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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三,四 ...

  •   三。

      身处京都,不可能不知道如今渐渐浮出水面的党派之争。
      静王和当今天子之间的矛盾与日俱增。
      所以,他们这行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
      收银买命,是最干净利落的方式,让你的敌人从你面前永远地消失。

      这天,他接到一单生意——刺杀静王。
      他提出约见雇主的要求,对于杀手,已是逾矩,却意外得到对方也有意与他一谈的答复。
      谁又猜得到,这必定是桩谈判失败的买卖,以雇主的死亡告吹。
      杀手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不论以何种方式。

      京城的繁华非别处可比,但暗藏的波涛汹涌又有几人能见。
      真是一块充满回忆的土地。
      十年了,他变了,它却一点没变。
      他喝的是仙客来酒馆的陈年佳酿,穿的是锦绣坊的上好绸缎,甚至连手上随意把玩的一根筷子也是西域特产的象牙精工雕刻,顶端镶有三圈密密麻麻的蓝田碎玉,光泽温润,更不可不赞之独具匠心。
      此时,年轻男子眺望窗外,想着当他用那根名贵的象牙筷贯穿来人喉咙后,怎么才能最快消失无踪。
      这可是杀手不可多得的乐趣之一。

      “抱歉,让公子久候了。”柔和娇媚但不显做作的女声。
      声音是熟悉的,但口气是陌生的。
      但光凭这一点,他已经找到理由停下手上杀招。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华服珠饰,容颜俏丽的年轻妇人。
      女子开口,“十年前的那簪子你还留着么?”
      男子一怔,怎么会是她?
      收回目光的同时,他也想好了,这笔买卖,他接了。
      就算,为了还一个他以为会永生不相见的故人的情好了。

      自那天之后,为了任务,他收集了不少资料,其中有不少关于他的故人的。
      在他接受训练的生不如死的那些日子里,每次杀人或者快要丧命的时候,想着的不过是还有一个记得他的人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现在才知道,这是多傻的念头。
      一个不知民间疾苦空有好心肠的丞相之女呆在一个有野心的王爷身边,怎么可能过着好日子。
      听说他为了安抚皇上的疑心,迫使云丞相做出最大牺牲。于是她成了孤女。
      听说他纳了一个青楼女子,已经身怀六甲。于是她成了弃妇。
      每一个听说,都让这个曾经叫聂照的男子心痛如绞。
      “初九。”他失神地叫着这个名字,不停地重复。这才发觉,他学会了很多,却忘记了如何悲伤,如何流泪。
      于是,他只能选择自嘲地笑笑。原来,他把她和它们都遗落在了找不回的过去里。

      四。

      按照计划,聂照会在王爷的三十岁喜宴上动手。
      打扮成小厮模样的他很不满意身上束手束脚的衣服,可笑的是,除了不习惯居然还有点怀念。
      站在角落垂着头的男子用眼角看到了和他碰面的那人——正在弹琴的那个清雅秀丽的女子,十指纤纤,拨动琴弦的样子宛如一幅幅流动的仕女抚琴图,举手投足无一不美。
      只是那和人一般无双的琴声和周围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惟一的知音正忙着招呼宾客,觥筹交错。
      “静王妃到。”人未到,声先至。
      进门的是一个素衣女子,粉黛未施,脸上是客套而疏远的微笑。身后一个低眉顺目的丫头,抱着红布包裹的贺礼。
      一时静了下来。
      “你不是说身体不舒服么?怎么来了。”静王眉头微皱,那真诚的表情不知是关心还是不悦。
      “妾身给王爷请安。不过是身子乏力,不碍事的。况且妾身好歹是王府里的女主人,这种大场面,怎能不来。”女子施施然行了礼,可这话里意思和她今天的一身装扮实在不符。
      静王没有接话,冷冷地看着她使性子,眼里再没有往日的温情。
      “来人,给我添酒。”她也着看他,笑着。
      趁大家或察言观色或窃窃私语的工夫,聂照端着酒壶,疾步上前。然后他脚下忽地一绊,洒了酒,眼看要跌在王妃身上。
      众人惊呼之际,静王眼明手快地将王妃抱在怀里,向后退了一步。
      于是聂照在半空中旋身,一手抢过丫头手里的贺礼,用内力震碎那本不牢固的盒子。
      只见一个面生的小厮手执一柄秋水长剑,虽是下人打扮却气势逼人。
      “来人啊,有刺客。”那些高官贵族顿时乱了阵脚,大声叫着府里侍卫。
      有什么用呢?所谓计划,事先布置的种种,为的就是万无一失。对于这次刺杀,其实这些看似惊慌失措的宾客中至少有一半是乐见其成的,而另一半,怕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明哲保身。
      此刻的情形,怕是这位养尊处优的静王殿下有生以来遇到过的最大挑战了。

      一个一流的杀手和手无寸铁还怀抱娇妻的王爷,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顶多一招,这位王爷没有更多机会了,不能一击制胜,今日他必定丧命他聂照的剑下。
      搏命一招。聂照同样舍命相陪。
      但就在这生死一瞬,那个素衣女子出乎意料地用力地推了静王一把。
      她心甘情愿地迎上了锋利无比的剑刃。
      而他的剑一如料想中那样准确无误地刺入对方的心脏。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剑刺入初九的身体。直到剑尖透出,他那双经过严格训练的手才开始微微颤抖,仿佛承受不住这剑的重量。
      初九无力地瘫倒在萧昊天怀中,嘴角绽放的微笑像朵风一吹便散的花,只是溢出的血丝刺目至极。
      那男人紧紧抱住为他舍命的女子,却挽回不了她逐渐流失的生命力。
      她勉力微笑,眸中倒映出他因这一刻温存而失神的刹那,一柄匕首完全没入他的胸口,染血的衣衫顷刻变了颜色。
      他眼神中的温柔涣散,似乎想说什么,但话来不及出口已经没了声息。
      “你把她带走吧。”略略抬手指向先前抚琴的女子,她连微笑的力气都随着他一起失去,“抱歉没让你亲自动手,这是他欠我的。”
      换她抱紧了他,像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神情似是欣喜,眼角却有泪光晶莹。
      “为什么不跟我走?”
      “我这一辈子,只许了一人……”声音轻了下去,可坚定之意已溢于言外。
      和当年一样的回答让那始终挺拔的身子震了下,她至少是知道他的,知道当年的那个他。
      那又如何呢?轻叹一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初九柔情如水的目光不曾移上半分。

      “我们走吧。”从方才起就不发一言的女子像是对眼前的惨烈景象视若无睹,声音冷冽如霜。
      聂照勾起嘴角,“你也没有心吗?”
      “哀莫大于心死。”她把手上古琴奋力往地上砸去,然后仔细掸去身上木屑,面不改色道:“走吧。”
      焚琴煮鹤?这样的女子真会心如死水么?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她一直昂首挺胸,但忽略那伪装出的骄傲,她单薄的背影如水边柔弱的芦苇,风稍大些便会被压弯了腰的模样。
      于是,聂照为了带着这个和他一样丢了心的女子出了王府,几乎连性命一起丢了。
      那些个贵宾像是现在才缓神,指挥自己的家丁用车轮战围攻他,最好活捉领赏。
      但他还是没有放弃身边陌生女子,因为这是她对他最后的请求。
      他以为永生不会再见的初九最初也是最后的一个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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