧。”
　　阮年眼神冒光，嘴上却不好意思，“这是你剥的……”
　　“剥给你吃的。”
　　阮年吞口水，却坚定地把碟子移开，“我不要，你教我剥。”

　　岑商的心酸酸软软的，趁他不注意捏了块虾肉沾汤，塞进他嘴里，在阮年愣神时又握着他手抓了另一只小龙虾，手把手教他。
　　“看啊，捏着虾头，拽住尾巴，再这样旋转一下……”
　　他声音低沉，打在阮年耳边。
　　阮年嘴里是Q弹的虾肉，双手隔着两层塑料手套被他握着任他摆弄，却比直接触碰到还要火热，心跳得七上八下。
　　等虾肉剥出来了，他才回过神。
　　“会了没有？”岑商偏过头问他。
　　阮年抿唇，摇头，“不会。”
　　岑商于是又教了他一遍。

　　“会了吗？”
　　这次阮年会了，但他还是摇头，“不会。”

　　岑商再教。
　　“会了没有？”声音越来越低沉。
　　阮年眨眨眼睛，“还是不会。”
　　……

　　小龙虾壳渐渐堆成座小山，晶莹的虾肉摆了满满一碟，教的那个和学的那个却不知何时吻作一团，小龙虾们寂寞无人理会。

　　“等、等一下！”阮年被岑商压倒在床上，被床板一硌终于清醒，张口喘气，“我、我我学会了！你起来——”
　　岑商又在他唇上狠亲一口，克制地把人放开，“那，年年剥给我看看。”
　　“哦，哦。”阮年红着小脸点头，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指间颤抖，却还是完整地把虾肉剥了出来。
　　“你看！”他举高了那块晶莹的虾肉，放在岑商眼前，“我剥的！”
　　岑商的视线从虾肉移到他水亮的眼睛，红扑扑的脸颊笑得比花还好看。
　　男人喉结滚动，哑声道：“年年好棒。”
　　“给你吃！”阮年笑着，把虾肉送到他嘴边。
　　“年年自己吃。”
　　“不要。”阮年坚持，手指碰到男人的唇，“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剥出来的，我要给你吃！”
　　他等待着男人，执着的目光烫得男人双眼发胀。
　　岑商喉结颤抖，缓缓张开唇把虾肉叼进嘴里，含着，舍不得咬。
　　“好吃吗？”阮年期待地问他。
　　“好吃……”男人道，眼里有水光，“年年剥的最好吃。”
　　“那我自己试试。”阮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手，又拿了只虾继续努力。

　　男人忽然从身后抱住他，脑袋抵着他后背，声音沙哑，“年年再收留我一晚好不好？”
　　阮年停下动作，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道：“不行……”
　　“没关系，”男人脑袋蹭蹭，“我等年年。”
　　“那你可能要等很久。”阮年眼睛发红，瘪着嘴。
　　“没关系，”男人笑了，这些话他们早上就说过，“我愿意等年年。”

　　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阮年听着街边传来的叫卖声，窗外的路灯透进朦胧的光，他睁着眼睛，特别特别想念岑商温暖宽厚的怀抱。
　　手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阮年吓了一跳，慌忙接起来，“喂？”
　　“年年。”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温柔得有些缥缈，“我想你了。”
　　阮年咬了咬唇，心再一次加速跳动。
　　“哦。”他说，翻了个身，心里默默地补上：我也好想你。
　　“年年，想不想听故事？”男人问他，电话那头有翻书页的声音。
　　“好啊，”阮年道，“但是不要卖火柴的小女孩。”
　　男人顿了顿，书页响动，似乎在翻找什么，“那，白雪公主好不好？”
　　“不要。”阮年摇头，“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那年年想听什么呢？”他耐心地问。
　　“灰姑娘，今天想听灰姑娘。”
　　“好，”岑商翻动书页，低低道，“那明天呢？明天想听什么？”
　　阮年打了个哈欠，“丑小鸭吧……”
　　岑商心中一动。
　　他说好，然后就把故事书放在方向盘上，开始给阮年念灰姑娘的故事……

　　丑小鸭，灰姑娘，卖火柴的小女孩……岑商觉得，自己可能知道阮年在等什么了。

　　一整个星期，男人晚上睡在车里，天刚亮就起来满城给阮年找各种早点，傍晚下班后提着晚餐坐在阮年门口等他回来，然后两人一起吃饭，每天都不重样。
　　阮年的监控录像已经看完了，男人如今工作开小差开得光明正大，助理每每去送文件都会听见泡沫剧里女主凄婉的哭声，或是男主一句句激烈的告白，骇得浑身发毛。他悄悄抬头，却见老大以一种极其严肃的钻研神态盯着电脑上的泡沫剧——
　　助理发誓，老大看文件都从没这么认真！
　　那一天，公司私聊群里又掀起一番火热的讨论，“扒一扒老板被勾魂后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小爱好”。

