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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殊途如何解(3) ...

  •   “是,只能你来。”
      纳兰诚答得理所当然。
      宋桑听着手机传出的声音,心突然开始变得有点慌乱,她有点无措地道:“那你等等。”
      “好,我等你来。”
      挂断手机后,宋桑楞楞地在沙发了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低声叹息道:“她忘了对他说,她没有生他的气,也没怪他隐瞒,怎么就忽然答应了去见他,却忘记提前跟他说这些了呢?待会得提前说……”
      宋桑有点苦恼地换好衣服,迅速出了门。
      公寓六楼,叶慕果然也还没睡,他站在窗边,看着宋桑急匆匆出门的样子,像极了那些奔赴山海,去见恋人的痴情人。

      “为什么突然要来湖边?”
      宋桑不满地瞪着纳兰诚的背影,故意停在了与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纳兰诚转身,看见宋桑,脸上立刻露出了开怀大笑,“湖边,陪你看朝阳啊。”
      “湖水这么冷,风这么大。”而且,朝阳还早着呢。宋桑依旧不满地瞪着他,没有走近。
      纳兰诚也没有走近,只是依旧笑着道:“那我向你道歉。”
      “道什么歉?”宋桑心中分明,想得也分明,纳兰诚果然是故意的,故意要来湖边,故意向她道歉。他想道歉的明明是另一件事。
      “让你夜半奔波,辛苦了,抱歉。”
      纳兰诚说得非常诚恳坦然,宋桑只觉双眼被有些冷的秋风一吹,顿时就要涌出泪来。她伸手抹了抹眼角,慢慢朝纳兰诚走了过去,待走到纳兰诚身边时,终于笑了,“算了,咱们彼此彼此,夜半奔波的又不只我一个人,辛苦了,我没有生气。刚才,不过见你穿衣少了,秋日夜风可不会顾及你是医生,就不让你生病。”
      宋桑目光移向纳兰诚身上的风衣,想起纳兰诚曾提醒她不要淋雨,淋雨会感冒,不觉又笑了笑。世事循环往复,果然没有一个人逃得过。
      纳兰诚知道宋桑的话里同样有另一层意思,他很高兴,非常高兴,所以又开怀大笑了起来,同时,双手下移,激动地握住宋桑的手,不停地摩挲起她的手来,“我不会生病。”
      “你这么自信,纳兰医生?”
      宋桑听到他的笑声,抬头看向他,心想,纳兰诚本来就是爱笑挚诚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她喜欢看到他笑。
      当然,纳兰诚也喜欢看到宋桑笑,他盯着宋桑的眼睛,非常认真地道:“我不自信,但是值得。”
      宋桑笑了笑,同样非常认真地回道:“是啊,没有人必须说服另一个人放弃值得的事或东西。”
      说完,宋桑拉着纳兰诚走向湖边的长椅,纳兰诚当然只能跟上,两个人都坐下后,宋桑有些无聊地拉了拉纳兰诚衣袖,示意他看向天空,“朝阳还早着呢,怎么办?”
      纳兰诚仿佛早已想好,“我给你讲故事。”
      “什么故事?老套的故事,我可不听。你知道的,我虽然有些不记得,但听过的故事可多了。”宋桑也喜欢和纳兰诚这样相处,四周静静的,没有一个人,而他们俩这里,却是热热闹闹的,有故事,有另一个人,有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热闹。
      “我怎么敢呢?”纳兰诚语气笃定,笑得更笃定,“这个故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没有第三个人?”宋桑故意皱眉,装作不相信的样子。
      “你上次不是问过我吗?我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我的家庭就是普通的三口之家,我母亲叫闻雅天,与你有一面之缘,而我的父亲……”纳兰诚神情一滞,旋即却又笑着接道:“你也知道,我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
      “爸爸……我也从来没有叫过这两个字。”不知为什么,宋桑很少想到被严磬逼死的父亲宋曜,她也的确从来没有叫过“爸爸”两个字,连在梦里也没有。
      两人非常有默契地相视一笑,纳兰诚接着道:“发生在我出生之前的事,我知道得很少。因此,我并不知道母亲和父亲是怎么相爱的,或许和我们俩的情形有点像。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我们俩?”宋桑将头依偎进纳兰诚怀中,她觉得,她有点明白纳兰诚给她讲故事的用意了。
      “嗯。当时,母亲是丰都继承人,而我父亲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普通人。他叫纳兰适,出生在一个非常庞大的家族,不过,因为他是私生子,又体弱多病,不能对家族有所贡献,不被家族认可,长年居于别院,所以,他的性格比许多人都更加单纯些。你说我的笑像晴空,但其实,他的笑才是。那时的大夫都断言他不会活过25岁。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死于24岁那年的岁末,死于一片至纯至净的雪白之中。”
      “然后呢?”宋桑不由紧紧拽住了纳兰诚的胳膊。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原来他们都经历过同样的悲伤。
      “然后,母亲没有将他和我带回丰都,而是将我们藏了起来,直到被丰都发现。丰都认可了我继任鬼王的身份,我父亲选择了永不轮回,灰飞烟灭。”
      父亲认为他没有错,也没有罪;母亲也认为他们没有错,也没有罪;但容榷却认为,母亲的心有偏颇,没有平等对待每一个入丰都的魂灵,他必须上报。所以,父亲选择了承担过错,永远消散。父亲说,那是他对他们家的担当,一个身为丈夫和父亲的担当。
      这么多年,母亲几乎从不提起父亲,纳兰诚更无从想象,母亲的心里到底一日又一日地经历着怎么样的煎熬,但他知道,母亲没有忘记父亲。
      可是,之后还有无尽的漫长的岁月,母亲又会怎么样呢?
