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秋游（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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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拉着我去哪儿？”韶华抱住书包，里头的饭盒来回晃，沉沉的，再加上山路崎岖，跑起来总不得力。
于洁倒不在乎，她一手抬着自己的饭盒，一手拉着韶华，跑起来，短发朝后飞扬，像个男生一样敏捷。“这都到点儿了，你不饿呀？”
“饿？饿你还跑得跟飞毛腿似的？又没人和你抢。”韶华连声埋怨，余光瞟见，山坡上四散开来的同学都看着她们，一晃眼，仿佛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旁的树影下，斑驳的光线映在他身上，尚来不及细瞧，已跑过他的身边，再一折进树林，便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树林里有零散的学生，围坐在一块儿分享午餐，于洁拣了个清静角落，从自个儿的腰包里取出一张油布，哗一下铺开来，就势躺倒，也不顾那饭盒就在身旁，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这才叫生活呐～”
“我看呐，让你出来玩几天还成，真要住在这儿，最先叫苦叫累的也是你。”
“那可不？调剂可以，不能当主菜啊。”说时，她掀开自己的盒盖，向韶华道：“我爸专门到徐记买的卤菜。”
“你就带这个？啃啃鸡翅膀就饱了？”韶华说时也从包里取出自个儿带的午餐，一个只有肉，一个只有饭，混在一起倒合适。
“我就说嘛，白饭你肯定带足了。”
无心说话，有心理会。幸而韶华知道于洁的脾气，不会认为她存心讽刺。爽快的，她先拿起一块鸡翅，卤汁儿凝固了，抿到嘴里又咸又香，撕一口肉，再撮起一坨米饭混在一起嚼，也顾不得形象，两个人都吃得酣畅淋漓。
“不行不行，这么吃下去肯定变一大胖子。”于洁拍着肚子，饱了，就有一个小肚腩，不细瞧也看不清。
“你呐，说一百遍也白搭，每次想起减肥，总是在暴饮暴食之后，有什么用？”韶华咂了咂指间的卤汁儿，肚子饱了，意犹未尽。
“我像你多好，怎么吃都不胖。”于洁说着凑过来，趁韶华不在意，一把油手抹在韶华腮帮子上，嘻嘻笑道：“细皮嫩肉，也不知怎么长的。”
“嘿嘿嘿，你今儿怎么了？疯疯颠颠的，也不知道说什么。”韶华忙不迭用纸巾擦脸，不由想起梦里那个人的话——脸也圆眼也圆，胖得快满出来了……
一阵烦厌，恨恨道：“人瘦脸胖，我最恨这样。”
于洁哈哈笑了，笑得扑倒在油布上，阳光透过树叶，照着她的脸庞，细看，那笑容，带着几分苦涩。
“你今天怎么了？”韶华刚凑近前，于洁一回身，似用手袖抹了一把，努力笑道：“你这傻丫头，还真是傻到家了。”
“嗯？”韶华不解，于洁今天分明有心事，不太像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无所谓，眼角那点晶亮，也不知是太阳的光，还是泪的湿润。
于洁笑着摇头，头发像拨浪鼓的边绳，摇成一片黑麻色，一面摇，一面叹道：“失恋嘛，我一个人就够，干嘛两人一块儿失恋？”
韶华简直掉进云雾里，越听越糊涂，一把按住于洁来回摇晃的脑袋，问道：“你在说什么呢？是不是烧了？”
“你才烧呢。”于洁也不领情，狠狠瞪了韶华一眼，两人相对，数秒，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翻滚到油布里，笑得眯着眼喘不上气儿，笑得无所顾及又毫无根据，只是这一通笑，把于洁眼中那点泪逼出来了，她扯起韶华的手袖抹了抹眼角，笑还挂在嘴边，连声道：“气都笑岔了。”
“老实交待，你这丫头是不是看上谁了？”韶华顺势掐着于洁的脖子，作势欲打，“我就知道你就是个重色轻友的主儿，要不也不会什么都瞒着我。”
“好了好了，我错了。”于洁连声求饶，躲来躲去趁韶华用力一松，“蹭”一下挣脱开来，站在一旁，衣服全皱了，还沾着几粒米饭，“都是你害的，现在好了，肥水偏偏流到外人田里去了。”
“你到底说什么呢？今天的话都跟谜语似的，一句也听不懂。”韶华见于洁神色异常，不像往日一味玩笑，不由敛了笑意，心下有些微微发慌。
于洁却又不那样反常了，只是坐在韶华身边，抱腿看着眼前这片茂密的树林。林间有风，树梢随风摇摆，偶尔送来林间的欢声笑语，似乎离她们很远。韶华看着一旁安静的于洁，有一瞬的恍惚——这样肃穆的她，简直如同被穿越了。
“你到底……”
“韶华，李宵有女朋友了。”