　　岑商对手下人心中的暗潮汹涌一无所知，知道了也不会在意，这会儿他正忙着帮阮年找镜头。
　　“年年，你说你要谁的镜头？”岑商穿着大背心，盘腿坐在床上，伸长脖子去看身旁阮年的电脑。
　　“就是那个，那个卷头发的女人，骂替身的那个镜头。”阮年比着头发跟岑商讲。
　　“哦，就是男主的那个白月光是吧，你要那个镜头做什么？”
　　岑商奋战一个礼拜，把阮年最喜欢的这部狗血剧一个镜头不落地看完，终于跟阮年找到共同话题，在这天晚上得到陪他剪视频的机会。
　　“我要把它跟男主后来恍然大悟的镜头剪到一起，这个男主太笨了！”
　　“年年说得对！”岑商颇为认同地点头，开始仔细拉动进度条。

　　这部剧讲的是先婚后爱、白月光替身梗的狗血情节，岑商以前对这种婆婆妈妈的泡沫剧从来不感兴趣，但是真的看下去……好像还蛮吸引人的。
　　难怪阮年当时为了追剧都不肯跟他睡觉。
　　说吸引人，不是说这部剧有多好看，而是里面的狗血梗实在经典，男女主又傻得令人发指，让人看了就火冒三丈，恨不得下一集就替天行道。偏偏这个“下一集”到结尾才来，最后大团圆收尾，看得人七窍生烟欲罢不能。
　　但是阮年很不满意，“我看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女主跟男主根本就不配！一点点假话就相信了，还不如早早离婚呢！最后竟然还在一起了，明明男主那么坏！”他说。
　　于是，阮年要做的就是把一部替身烂俗狗血剧硬生生剪成小白花女主逆袭、脚踩渣男的大女主爽剧。
　　“女孩子就是不能依靠男人，得有自己的事业！”阮年滑动着鼠标，义愤填膺。
　　岑商看着他热血沸腾的模样，一愣，无奈苦笑——他好像找到阮年一定要离开自己的原因了。
　　但是这样，更好。

　　男人帮阮年找镜头找得越发卖力，动作快得阮年剪辑的速度都要跟不上了，感慨道，“你真快呀！”
　　岑商许久没开荤，听不得类似的字眼，脖子一伸飞快凑过去亲一口，却不敢做别的，“年年，我快不快你最清楚了。”
　　阮年被他亲得一懵，心脏狂跳，“什么？”
　　“算了，”岑商难耐地扯过被子遮住自己下面，“年年加油吧，争取早点睡。”
　　阮年懵懵地点头，埋头苦干，过了会儿似乎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红着脸怒瞪他，“你好好工作，不然就出去，不要想别的！”
　　“是是，”男人巴巴点头，“遵命，阮老板。”
　　阮年有些高兴。

　　有了岑商的帮忙，阮年成功在零点之前把这周的更新发出去。
　　大概是新奇，又或者是蹭了原剧的热度，视频只发了三期，阮年的粉丝就蹭蹭蹭长得飞快。他脑子不好用，却比所有人都更有耐性，剪视频这种细活格外适合他，虽然速度慢，但质量好得满屏弹幕都是夸。
　　阮年把视频一放上去就有粉丝来签到，他看着一条条滑过去的弹幕，兴奋得双眼放光，“你看，他们说在等我耶！”
　　他滑了滑鼠标，停在评论界面的一处，双手捧着脸，软软道，“他们都在夸我呀……”
　　岑商坐在他旁边陪他看，闻言，忍不住抱他，下巴抵在他头顶，软乎乎毛茸茸的，“因为年年很棒啊。”
　　真的好棒。

　　岑商趁他看评论，亲了他脸一下，再亲一下，再亲……被拦下来了。
　　“好了！”阮年红着脸，合上电脑，严肃道，“该睡觉了！”
　　“哦。”岑商自觉地下床，往门口走，“那，年年晚安？”
　　他脚步跨得大，速度却极慢，蜗牛似的，到了门口就回头巴巴地看着阮年。
　　阮年被逗笑了，撇过眼，手指揪着衣摆，嘟囔说：“今天看在你帮大忙的份上，就收留你一晚上吧……”
　　岑商迅速关门，转身要抱起阮年，却被他轻飘飘推开，“不行，今天还是你睡床，我睡地上。”
　　其实岑商在知道阮年睡地上之后就给他买了软垫、被子，软磨硬泡地求人铺上了，现在地板跟床也没什么区别，但阮年就是要睡地上。

　　“一起睡床好不好？”岑商哀求。
　　阮年认真思考了一下，道：“不行。”顿了顿，又说，“还要再等等……”
　　岑商看见希望，忙不迭点头。给阮年盖好被子后关了灯，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黑暗中，岑商突然开口，“年年，今天给你讲卖火柴的小女孩好不好？”
　　阮年睁开眼睛，窗外的光映在他流转的眼里，他还是道，“再等等吧。”

　　岑商无声地叹了口气，过一会儿又道，“明天放假，陪我回家一趟好不好？”
　　“做什么……”阮年困了。
　　“给年年准备了惊喜，感谢世界上最最好的年年收留我。”岑商侧身看着阮年，眼神温柔。
　　阮年笑了一下，很轻，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低声道：“那好吧……”
　　我知道的，他想，其实你根本不用我收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