      纳兰诚心中无解,也不敢揣测。
      湖水泠泠,夜深寂寂。纳兰诚的故事似乎给这个寻常的秋夜更添了几分悲伤。
      宋桑不想让纳兰诚沉湎于悲伤的故事中,忽然问道:“纳兰诚,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死吗?”
      “因为,有人愿意成全你的意志。女儿家的志气,没有人不愿意成全。”纳兰诚笑着答。还因为那时,我刚经历父丧,又看到你那么顽强地走进了鬼王大殿,我记得父亲的话,要尽力帮助每个人圆满心愿,我不忍你带着执念,化成厉鬼,堕入鬼域。
      “我的意志?”宋桑似乎不解,声音变得有点低。
      纳兰诚放松语调,竭力压抑着心中的伤感,道:“因为,在丰都,有一条法例,如果普通人经历了非一般的磨难,那么他可以获得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你一直没能找到严磬报仇,所以你心中是有遗憾的,是不是?”
      “……是。”宋桑感觉心中对于严磬的恨意又开始乱窜了,她紧紧拽着纳兰诚的胳膊,才没有立刻发作。
      纳兰诚立刻握住宋桑的手,将它们完全包裹,呵着气,道:“那种非一般的磨难,或者说考验,不是每个人都能通过的,所以,宋桑,你是幸运的。”
      而且,幸运的是,一直幸运。你一直能够感受到许多人的温暖,所以,你虽然亲人全无,然而,过了千年,你并没有变得偏执阴郁,只是偶尔会无法自拔。
      宋桑感觉到手里的暖意,慢慢平复了心跳,才继续轻声问道:“那我经历了什么呢?”
      “你经历了……我得想想,我很久没回丰都,得仔细想想……”纳兰诚沉默了一会儿,将心中的伤感又压了压,才接着道:“你经历了过忘川,你不能经过登仙桥,也不能被拉下忘川,所以,你应该是坐船过的忘川;然后经三途道,经历了火途;走过烈火焚烧,你还必须经过风雷坊,那里风雷交加,步步皆雷;最后是血修罗,在血修罗里,有可以吞噬世间所有一切的流动沼泽,只有陈情木可以让流沙固定,化出一条通往前方的路。然而,要得到陈情木,必须先取忘川水,三途火和风雷锤,所以,你肯定得到了它们,并将它们交付给了看守血修罗的修罗神,获得了进入血修罗的资格,然后你应该是凭着自身之力从修罗神手中取得了一片陈情木,每个人只有三次机会,只能从修罗神手中获得三块陈情木。有了陈情木,你就能离开血修罗,然后……依照丰都法例,你通过了考验,就能得到一次机会。”
      她真的经历过这些吗?
      宋桑心中几乎毫无印象。
      又一瞬间,宋桑心中忽然泛起了另一个念头,会不会她其实忘记了很多的事?
      宋桑身子开始颤抖,纳兰诚急忙将她完全纳入他的怀中,然后,低头,在她额头上深深印上一吻,安抚道:“不记得,没关系的。我也不记得很多事,但有些事,我们永远不会忘记的。”
      “若是我忘记的,恰好就是那些我不该忘记的事呢?”宋桑心中无法不这样猜测。因为她很努力地想了想,她发现,她还是想不起她什么时候去过丰都,什么时候过过忘川。甚至她对丰都的想象,同大多数人也一样,只记得有黄泉,有忘川。
      “怎么可能?”纳兰诚紧紧抱着宋桑,轻柔地抚着她的发顶,试图慢慢抚平她的焦躁,“没有人会这样对你。你那么勇敢,意志坚定。所有人都会怜悯和爱惜善良无畏的人。”
      是吗?
      即便不是,她也暂时相信吧。
      今夜良辰,得遇良人。
      宋桑不愿辜负哪怕一分钟。
      想到这里,她不由笑开,拉起纳兰诚的手,反手相握,道:“纳兰诚,那我就权且听听吧。”
      纳兰诚点头,十分配合,“嗯,我权且一说,你权且一听。”
      宋桑抬起头,两人对视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那夜,他们始终依偎在一起,然后,一起看到了最绚丽的朝阳。

      但,同样一夜没睡,同样也难得注意到了秋日朝阳的叶慕,心情可能并没有那么愉快。
      宋桑一夜未归,他知道,但他无法做任何事,因为他不存在任何立场。
      更何况,叶慕知道,宋桑肯定是去见了纳兰诚。
      然而,正因为此,叶慕也更加无法忽视。因为,他忽然想到了闻雅天的暗示,丰都档案库,闻雅天告诉他沈昀在鬼王身边,话里暗示他回想五百年前的旧事,宋桑和纳兰诚都忘记了,那时他们也曾相爱,后来宋桑找到严磬,却放弃了复仇,这其中肯定还隐藏了其他的事。直到现在,叶慕明白了闻雅天的暗示,但他却不知道,闻雅天到底是暗示他,要让纳兰诚和宋桑相爱,还是要阻止纳兰诚和宋桑相爱?