“嗯？”乍一听，心里咯噔一响，就像被一层膜蒙住了心智，李宵的样子，一下就变得有些模糊。
“我说，李宵有女朋友了，出双入对的。”
“什么人啊？”韶华的声音出奇的平淡，微垂着眼，也分不清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六班那个学芭蕾的。”
“什么样儿？”
她们认真讨论起来，真好象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于洁歪着头想，半天，才认真点头道：“就是跳舞的长的那个样儿。”
韶华哦了一声，忽然笑了，“你一说，我倒有些印象。”
“是吧？是那个样儿吧？”于洁也笑，末了，又重重叹了一声，摊手道：“得，这下，肥水流外人田了吧。”
“你说什么呢~”韶华有些别扭，她现在才发觉，自己和李宵那点不算往事的往事，于洁都心知肚明，只是没说出口。她只当自己一直是隐形人，安全着呐，谁料其实全身全心都暴露在外头。
“你呀，傻到底了！”于洁一个指头伸出来，差点没把盘腿坐的韶华顶翻了，犹不知足，咬牙切齿道：“明明是你的，偏不要，让我以为有空可钻了，谁知李宵这家伙，接近我都是为了套你的消息，一看没戏了，脸冷得比冰水还碜三分，拖长了跟个马脸似的。”说时，于洁手一抹，故意撅起嘴，拉长下巴，两眼一逗，才憋不了三秒种，两个人又是轰堂大笑。
笑声虽爽朗，笑意却是苦涩。韶华一面笑一面突然发觉，她真的，对他没那样的感觉，只是，听于洁这么说，心里还是会有丝丝失落。也许年轻时候都是这样的，哪怕不喜欢某个人某件事，也一样希望自己依旧是别人心中最鲜亮的那朵玫瑰。
“真失败。”笑意还挂在脸上，韶华低低说了一声，手指无意识抠着脚边的草地，几株既然荒芜的小草，根却深，拉拉扯扯一大片。
“什么？”
“我们俩啊，好歹活那么老了，居然没有恋爱过。”
话没完，于洁一个劲儿摇头，念念有词道：“no,no,no……我看你最近面带桃花，眼角含情，就算恋爱还没来临，肯定也不远了，放心，照现在的算法，上大学以前的恋爱，都算早恋，你还来得及。”
“说什么呢？”韶华笑着打过去，一点没觉得爱情有来临的迹像，她只想很简单的活下去，按照自己习惯的轨迹，也按照大多数人的模式，当大学毕业以后，过一种相对自由的生活。
“真的，真的，只到时候你别又推给我。我这次长记性了，知道拣别人的一定不是自己的。”
“谁是自己的？自己都不是自己的。”韶华瞅了一眼于洁，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尘土，走向前方一处开阔，从那儿望出去，可以看见另一头的起伏的山脉。天空是灰蓝的，青黛色的山峦起落，条条山梁从山脊一直延伸下来，随意落下的线条，立体而又清楚……
不知何时，于洁也走到韶华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问道：“你看什么呢？哪山上有帅哥？”
“于洁，你说，西藏的天空和山脉也像这样吗？”
“嗯？”
“我知道你没去过，电视上总看见过。”韶华有些怔忡，每当想起梦里的世界，她总怀疑是自己的臆想，因此也怕被别人发现，怕不被这个社会所融。
于洁有些奇怪，她从韶华的眼中看到的是自己不熟悉的迷茫，而在这之前，韶华在于洁的心里，一直是个无所谓的人，哪怕家庭破碎了，哪怕她与母亲的关系闹得很僵，哪怕她没有自由选择自己的专业……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让她适应，一切的不公平，都可以变成一种习惯、一种常态。这是她们两最大的不同吧，对于于洁，但凡是不满意的，就算明知争取没结果，一样要争个头破血流。
“这什么年代了？就我看过电视，你没看过？”
对，她也看过，是和梦里一样的遥远与震撼——透蓝的天、山灰色的山脉、清碧的湖，还有藏域五色的风马、明媚的阳光、血红的璎格、翠绿的松石……每一样都是一样的，但又会有些不同，比如旺姆大婶粗糙的手，握着她的，感觉竟这般纯粹；比如却巴绛红色的袈裟，有时候从她身边经过，身上混着一种酥油与布料的陈腐味儿；还比如，她真切的听到他的笑，又顺着那些风、穿过了云层、翻过千山万水，透过她的灵魂，回响在她耳际。
只要她肯闭上眼，用心去感受，风便是他的掌心——轻柔的，带走了生活中琐碎的烦心事与俗世里所有烦恼……只要她一直不睁眼，他仿佛就一直存在，还有他那生涩的汉语、疏离的笑容、孤寂却又自负的背影，以及俯看她时，眼角里那一点点慈悲与宽怜~~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秋游（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