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焚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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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凉风隐隐开始变得刺骨，王越把电动车停在路边，坐在车上啃着早上买的、此刻已经有些冷硬的馒头，视线跟着马路上来往的行人移动，漫无目的地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
对于他来说，这样的生活每天都在重复，每天都是在复制粘贴，只不过偶尔标点符号不一样而已。
马路对面的红灯转为绿灯，车流停滞，人潮汹涌。
王越把手上最后一点馒头塞进嘴里，随意地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就拧了钥匙准备继续出发。
只是在此之前，手机突然来了电话。
王越只好先停下，眼睁睁地看着绿灯转红，然后烦躁地接起了电话。
“王哥……”
手机里传出一个稍显怯懦的女声，王越的气消了一半。
“小玲，怎么了？”
李小玲是一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前几天刚开始兼职送外卖，父母在她高中的时候双双离世，如今上学的费用除了亲戚的接济，就只能靠她自己兼职。
出于同理心，王越会在工作中多照顾她一些，李小玲也很信赖和喜欢这个处处帮衬她的大哥哥。
王越一直都很羡慕能上大学的人，相比于自己过早地出来打拼，他们显得更加的闪闪发光，似乎跨过那道名为“知识”的门槛，人生便能够全然不同。
“王哥，你知道市立人民医院的路哪条最近吗？”
女孩的声音再次传来，王越从胡思乱想中醒过神，回道：“市立人民医院有三家分院，你要去哪一个？”
“山河路1129号那个。”
“……”
“喂，王哥？喂？”
“我在，”
王越握着手机的手渐渐攥紧，指节泛白，而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那边路况比较复杂，我正好在这附近，你把订单给我吧，我帮你顺路送过去。”
“王哥，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没事，只是顺路而已。”
“谢谢你！”
王越挂了电话，前方路口正巧红灯转绿，丝毫没有再给他一丝犹豫反悔的时间。
王越发动车子，开着电动车驶入了车流。
只是顺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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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睿口口声声、信誓旦旦说着放下，想着放下，可是真的要放下，又谈何容易？
日子一天天过去，凌睿本以为他在忙碌的工作中已经开始慢慢地淡忘与王越相处的一切。可直到在医院走廊再次见到从病房出来、给点外卖的病人赔笑的王越，他才知道，原来他什么都没有忘记。
“实在对不起，晚高峰堵得太厉害了，所以才送晚了一点……”
王越熟练地赔着笑脸，对方却是个不依不饶的人，“我不管，今天外卖超时了，我不收，差评你也少不了了！”
王越强撑着笑脸试图解释：“先生，请您理解一下吧，外面实在堵得厉害，我也不能……”
男人一把甩开王越的手，怒目圆睁，“我管你因为什么，你不按时送餐就是你的错！我就要投诉你！”
“医院里禁止大声喧哗。”
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到耳朵里，王越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一股熟悉的清香钻进鼻子，王越知道，那个人现在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王越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紧紧攥着拳头，咬着嘴唇低头不语，在喜欢的人面前那莫名强烈的自尊心作祟让他瞬间变得无地自容。
他不想让凌睿见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
与王越的局促和无措不同，凌睿只是淡淡地看了一下王越，然后转向那个站在病房门口双手叉腰颐指气使的病人，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这位病人，医院内禁止大声喧哗。”
他看着男人病号服胸口的号码牌，又偏头透过大开的病房门瞟了一眼与之匹配的病床号，缓缓开口善意提醒道：“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你的饮食注意事项里严禁外卖。”
“关你什么事？”那人横眉竖眼地瞪着凌睿，声音一如既往地大：“老子有钱，我愿意吃什么就吃什么——你管得着吗你？！”
王越看着男人凶巴巴的样子，害怕对方打人，怕凌睿受伤，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袖子，压低声音劝道：“我没事，算了吧……”
凌睿好似没感觉一般，他不着痕迹地抽出袖子，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没过一会儿就接通了。
“老许，十三楼八号病房里的段风是你的病人吧？他今天点了外卖。”
凌睿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温度，周围的人听得起了鸡皮疙瘩，凌睿却不以为意，他把手机开了免提键，举到那个闹事的男人面前。
果不其然，手机里传出来一声恶龙咆哮：“段风——你又不遵医嘱是吗？！这一次别说戒一个月，戒一辈子吧你！！！”
“……”男人怂了，再也没了刚才盛气凌人的模样，蔫巴巴地垂头回了房间。
王越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凌睿，自己搞不定的大麻烦，被对方三言两语就轻松解决了。
他的眼里全是掩饰不住的崇拜，还有浓浓的思念。
半个月不见，凌睿依然是那么耀眼，风光无限，即使是在人潮汹涌中，也能被人一眼认出。
周围的人看完了热闹便渐渐地散去，凌睿松了一口气，才感觉到身后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凌睿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在做什么。
他暗暗紧了紧拳头，又轻轻吸了一口气稳定自己的心神，才转过身朝那人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