      如果要阻止,为什么?
      怀着这样的疑惑,叶慕出门晨跑。不料,在经过宋桑家时,却看到林小笙正从宋桑家走出,而且林小笙同样一副晨练的装扮。
      叶慕不由分说,也没有细想,当即挟着林小笙,到了沈昀家。
      沈昀看到林小笙,波澜不惊的脸上立刻划过了一抹若有所思。林小笙注意到了,脸上勾起一抹冷笑,直接推开沈昀,堂而皇之地进了屋。
      三人对峙间,刚刚从丰都回来的凌妩接到消息,也匆匆赶到了沈昀家。不过,她一进门,就表示她很累,所以,她只旁观,今日全交给沈昀和叶慕处理。
      “沈昀,沈主管,沈……”林小笙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昀,毫不掩饰对他的讥讽,“你大概忘了所有的前尘往事吧,不过,我没忘。我记得……你与我差不多是同时成为了鬼差,然后你很快被派出丰都,我们数百年没有再见过一面。后来,你和叶慕一起返回丰都,荣升成为风光无限的黑白无常,共同主管七十二司,你们两人,可一直都是丰都的名人。”
      林小笙声音尖细,凌妩听着头疼,听她的语气,难不成她还是来忆旧的?凌妩淡淡瞥了一眼林小笙,忽然目光一顿,林小笙看向沈昀的目光似乎有些……恨意,这到底又是怎么了?难道真如几乎所有的故事一样,他们这些人的往事也是纠缠在一起的吗?
      凌妩默默叹了叹气后,还是没有开口。
      沈昀这时却道:“那我谢谢林押司一直记得。”
      “哦,沈主管大量。那么,叶主管呢?”林小笙目光转向叶慕,叶慕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脸上冷如一片冰湖,“我无所谓。你为什么在宋桑家里?”
      林小笙竟没有反驳,不过低眉,将眼中的情绪掩了掩,“你去问她啊。”
      咦,宋桑收留了林小笙?
      这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凌妩觉得她的头似乎更疼了。没有一个人安心过日子。
      “她收留你,我们是拦不住。”叶慕冷声回道。
      “可是,你们担心我伤害宋桑。”林小笙言之凿凿,笑意阴冷,“这段时间,你们找不到任何宋珺的痕迹,你说,她到底是想我伤了宋桑呢,还是不想我伤害她?如果宋桑受伤了,她会出现吗?不如,你们猜一猜?”
      “这样猜来猜去,有什么意思?”凌妩忍着忍着,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林小笙来意不明,她实在好奇。可是,沈昀和叶慕向来话少。
      “那你想怎么样?”林小笙目光转向凌妩,语气依旧阴狠。
      “我想……不如你说说你真正的用意,我们暂时和平相处。反正宋珺现在没有再出来作乱,不是吗?”宋珺不出现,他们即使翻天倒地地找,也是需要时间的。凌妩觉得她的提议非常不错。
      林小笙道:“我真正的用意,你们怎会不知?”
      “押司的职责可不是这个。”凌妩暗示林小笙。
      “是啊,这是黑白无常的职责。所以,我刚才不是提醒过了吗?他们两位,是丰都名人,因此,可不是不能让我们失望。”
      “那你刚才为什么那样看着沈昀?难道你与他有过前尘纠葛?”凌妩还在试探,而且她觉得她问得很关键,虽然也很八卦。
      “你猜啊。”
      三个字,林小笙再次将话题抛了回来。
      凌妩无奈地朝叶慕摊了摊手,决定开始暂时闭目养神。
      叶慕面上没有显露不耐烦,心中却已经不大耐烦,他直接而且决绝地道:“你不说,那现在就回丰都吧。想必,我们抓一个擅离职守的押司回丰都,这点职权还是有的。”
      林小笙脸上神色顿时更加阴鸷晦暗了,她冷冷笑道:“叶主管好手段。”
      “彼此彼此啊。”
      这就是叶慕对待让他感到不耐烦的人的态度吧,讥讽反驳,针锋相对,他也学得挺快,果然平日话少只是为了维持他高冷的黑无常形象。凌妩心中腹诽道。
      而沈昀,自从说了那一句话后,一直没动,脸上神色也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我怎么敢跟叶主管彼此彼此?”林小笙几乎是咬牙说出了这句话,接着,可见她明显压抑了自己的愤怒,才接着道:“所以,不劳叶主管费心了。我与宋桑之间是君子约定,约法三章。”
      说完,林小笙像只暴躁的火狮子,愤怒地离开了沈昀家。
      客厅内,三人各自回想着林小笙的话,神色越发晦暗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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