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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殊途如何解(2) ...

  •   凌妩和周研分别去拿了车,两人却又恰好在停车场出口偶遇。
      周研摇下车窗,瞪视着凌妩。
      凌妩察觉他似乎有话要说,然而被他这么瞪视,心中就有点不耐烦,不客气地道:“周研,你这么快就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了吗?不要招惹我。”
      “没忘。”只此一次的探望,他怎么可能忘记这个女人说过的话?
      “那你想说什么?”凌妩还是不想与周研有过多纠缠,因此问得非常直接。
      周研神情淡淡,语气也很淡,“我想说的事,恐怕不适合在这里说。”
      与那天晚上有关?
      凌妩暗暗思忖了一会儿,又瞥了瞥周研,“那就跟上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停车场。
      凌妩找了一间街角的咖啡店,将车停在了附近的停车场,示意周研跟过去。周研对着她点了点头,凌妩便一个人先走了。
      凌妩点了一杯美式,看着街角来来往往的行人,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手中的案子,看到周研走到她对面坐下,她也没停下,她显然准备等周研先开口。
      岂料周研坐下后,便皱起了眉,似在回想什么,也没有说话。
      两人相对无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沉默又缄默,看着倒真像对离婚夫妻。
      “说吧,什么事?”
      漫长的拉锯,不过是无端的消耗。凌妩自来会计较,她不想再与周研暗里较劲,所以问得还是很直接。
      “我不知道两者有没有关系。”周研开口很谨慎,似乎他也不愿意过多回想即将提到的事,“但自从那天后,我就开始做一个有点莫名的梦了。”
      “做梦?”凌妩不动声色地看着周研,心中疑虑暗生,接着问道:“什么梦?”
      周研仍旧一脸沉冷,“我从没见你穿过黑色丝绒旗袍,梦中那个人,我觉得很像你,却又觉得不是你。”
      “你梦到了我?”
      凌妩有点意外,却也不那么意外。若非凌妩有另一层身份,若换个人,凌妩绝对会对这种俗套至极的搭讪方式嗤之以鼻,当场就走!但据她对周研的了解,周研绝对是不屑利用这种方式的,也就是说,周研说的话极有可能是真的。否则,凭他们相看两相厌的关系,周研又怎么会特地拦下她?难道这个梦让他很困扰?
      “我说了,我觉得不是你。”周研强调道。
      “那你跟我说什么?”凌妩心里暗暗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不说开。周研忽然做起了有关她的梦,她觉得也有点奇怪。
      “谁知道,可能是我鬼迷心窍了吧。”
      “是啊,夜里不要常出门,就不会鬼迷心窍。”凌妩暗示道。说着,她已站起身,准备离开,想了想,又低声提醒道:“以免让周奶奶为你担心。”
      他们总是这样,话不投机。
      所以,何必见面。
      凌妩离开得很洒脱,从她的背影看,似乎一点也没将周研的话的放在心上,周研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又想起了梦中那个穿着黑色丝绒旗袍,同样身姿窈窕的背影。
      在梦中,他似乎是个游魂,他身旁似乎也有很多游魂,他们同样神情呆滞,眼神空洞,一不发一言,在鬼差的陪同下,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鬼差说,他们经过的那座桥叫登仙桥,桥下黄中带朱的河水就是忘川。
      然后,一名身姿窈窕的黑衣旗袍女子突然从忘川河另一边向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鬼差们看见黑衣女子,都静默地向黑衣女子行礼,称呼她为孟婆,黑衣女子极矜持地点了点头,越过他们,继续向忘川的另一端走去。黑衣女子经过时,几乎没有一个游魂敢抬头直视黑衣女子。
      但黑衣女子经过周研身边时,却忽然停了下来,周研的脚步随之也停了下来,然后,他像梦游般地抬起头,看向了黑衣女子。两眼相对,黑衣女子似乎有点吃惊。但她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示意鬼差继续押着周研离开,周研身旁的鬼差立刻呵斥周研低下头,周研不敢违背,迅速低下头,跟随鬼差浑浑噩噩地向前走了。不过,在即将走到桥尽头时,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回了头,他看着那个窈窕的黑衣身影慢慢走出了他的视线,接着,他会忽然从梦中惊醒。
      这就是周研最近常做的梦。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梦见这些鬼神之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被称为孟婆的黑衣女子和凌妩那么像,他不常做梦,但最近却经常做这个梦,所以,他觉得有些困扰。更何况,这一切,是从那个诡异的雨夜开始的。
      凌妩分明知道什么,但她不想告诉他。周研心中冷嗤道,果断决绝地地收回了望向凌妩背影的目光。

      离开咖啡馆后,凌妩当即就给沈昀发了一条消息,向他表示了对纳兰诚的关心,请他转达,然后,她忽然决定,回丰都一趟。
      回到丰都,凌妩向闻雅天做了例行的报告,最后,也完完整整地将山间别墅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闻雅天。
      闻雅天沉吟许久,向凌妩提了一个意外的问题,“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鬼王之母的意思,应该是,五百年前的事会不会再次上演吧?毕竟事件的主角还是纳兰诚和宋桑。
      可,结局会一样吗?