王越回过神来，才有些窘迫地咧开嘴勉强笑了，“好久不见，凌……凌医生。”
凌睿低头看了看表，“要不，一起吃个饭吧。”
看似询问，语气是不容置疑的陈述，王越听起来没有拒绝的余地，也根本不想拒绝。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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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凌睿还有一台手术，是以两个人的午餐地点只能就近选在医院的餐厅。
凌睿从点餐口端着两个托盘往回走，远远就看到王越坐在椅子上，双手握着刚才凌睿在门口小超市给他买的果汁，略显局促地望着窗外，又时不时地望向刚才自己离开的方向。
之前王越给凌睿送饭，两人都是在办公室一起吃的，这是王越第一次到医院的餐厅。
凌睿加快步子走回座位，将其中一个托盘放在王越面前。
“不知道医院餐厅的饭菜合不合你的胃口，就按我自己的喜好点了一些，比较清淡，你别介意。”
“谢谢……”王越低头看去，托盘里有四个小盘子和一个小碗。盘子里装着不同样式的菜，色香味俱全，小碗里装着满满的米饭，高高隆起就像小时候王越在电视里看到的童话故事里的白米饭一样。
一定很贵吧？
凌睿看着王越仿佛肉疼的神情，瞬间就猜到这人心里在想什么，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怜惜。
他眼神微动，十分自然地拿过王越手边的果汁，打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口，自言自语一般道：“最近还了房贷，外面的饭都快吃不起了，只能来医院的食堂。”
他拉开王越对面的椅子坐下，语气略显夸张道：“你可别被这些饭菜的样子唬住了，其实两份加起来也不过20块钱，实惠又好吃。”
果然，王越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直勾勾盯着凌睿看，“凌医生，这些饭菜……这么便宜的吗？”
“嗯。”凌睿点头，被对面满脸惊讶的人可爱到，眉眼微微一弯，一抹温柔的笑随之浮现。
王越愣愣地看着凌睿的笑容，然后快速低下头，拿起筷子欲盖弥彰地开始吃饭。
凌睿并没有急着动筷，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王越感受着对面人投来的目光，脸上悄然爬上一抹红晕。
终于，他咽下口里的饭，放下筷子抬头看向凌睿，有些无措地摸了摸的脸，神情已经变得有些尴尬和不安，“凌医生，我脸上……沾东西了吗？”
“没有。”凌睿很快回过神来，眼神一换，面上又是以往王越所熟悉的亲和的笑。
“哦……”
王越低低应了一声，心虚地没敢再与凌睿对视，重新拿起筷子低下头吃饭。
凌睿看到他似是而非的躲闪，心下失落起来，拿起筷子也开始闷头吃饭。
两人一时间没了话。
周围窸窣传来说话声，他们这一桌则是安静得可怕。
王越的眼神不敢乱飘，只能专注于面前的饭菜。可长久不见让想念决了堤，他还是没忍住微微抬起了头，想着趁凌睿吃饭的时候偷偷看他一眼。
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只是好巧不巧，对方正好跟他有一样的心思。王越抬眼的那一刹那，就和凌睿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
“……”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王越率先移开了视线。
凌睿亦是偏开头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缓解尴尬，然后才重新看向王越，“你最近……还好吗？”
王越愣了愣，没有抬头看他，“嗯，没什么特别的……”
说完，王越便继续往嘴里塞饭，不再吭声，气氛重新陷入了沉默。
凌睿看着眼前似乎并不愿意多做交流的人，只觉得胸口处微微刺痛。
他想再开口叫他，一时间竟已经找不到合适的称呼。
原来不过半个月没见，他们就已经生疏到这个地步。
原来自己真的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凌睿的眼睛渐渐黯淡下来。
两个人好不容易得来的相处时光就在这样尴尬而微妙的氛围中结束。
眼看腕上的手表指针即将走向整点，凌睿不得不站起身，与此同时，王越也咽下了最后一口饭。
“那个，我要回去准备手术了，你……”
王越知道他的意思，也站起来笑着摆了摆手，“没关系，你去吧，我也要去送外卖了。”
凌睿点了点头，却没有动。
王越见状不禁有些奇怪，“凌医生，还有事吗？”
“我……”凌睿舔了舔嘴唇，他定睛看着王越，眼睛里的神色是说不出的复杂。
他迫切地想要说出什么，最后却只是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有说。
在这个过程中，王越没有出声打扰，他只是仰头静静地看着凌睿，就像凌睿专心地看着他一样。
直到手机传来振动，闹钟显示着“手术”两个字，凌睿才收回心神，整个人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和淡然。
“我先走了，我们……”
他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一般道：“下次有时间再一起叙叙旧吧。”
凌睿的语气带着些许试探和忐忑，王越却没有发觉一样，依然笑着点头，“好，下次换我请你吃饭。”
凌睿看着王越的笑，没再说什么，弯腰端起两个托盘，朝他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开了。
王越看着凌睿淡漠礼貌的样子，又想起过去两个人在一起无话不谈的时光，不禁感到一阵难过。
不过只是半个月没见，他们已经变得像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一样，从无话不谈变成了无话可说。
他跟凌睿本身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变得疏离也没什么不对。
这一次到医院来，王越本来就存了私心。
他原本只是想远远地望凌睿一眼就离开，却不想被那个人见到了自己最丢脸的样子。
真是糟糕透了。
王越有些懊悔，却又庆幸着，也清醒着。
他知道自己心里依然放不下凌睿，他想见他，却也不能再见他。
这顿饭，应该再也不会请回来了。
王越揉了揉有些发干发涩的眼睛，然后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安全帽，大步离开了餐厅。
Tbc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焚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