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生死夫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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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老、病、死，是人生不可避免的过程，人生中最无奈最苦迫的这几件大事，偏偏都由不得自己选择。生命之脆弱，有时并不如想像中那样坚实，死亡随时来临，但我们仍相信可以长命百岁、寿终正寝。而我，不知何时起，已对生命失去了把握，尽管芳华正好，却始终不敌世事无常。
生死大事，若有机会让你自主一次，也算另一种幸运吧。更何况，我真的，觉得幸福！
“小满！”虚空间，传来宕桑旺波的声音，开始是焦急的，无尽的悲伤压在我们两人心头，我飘浮在那间小小的屋子半空，使劲儿喊他，他却不能回应。
这就是生死相隔吗？我看着自己，躺在宕桑旺波怀里，唇边，带着一抹淡笑，眉头展开了，像一场美梦，不再被烦恼与恐惧所扰。
“小满！”他将我整个抱入怀内，声音哽咽着，泪，从他眼中滴落，顺着我的面庞滑下，我看见，宕桑旺波扭曲的面目，尽力想要控制，却终究俯在我身上痛哭。
生离死别，终有一天要面对的。据说真正堪破生死的上师，明晓无常之理，断不会这般失态。但我宁可还有这苦乐交集的人世之缘，宁可无数次的生老病死，只为能够守在你必经的路上，一次又一次的相遇、相知、相恋、相守……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这是你的诗吧，一语成谶，如今只能生死相思。但我无悔，无悔……
我愿，愿死在你的怀中，就好象生世相依的誓言；我愿，愿你终于能痛哭一场，好过永远高高在上的孤独。
我想起那首诗——如果，如果注定只是这样，那么，让我死在你的箭下，就好象终于能死在你的怀中……
而眼下，我的幸福与伤怀同在，汩汩的漫上来，将不愿就此离开的灵魂浸湿。
佛法说没有“我”、没有“灵魂”，可为什么，这相牵相依的业力，迟迟不愿散去？我轻轻抚摸着他的乌发，还有他年轻的面孔，却感觉不到他温热的泪水、光滑的肌肤。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他到底还记得我们的初遇，并不仅仅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浪漫。
“你见，或者不见我，爱就在那儿，不增不减……”
他到底还恋着我们的相守，并不仅仅是日复一日相类的重复。峡谷里那个安静的小院，似乎就在眼前，桃花开了满树，风过花落，像一场场急雨，迫不及待赶赴那场果实之约。风立在小院前的窄路上，抹布窝在火堆旁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吉仁好象在劈柴，我听见不远处的溪流，哗啦啦流淌……
一生，就像一场快速放映的电影，电影里的每一个场景，都有宕桑旺波明媚的眼眸，他的目光，穿透时光的阻隔，拨开云雾，一次又一次落在我身上，比青春还要夺目的爱情，每一次都那样难以控制的悸动。
“小满，若可以回头，是否还会是一样的结局？”宕桑旺波眉心微蹩，似在问虚问中的我，也似在问他自己。
我也困惑了，却只是一瞬，因为他替我答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无怨，我也无悔，哪怕重新开始，也一样义无反顾。”
夜很深，月亮在空中缓缓移动，静谥的夜里，连虫鸣都哑然，天地之广，似乎也只有我二人相依。真希望这夜永远不会过去，真希望这一生都能像这样躺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感受他的喜乐哀伤。
这才是夫妻，爱得深，也可以相处得平静。而我，居然到死，才有勇气说：我是他的……妻。
妻这个字眼，实在太平凡了，平凡得难与转世尊者并驾齐驱。所以，我一直是藏民心中的吉祥天女，唯有披上这神秘的外衣，才能与他们的尊者相提并论。
若有来生，唯愿做他身边最普通的女人，一个妻字，抵得上千金万金，一个妻字，沉重过任何流光溢彩的身份。
“小满，来世，做我的妻吧，生儿育女，白头携老。”他似乎能听见我的愿望，说这话的时候，宕桑旺波的神温柔似拉姆拉错的湖水，溢上来，漫过我的头顶，一点点化在那湖里，最后难分彼此。
那个如真似幻的梦，原来预示着重逢、分离，还有生世相续的因缘。
我安心了，极远处，有淡淡光照进无边的黑暗，仿佛打开了一条通道，将我引向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宕桑旺波，你永远是藏地的六世尊者，必须以一种体面的方式入灭，才能令藏域不起风波。何为菩萨？善化众生。何为菩萨？世世不失菩提之心。何为菩萨？行于三界，教化众生，使增善根，不断佛性。
我不怕你不来寻我，哪怕没有业力相牵，你依然是入世的菩萨，为佛法、为众生，陷于轮回，不屑解脱。我也不怕来世会与你错肩而过，哪怕相隔再远，我永远记得你承诺过的香巴拉——有你的地方，就是如斯如画的天堂。
香巴拉，我们的香巴拉，在无数个后世里，永远都会有一个香巴拉，存在于我心里，存在于世人心里，生命，终究难舍最美的寄托与幻想。
“宕桑旺波~”我唤他，伸出手，自己的影像却越来越淡，像一团幻影，风一吹就会离开。
最后的不舍，是他眸中的伤痛。不似往昔带着清冷的光芒，泪混沌了他的双眼，压抑的哭声里，是不知如何表达的复杂情绪。我们都想要安慰彼此，只是，隔着薄如蝉翼的生死，我如何才能告诉你：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刻？
宕桑旺波、仓央嘉措，现在念起来，似乎仓央嘉措更动听，更完美，更像我想像中的你！
黑暗尽头的光芒越来越强，我飘浮在半空，影像越来越淡，但我分明能体会你的怀抱——有力的双臂、宽厚的胸膛，甚至强劲却有些杂乱的心跳，每一样都反射在我残存的意识里，仿佛他怀里那个血肉之躯还没有败坏。
“小满~”他抱着轻轻摇晃起来，口中念念有词，细听，竟是他家乡的民谣。
“家乡的山谷静谧安适，太阳的光芒欢乐相聚。祝愿相聚，永不分离；如若分离，愿再相聚。家乡的村寨静谧安适，我们的亲友欢乐相聚。祝愿相聚，永不分离，如若分离，愿再相聚……”
祝愿相聚，永不分离；如若分离，原再相聚……
这是世上最美的歌，他是世上最好的夫，那起伏如藏域山川般的乐曲，反反复复在我耳边响起；那低沉带着微颤的噪音，引导着我走向另一个未知的来世。
这是世上最好的超渡词，比任何经文更具备殊胜的法力；我是听着这首歌安静的离开的，没有哪怕一丝丝遗憾……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生死夫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