      凌妩不想做无谓的猜测,她知道闻雅天也不想听到那样的答案。然而,其实,她也有点好奇。毕竟,对于五百年前发生的事,她知道得也不完整。
      “如果我是您,”凌妩想了想,斟酌着开口,“我想,我会去弄清最后宋桑为什么会放弃的原因。”
      五百年前,纳兰诚和宋桑也曾相爱过。不仅如此,纳兰诚还帮助宋桑找到了严磬的转世,起初,宋桑不肯放弃复仇,然而,在最后的时候,宋桑却放弃了。之后,闻雅天命她制作了两颗药,分别交给了沈昀和叶慕,纳兰诚和宋桑因此忘记了这一段记忆,自此后,或许有闻雅天的暗示,又或许是因为天命,纳兰诚和宋桑不曾再遇到过,直到不久前,他们重新相遇……
      命运似乎再度重启,他们再次重新相爱了。
      闻雅天是鬼王之母,鬼王之母对于宋桑到底是怎么想的,凌妩从不会去揣测。然而,今天,透过刚才的那个问题,她似乎听到了闻雅天心中的叹息。闻雅天似乎既想保全鬼王,也想保全宋桑。她想成全他们的心。
      但,可能吗?
      凌妩心思游离不定,另一边,闻雅天却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她没有再提起刚才的问题,反而问道:“你突然回丰都,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虽然心中迟疑,凌妩却不敢不答,“档案库。”
      “哦,你想查谁的前世今生?”
      “周研。”
      这一段问话之后,闻雅天没有再留凌妩,凌妩告辞离开,闻雅天看着凌妩的背影慢慢退出鬼王大殿,突然静默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她也转身出了鬼王大殿,去了丰都的另一处。

      判官殿,容榷府。
      容榷对于闻雅天的到来仿佛已经心若洞明,他们共事多年,虽然并不怎么见面,但对彼此以及对方的处事方式早已十分清楚。
      两人见面,起初一阵面对面的沉默之后,两人心中早已冷静如铁了。
      特别是以铁面无私著称的容榷。
      闻雅天深知,所以问得也直接,“你派林小笙去找宋桑,真的是为了宋珺吗?”
      容榷身不动,脸似煞神,端坐如木偶一般,嘴唇翕动间,阴鸷无情的话已然出口,“你既然说出这句话,那说明你已经知道不仅仅是为了宋珺。”
      闻雅天愤怒道:“宋珺的出逃,是七十二司的责任,将她重新捉回丰都,还轮不到四十九押司出手。”
      “所以,鬼王之母是来问罪,还是来警告的?”容榷的声音仍是冷冷的,阴阴的,像个在湿滑之地窥伺的怪物。
      闻雅天正色道:“容榷,我们的约定还有效,也还没有结束。”
      “原来你是来提醒我的。你觉得会因为我的插手,再次出现五百年前的结局吗?你在怜悯宋桑?”容榷说话时,仿佛仍然只有嘴唇在翕动,那张如煞神的脸仍然麻木至极。
      闻雅天道:“宋桑并没有什么错。她国破家亡,亲族皆丧,承受了千年的苦熬,她唯一不该的就是放不下复仇的执念。”
      “那就请你告诉我,千年前,严磬最后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隐瞒?一个人毫无预兆的消失了?”容榷依旧阴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讥笑,“严磬没有这样的能力,但你有,而且,你曾经还这样做过。闻雅天,你忘记了吗?”
      “你还在怨恨我五百年前插手纳兰诚和宋桑的事吗?但纳兰诚是鬼王,他的使命可不是流浪人间,宋桑卑微如芥子,她怎么敢妄想和他在一起?丰都法则在上,鬼王私欲为下,五百年前的事,起因是什么?是你千年前不该纵容纳兰诚——”
      “容榷,我是鬼王之母。”闻雅天厉声打断了容榷的话。她今天来的本意,本来只是为了提醒容榷不要忘记他们之间的约定,然而此刻容榷却意外泄露了他对她的恨意,容榷分明还是很在意多年前的那件事,她和纳兰诚父亲的事。
      “但我主掌刑罚。鬼王犯了错,也得押入这判官殿。”容榷忽然阴冷地笑了起来。
      闻雅天脸上忽然也浮现了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她看着容榷,凛然笑道:“那就等他犯了危害丰都的罪,再说吧。鬼王的人品,私下的行为,只要不危害丰都,没有让丰都生乱,我不准其他人随意评论,置喙,包括你。”
      她的儿子是鬼王,她是一个母亲,她怎么会让人随意议论她的儿子?容榷仍然不明白,事到如今,她唯一的底线就是纳兰诚。所以,还是让鬼王殿和判官殿继续对峙吧,她有能力能够护到纳兰诚回归的那一天。

      关于周研莫名的梦,凌妩在档案库没有得到答案,于是,她又返回了鬼王大殿,然后从鬼差口中得知,闻雅天竟然去了容榷府。她觉得事情里的谜团似乎越来越多了,然而似乎一时是得不到答案的,凌妩于是又离开了鬼王大殿。
      经过登仙桥时,凌妩想起周研所说,他在梦中在这座桥上看到了身穿黑色旗袍的她,然而周研也认为那不是她。作为孟婆的凌妩,和作为律师的凌妩,又怎么可能是一样?
      这样想着,凌妩又觉得周研何必苦扰,他们早就是对离婚夫妻了,何必因为梦中一个像前妻的背影而苦扰?凌妩决定回去后,就这样去开解周研,因此,她没有在登仙桥逗留,径直离开了丰都。
      此时,N城已入夜。
      宋桑做好备课,完成论文后,终于准备关上电脑。抬头,见到满屋盆景,幽幽静静的,好像又格外充满生机,这种无言的陪伴,让她心安。
      宋桑关上电脑,却依然没有睡意,拿出手机一看,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了。宋桑窝在沙发上发着呆,忽然想起了余朦的话,她觉得余朦的举动有些突然,但是似乎无可否认,她好像就是想为她做点什么。或许是因为文彦?
      想到文彦,宋桑脸上有淡淡笑意渐渐漾开。
      乔鸣和文彦最后都远走国外,但是,过去的那一段日子,他们对她的照顾,比起余朦,似乎有过而无不及呢。文彦说,乔鸣临终没能再见到严枚,她心中还是有遗憾的。怎么可能完全没有遗憾呢?毕竟,乔鸣曾经和严枚相爱,却因为战乱时局分开,从此一生都没有再见过。
      想着想着,宋桑自然想起了纳兰诚。她拿起手机,手机却恰好响起,来电的人正是纳兰诚。
      宋桑笑了笑,将手机放到了耳边。她觉得,她的手机已经热起来了。
      “喂,纳兰诚。”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放松。也许她现在已经不怪他的隐瞒了?纳兰诚私心想着,不由微笑起来,很快回道:“我居然猜到了你还没有睡,也许这就是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吗?
      好美好的词。
      宋桑不由又笑起来,“那不如我也猜猜你现在在哪里吧?”
      纳兰诚低嗯了一声,眼中涌起期待。
      宋桑没有多想,她也不用多想,她猜得到,“纳兰诚,你还在医院吧。”简简单单的九个字,故作轻松地说出,宋桑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叹息。可见,无论是黑无常,还是鬼王,偷懒不工作也是不行的。
      纳兰诚心情愉悦地看了一眼黑沉沉的窗外,继续问:“你是怎么猜到的?”
      “因为你在做什么,我就在做什么。其实不难猜。不过……”宋桑突然话音一转,带着几分调侃道:“你得当心,夜半回家,小心遇到午夜出租车……”
      “遇到了,会怎么样?”
      “不知道。”宋桑意在开玩笑,哪有想过,转念一想,忽然又觉得不对,“不是,纳兰诚,你哪用坐午夜出租车?我忘记了你有车,不好意思啊。”
      而且,你是鬼王。不知道百鬼见到你,是不是都得绕行?
      宋桑觉得自己想多了,她收回心神,等着纳兰诚回答。
      不料,纳兰诚却道:“我的车送去报修了,听了你说的午夜出租车,恐怕是不敢坐了,不如……你来接我吧?”
      “啊?”
      宋桑觉得这样的突转实在让人有点……猝不及防,让她半夜去接百鬼都得绕行的鬼王?
      “你现在还不想睡。”
      “是啊,可是我也不想出门。”宋桑觉得纳兰诚不会那么无赖,非让她出门去接他,同他商量道:“要不,你让沈昀去接你?”
      “你知道沈昀是谁呢?”
      “你房东啊,那天,我不是见过了吗?我觉得,只有他最像沈昀,就是站在叶慕身边,同样高冷的白衣人。”
      “那你是不是还猜到了他的身份?”
      “猜到了。”
      除了白无常,还能是谁?宋桑心道。
      纳兰诚摇头,果断决绝,“不行,沈昀可能现在有事。他最烦有人打扰他做事。”白无常黑夜事务繁忙。
      “那么,叶慕呢?”宋桑又想了黑无常,她非常肯定地道:“叶慕肯定也没睡,他也没有事。”而且,黑无常去接鬼王,最适合。
      “是吗?”纳兰诚声音故意压了压,“但我不想见他。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的房东是沈昀,却不是他?”
      这么多年,叶慕一直没见过鬼王,也不知道纳兰诚是鬼王。看来他们之间,似乎有矛盾。
      宋桑觉得自己也一直在为纳兰诚的“借口”找借口,她犹豫了一会儿,喃喃问:“那只能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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